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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觉得,这篇文章,正象当年桂老师讲课一样,不过是用结果来说明结果,大谈精神对物质的反作用,给人的感觉,似乎社会还没有到达那个社会,他的精神却已经到达了。难怪是一个中学生写的,我当年不也是这样吗?让他干三年临时工他就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但是那个瘸子却念得一字一板:“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阶级也没有国家的社会……”说什么废话呢,没有阶级,当然没有剥削压迫了!整个学习过程都由他来念。别看他走路不得劲儿,文章倒念得挺顺口,听说他在写作上也有两下。我想,这也许就是厂里要他来的缘故吧?而我怎么会把特长写个“木工”呢?须知,写作才是我真正的特长啊!但是还是上面的原因,物质决定一切。那些东西看似高雅,实则无用!
第六十七章
晚上回来晓梅问我:“还没有分工种?”“没有,要等学习班结束了才分呢。不过,我可能就是炼胶车间了。”“炼胶车间是干什么的?”“就是炼胶呗,还能干什么。”“炼胶车间是不是最累的车间?”我默认了。“还没有分,你怎么就知道是哪里呢?”“我想着也就是那里了。”“说不定还不是呢,你怎么老想着。”我说了新职工的情况:“就我们七个男的,还有一个是瘸子。”“那也不一定把你分去。炼胶车间能要多少人?”这个也没有问,不过关心这些干什么?“炼胶车间如果工资高,我还愿意去呢!”“你去炼胶车间干什么?我去个织布车间就够忙的了,你再去个炼胶车间,到时候谁照顾娃呢?”“工资高就雇个人照顾娃。”她没有再说什么,最后也问:“炼胶车间会不会工资高呢?”现在看来,一切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了,但是又不好去问,只有问她:“和你一起去的男的工资高不高?”“比我们还高,都四十多块呢!”毕竟是国营厂,一去就四十多快!我如果也拿四十多块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要给孩子雇个好点的保姆,最多也就是二十块钱;还剩二十多块,还可以继续给奶奶钱。总之,只要工资高,就可以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处理好。但是,我们厂毕竟是区办厂,会不会……“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问谁呢,劳资组?”“你可以问一下炼胶车间,不一定非要问劳资组。”是呀,问问炼胶车间不就行了!
于是第二天休息时我就对大全说:“咱们去炼胶车间看看吧。”“看什么,我又不想去那儿。”“要是把你分到那儿咋办呢?”“分到那儿我就不干了!”“好不容易分个工作,怎么就不干了呢?”大全想了一会儿说:“也是,去问问,看炼胶车间到底需要多少人。”于是就来到那个黑糊糊的车间。工人们全戴着防尘口罩穿着炼胶服,在几部类似水泥搅拌机的机器旁忙碌着。车间呈长方形,至少在四百平米左右,高度约在十米开外,一根拱型的铁架横跨其上。当厅就是那几部搅拌机了,但无疑是炼胶机!由于整个车间全是乌黑的,四周的东西一时还难以分辩。大全压根就没有进来,只在门外窥视。一个瘦小的半大老头向我走来,看样子年纪也不是很大,但由于通身乌黑,就有点……“有啥事?”他摘了防尘口罩问,这一部分倒没有被污染,只是鼻子下面有点黑,很象日本鬼子的仁丹胡。
“俺是才分来的,到这儿看看,有些事也想问一下。”“有啥事就问我,我是拿事的!”我们已经到了外面,于是大全问:“你就是车间主任了?”“不是主任,这车间没主任,谁年龄大就是谁,我年龄最大,今年快五十了。”“师傅,你们这儿能要几个人。”“要几个?都来我才高兴呢!”大全一听就傻了眼,站到那儿再也不问了。“师傅,你知道我们工资多少?”“你们我不知道,我一个月拿四十八块五,跟我的年龄也差不多!”这就行了,还要问什么呢!但是大全却说:“人家拿四十八块五,你可不一定。人家来多长时间了,你才来几天。”也是,和晓梅她厂一样,没有可比性,看来这个问题还是得等到学习班结束才能得知。而学习班已经过去五天了,离这个悬念揭晓也为期不远了。
大全回去后把这件事向王发说了,王发却说:“也不一定,有些人就不能去炼胶车间。”谁不能去呢,当然首先是瘸子,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呢?大全说:“到时候我就把我的病说严重点。你不去可不行,你是尿床病,跟炼胶没关系。”“谁说没关系?到时候我尿到它炼胶机里去!”大家不禁一笑,王发却正色说:“不过最后还是要依照病情分呢。”于是大全问:“那你说,我这病该去不?”这个问题王发就不能回答了,毕竟只有六个人,张三不去李四就得去,王发显然也是不想去的。不过他说还是要依照病情分,看来我去那里是无疑的了。你不是犯病时大喊大叫吗,防尘口罩封着你的嘴你喊什么?你要摘下它也可以,你就吃粉尘去吧,准保让你吃个够!你喜怒无常也无所谓,只要生产秩序正常就行了,而我的病绝不会影响到秩序的混乱。至于那个炼胶机,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工人们的手压根就不向里去,只是把一些黑色的粉尘不断地往进掺。由此看来,我的病对这个车间,这个车间对我,都不会造成任何的后果!想到这里,我不禁微笑了一下。也许招工办在对我分配时事先到这里考察了一番,当然绝不会为了我下这样的功夫,但这个车间这样地适合我却是我想象不到的。
