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震。伊人如水,从眉目到身姿,都宛如水做,水的柔,水的清,水的秀,都汇集在她的身上。灯光晕照下,她宛如皓月下的天池水,惊人的美丽。这哪里是开败的花?有一种美不会因时光飞逝而褪色。
红姑轻叹口气:“这是女人中的女人,难怪当年窦太后把持朝政,陛下郁悒不得志时会一心迷上她,甚至不惜为她开罪陈皇后和长公主。”
我点点头,心中莫名地多了一丝酸涩,不敢再多看卫皇后,匆匆转开视线。
平阳公主和一个身形魁梧、面容中正温和的男子坐于皇帝的下首,应该是卫青大将军。人常说见面不如闻名,卫青大将军却正如我心中所想,身形是力量阳刚的,气质却是温和内敛的。平阳公主正和皇帝笑言,卫大将军和卫皇后都是微笑着静静倾听,大半晌没有见他们说过一句话,姐弟俩身上的气质倒有几分相像。
主席上的皇亲国戚和显贵重臣,觥筹交错,笑语不断,似乎热闹非凡,可个个目光不离皇帝,暗自留意着皇帝的一举一动,跟着皇帝的话语或笑或应好,一面逢迎着皇帝,一面还要彼此明争暗斗,言语互相弹压或刻意示好。唯独霍去病埋头专心饮酒吃菜,偶尔抬头间,也是目光冷淡,丝毫不理会周围,不交际他人,大概也没有人敢交际他,从开席到现在,竟然只有一个二十二三岁的男子曾对霍去病遥敬过一杯酒,霍去病微带着笑意也回敬了他一杯。
我看着那个男子问:“他是谁?”
红姑语气惋惜地轻声说:“这就是李家三郎,李敢。”
我神色微动,果然如红姑所说,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好男儿,因为出身高门世家,举止高贵得体,有文人的雅致风流,眉目间却不脱将军世家的本色,隐隐藏着不羁与豪爽。
红姑在我耳边低声向我一一介绍着席间的众人:“……那个穿紫衣的是公孙贺,皇后娘娘和卫大将军的姐夫,被赐封为轻车将军,祖上是匈奴人,后来归顺了汉朝……”
主席上不知道公主和皇帝说了句什么,笑语声忽地安静下来,红姑也立即收声。不一会儿,李延年缓步而出。李延年冠绝天下的琴艺在长安已是街知巷闻,可是真正能听到他琴声的却没有几人,末席这边立即响起了低低的惊叹声。李延年向皇帝和皇后行完礼后,坐于一旁,有侍女捧上琴,搁于他面前。众人明白他要抚琴,都忙屏息静听。
李延年带着几分漠然,随手轻按了几下琴弦,却并未成曲,在寂静中撩得众人心中一惊。红姑看向我,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急。李延年似乎深吸了口气,容色一整,双手拂上琴弦,竟没有任何起音,只一连串急急之音,密密匝匝倾泻而出,宛如飞瀑直落九天,砸得人喘不过气。琴音一波又一波,一波更比一波急,逼得人心乱得直想躲,却又被乐声抓着逃不掉、挣不开,连一直冷淡的霍去病都抬头看向李延年,侧耳细听。
一连串的滑音后,骤然转缓,一缕笛音在琴声衬托下响起,柔和清扬,引得心早已被逼迫得失去方寸的人都立即转向笛声起处
晚风徐徐,皓月当空,波光荡漾。月影入水,湖与天一色。一只木筏随风漂来,一个女子背对众人,吹笛而立。朦胧月色下,裙袖轻飘,单薄背影带着些红尘之外的傲然独立,又透着些十丈软尘的风流娇俏。弱不胜衣之姿,让人心生怜惜,可高洁之态,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众人的心立即安定下来,正静静品笛时,笛音却渐低,琴声渐高,不同于起先的急促之音,这次是温和舒缓的,伴着木筏悠悠漂到湖中心。
众人此时已顾不上欣赏李延年难得一闻的琴音,都只是盯着木筏上的女子。李妍转身面朝皇帝和皇后的位置敛衽一礼,众人竟然齐齐轻叹口气,月色朦胧,只觉得女子长得肯定极美,可这美笼着一层纱,怎么尽力都看不清,越发勾得人心慌意乱。
李妍行完礼后,水袖往前一甩,伴着音乐跃起,竟然直直从木筏飘落到水面上。席上响起惊呼,有人手中的杯子摔裂在地,有人手中的筷子掉落,连我都是一惊,眼睛不眨地盯着李妍,一时间不明白她怎么能亭亭玉立在水面上。