晚上,晓梅又问:“女的在你们厂都干什么呢?”“干什么的都有,但炼胶车间却没有。”于是她说:“要是咱俩能换就好了,我去你们厂,活轻松又离家近,我就有时间照顾娃了。你去我们厂虽然远点,却不用去炼胶车间了,俺们厂男的都是好工种,工资又高。”“又不能换,你说这些干什么。”她不说了,我却问:“和你一起去的男的都干什么呢?”“不告诉你了吗,都是好工种,工资也……”“但是换不成呀,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事在人为,也不一定就换不成。”“怎么人为呢?”“明天你先给你们厂说说。”“不行的事,我说那干什么。”“你说说又怎么了?行了行,不行了权当没说。”“我怎么说?”她想了想说:“你就说你有一个表妹,或者一个同学,非常想来橡胶厂。她就是图个近,也没有别的原因。”我含糊地答应了她,她又说:“就算你去不了我们厂,咱们在一个厂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去不了你们厂换什么呢?”“你先去说说呗。”
第二天休息时我就找厂长说了。“这根本不可能。你想吗,咱们厂是劳动密集型作业,重体力劳动占的比重很大,要那么多女的干什么?虽然厂里有一些女的,但都是对厂子的发展做出过贡献的。这次招工,我们原则上是一个女的不要,但是没有办法,招工办非要搭配不行,又都是有一定关系的。这几天,我正为这几个女的分配头疼呢。书记年龄大了,什么事情也不管,叫我看着办。你说她们都有病,我把她们安排到哪里呢?”没想到,厂长倒问起我来了?虽然事情办不成,但厂长无意中却向我透露了分配的信息:男的全是炼胶车间无疑,当然瘸子除外。至于女的吗,现在还不知去哪里呢。
回到会议室瘸子正在念着:“试看不肯改悔的走资派要把我们带向哪里……”这几天大家都在为分配担忧,唯独他好象压根不操这份心,仿佛他那条瘸腿还成了优势似的,念文章时还不断地抖着它,气得大全说:“我真想把他那条腿也打断了!”我把厂长的话对大全说了。“我想着也就是这样子。”这次他却不以为然,但是他又说:“要说重体力劳动占得比重大,也就是炼胶车间了,其它车间有什么呢?”“但是厂长说,那几个女的也不好分。”“女的有什么不好分的,实在不行,给咱们一人一个,当媳妇!”“都是有病的,你也要?”“咱们不都有病吗?”我忘了,他是真有病,而我却没有。
王发这两天没有来,听说正在积极活动,准备调出这个厂。刚来就调动,这似乎也不好。“你没有活动吧?”我问大全。“我要是有门路,也不来这个厂了。”实际上,目前看来,这个厂除了炼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炼胶能拿上熟练工的工资,那就十全十美了!我现在关心的仍然是工资,只不过这两天受晓梅和环境的影响,加之又去了一趟炼胶车间,就有点……现在既然去炼胶车间已十之八九,我就又往好处想了。炼胶车间虽然又苦又累,但是工资一定很高。炼胶是一个毫无技术可言的工作,不必象其它工种那样学上三年。这样,也就免去了那十八块五的艰难学徒期,那样的工资,对我一个拖家带口的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维持的!仍然是那个老主意:我的最终目的是上大学,并不在乎眼下干个什么。只要我在炼胶车间好好干,每月有四十多块钱的工资,就足以养活我和我的家小,还可以孝敬奶奶。我解决了衣食住行,处理好了各个层面的关系,也就会追求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我再一次感到,是物质决定了精神,而不是相反!那么,就再设想一下精神方面的需求。由于我在炼胶车间好好干(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干。),我的表现一定是全厂有目共睹的,那么我也就具备了被送入我心目中殿堂的资格。由此看来,任何事情都要看怎么看,有好处就有坏处,有坏处也不一定就没有好处。唉,我怎么想起了张风莲的话?
炼胶已经不再是那么可怕了,炼胶车间似乎也不再那么黑暗了,相反,它竟然在我的面前闪闪发光!那黑色的粉尘也变成了朵朵白云,在蓝天上飘荡。那硕大而又乌黑的拱梁,竟化成了一道彩虹,一架通向我心目中殿堂的云梯!
整个学习期间谁也没有说工资,仿佛就我是一个物质的人。大全甚至说:“你操那份儿闲心干什么?给多钱就拿多钱,那都是国家规定的,谁说了也不算数的。”又是政策、又是规矩!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截止目前,我还没有找到否定它的依据。“要是给你十八块五,你干不?”“只要不是炼胶车间我就干。”我和他竟恰恰相反。
学习班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天王发也来了,看来是无果而归。听说还找了一个女的对调,真是可笑。更为可笑的是,劳资组长告诉他,“学徒工就不能对调,你怎么连这也不懂呢?”学徒工!这么说来都得学徒了,炼胶也不能除外?现在,我们六个男的全分到了炼胶车间,但是又来了一个却分到了电工班。瘸子呢,竟然去了厂办,真不知厂办要一个瘸子干什么?不过他到了厂办后,瘸得也不是那么厉害了,厂长在前面走,他也总能跟上,看样子还是厂长的秘书。“我要告他厂里呢!”大全说:“咋能把一个工人弄成干部呢?”看来他是少见多怪:老陈小陈不都是工人吗,老陈还是劳资组长呢!“人家那是在厂里干了多年了,他才来几天吗!”大全心里不平衡也是可以理解的,都是一起来的,他怎么就到了厂办呢?但是瘸子到了厂办后,不仅不瘸了,还把厂里的宣传搞得很有起色。在大门口办了一个板报,上面也全是他的文章,内容当然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而且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