凌波而行,踏月起舞,罗带飘扬,裙琳缅,只觉得她本就是水中的神女,仙姿缥缈,方能在这一方湖面上来去自如,脚踏水波,与月影共嬉。
众人都是满面震惊倾慕,神态痴迷。李延年的琴音忽然一个急急拔高,李妍扬手将手中的月白罗带抛出,众人抬头看向飞舞在半空中的罗带,琴声居然奇妙地贴合着罗带在空中飘扬回荡,引得众人的心也随着罗带起伏跌宕,蓦然低头间只扫到一抹俏丽的影子落入水中的月亮中。月影碎裂,又复合,佳人却已难寻,只余波光月影,一天寂寞。
也许最早清醒的就是霍去病、卫将军和我,众人仍旧痴痴盯着湖面,我扭头去看皇帝,却看见霍去病和卫将军都只是看着卫皇后,而卫皇后嘴边含着丝浅笑,凝视着湖面,可那眉端似乎滴着泪。我突然不愿再观察皇帝的神情,低下了头。
红姑碰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看李敢。只见李敢一脸的惊叹倾慕,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
一地鸦雀无声中,皇帝突然对平阳公主说:“朕要召见这个女子。”红姑立即握住我的手,笑看向我,我略微点点头。
李敢的手轻轻一颤,杯中的酒洒到衣袍上,他怔了一瞬,眼中的怅然迅速敛去,依旧谈笑自若。
平阳公主笑着微躬了下身子:“陛下早已说过要召见,昨日李延年曾为陛下弹唱过一首‘倾国倾城’曲,她就是曲子中的那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汉武帝喜极而笑,有些自嘲地说:“朕连她的容貌都还未看清,就觉得她已经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她如何可以立在水面跳舞?”
平阳公主笑说:“陛下不妨猜猜。”
皇帝又看了眼湖面:“是否在湖下打了木桩?”
公主拊掌而笑:“我忙碌了几日的工夫竟被陛下一语道破。”众臣都做恍然大悟状,赞佩地看向皇帝,只是不知道几个真几个假。霍去病只是端着杯酒细品慢啜,神色淡然。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或者该说皇帝尽欢,其乐融融地散去。我和红姑站在暗处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才携手向外行去。
红姑满脸喜色,我却高兴不起来,很多事情懂得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它发生又是另一回事。当年的卫皇后也曾在这个府邸中因为一曲清歌引得皇帝注意,今夜另一个女子在她眼前重复了她的传奇,皇帝今晚灯下看李妍时,可会有片刻记起多年前的卫子夫?
幼年时最喜欢参加宴会,觉得热闹非凡,大家都很高兴很快乐的样子,单于在时更是个个妙语连珠,阿爹有时不想去,我还痴缠着要去。今日再次坐在皇室宴席上,才真正看清了富贵繁华下遮藏的全是冷清。
我突然很想阿爹,心绪低沉中脑中浮现的是九爷的身影,很想去看看他灯下温暖的身影。一盏灯,一个人,一屋的平安温馨:“红姑你自己先坐车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走。”
红姑细看了我几眼,柔声说:“去吧!不要想太多,不是李妍也会有别人,这世上男儿多薄幸,女子多痴心,卫皇后是聪明人,会懂得如何安然处之。”
月色铺满石街,柔和的银色光华流淌在飞檐屋角,偶有几声狗叫衬得夜色越发静谧。正沿着长街快步而行,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忽地在前面猛然停住,霍去病从马车上跳下,凝视着我问:“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你也在公主寿筵上?”
我轻点点头,他冷冷地说:“真要给你道喜了。”
我咬着嘴唇未说话,自顾向前行去,他对车夫挥了下手示意他离去,默默在一旁随行。我本想请他离去,可看到他的神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安静地走着。
马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夜也如我们一般沉默下来,长街上只闻我们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响着。
霍去病看着前方,轻声说:“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看着它发生在眼前又是一回事。”
我低声道:“我明白,你若心里不舒服就骂我几句吧!”
他侧头看着我笑摇摇头:“就算心里有气,现在也散了,难得见你如此低眉顺眼,何况这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李妍的出场竟然是步步为营,一击大胜。”他慢慢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妍简直深谙用兵之道,先让李延年用一首曲子引得陛下心思大动,却因为公主寿筵顾不上立即召见,只能在心里思慕。再又奇兵突现,克敌于先,如果等着陛下召见就落于被动,天时地利都不见得能如意,今晚的一幕真正精彩。”
月色很好,铺满长街,可我依旧只能看清眼前一点儿的路,长街尽头有什么,我看不清。李妍和刘彻的初相逢,以有心算无心,李妍大获全胜,可以后呢?
两人沉默地走着,看路径,霍去病是要送我回落玉坊,拐过一条长街,前方刹那灯火通明,一长串灯笼上“天香坊”三字隔着老远就看得分明。几个人从天香坊内出来,天香坊的几位大牌姑娘竟然亲自相送。我不禁细细打量了几眼出门的客人,心头巨震,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霍去病立即伸手扶住我。我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出现在大汉朝的街头?
他穿着汉家服饰,长身玉立于串串大红灯笼下,白缎袍碧玉冠,灯火掩映下华贵倜傥。因是胡人,他的五官棱角格外分明,刀刻般地英俊,只是神色清冷异常,如千古积雪,寒气逼人,本应温暖的灯光,在他的周身却都泛着冷意。温柔乡解语花,众人环绕中,他却仿若孤寂地立身于雪山顶,只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原来做了单于的他是这样子,眉目间再无一丝温润,当年的他却是笑依白马偎红倚翠的风雅王爷。
一瞬间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呆呆看着他们向我走来,蓦然反应过来,仓皇间像再次回到大漠中与於单亡命奔逃时,只觉得我要赶紧逃,赶紧躲起来。我立即回转身子,四处打量,两侧都是密密的屋宇,无处可躲。我想跑,霍去病紧握着我的胳膊问:“你在怕什么?”
我听到脚步声已经到身后,满心无奈恐慌下猛然扑到霍去病怀中,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肩头。他怔了一下,缓缓伸手搂住我,在我耳边道:“既然我在,长安城没有人能伤害你。”
粗豪的笑声,啧啧有声地叹道:“长安城的娘皮们也热情得很呢!豪爽不比我们……我们西域的姑娘差,看背影倒是长得……”
霍去病手一动,我紧掐下他的背,他收回了手。
一声轻咳,汉子的话断在嗓子中,一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声音:“足下见谅,家仆口无遮拦,并无轻薄之意,只是地处西域,粗豪惯了。”
我的身子无法抑制地微微抖着,他就站在我身边,我以为我永不可能再见到他,没有想到多年后,我和伊稚斜竟然重逢在长安街头。
如果我突然出手,他会死在我手下吗?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以他现在的身份,跟随的人肯定都是高手,他的功夫又本就是匈奴中最好的。
可我究竟是自己的功夫不能,还是心里不能?
霍去病用力地搂着我,似乎想借此告诉我,一切有他,他的声音冰冷:“各位最好能快点儿消失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