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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祭坛上浸透不知多少犍牛和肥羊的鲜血,身着白袍的祭司四下抛洒着拌有香料的粉末,大声吟唱着战神的颂歌,向他祈求胜利。
弯曲的萨达尔长号向天空缓缓树起,一齐吹出了如鹰啸般的音符,充满了尖利、高傲和振奋!
“嘭!嘭!嘭!”数千将士抽出了佩剑,有节奏地敲打着盾牌,等待那个庄严时刻的来临。
勃特没精神抖擞地走上祭坛,黄金剑柄的短剑已经出鞘。
一头被八名健奴死死拖住的公牛瞪着血红的眼睛,惊怒交加地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的勃特没,四蹄绷得死紧,浑身的肌肉都在嗦嗦发抖,要不是拇指粗的绳索和拼命拉住它的健奴,它早就暴跳如雷,顶角戳人了。
即使是畜生,也知道在死期将近时决死一战,不肯白白束手待毙。
“嘭!嘭!嘭!”
两名健奴使劲将牛头按下,勃特没的剑尖在公牛突突跳动的脖颈处略略一滞,接着飞速扬起,在阳光下化着一道夺目的金色弧线。
公牛张嘴长嚎,绝望的眼睛中涌出两滴硕大晶莹的泪珠……
健硕的牛身抽搐着,终于轰然倒下!
勃特没一手提剑,一手高举起宰下的牛头,带着满脸温热的牛血狂野地呐喊。
观望的民众和将士一齐发出亢奋的欢呼,眼疾手快的祭司将还未冷透的鲜血撒向台下饥渴嗜血的战士。引发了方阵中的一阵骚动,按照古老的风俗,如果这血溅到勇士身上,勇士就会得到战神的庇佑,但如果你是懦夫,那溅到身上的鲜血则预示着战神将会用你自己的鲜血来索取惩罚。因此不少骠悍勇猛的战士都争先恐后地冲到台下沐浴鲜血,洗刷自己的长矛和佩剑。
“勇士们,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属于我们!”
“勇士们,向着战神利箭指引的方向前进!”
一支金色的羽箭从祭坛上激射而出,轻盈地越过众人的头顶,消失在帕拔铁隘口方向的天际中。
“胜利!”
“嘭!嘭!嘭!”
“胜利!”
“嘭!嘭!嘭!”
与此同时,在帕拔铁隘口的另一边,安西军大营也在沸腾。
刀枪铿然,战马嘶鸣,各色旌旗争相招展,三军出操吼声如雷。
各营人马都在积极备战,盼望已久的决战终于到来了!
高仙芝的大帐,唐军所有的大小统领全部披挂停当,齐聚帐前听令。
“嘿嘿,狗崽子们到底出窝来了!”张达恭眉开眼笑,他的玄甲骑兵终于可以在旷野上和敌手争个高下了,可以一洗先前铩羽小勃律,后又折翼秋操的耻辱了!≮我们备用网址:。。≯听说对方有一支精锐的荷泰若依重骑兵,要是能干净利落地击败他们……嘿嘿嘿!
“大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啊!”席元庆钦佩地搓着手,“说贼子会出动,贼子就出动了!”
高仙芝的表情也相当轻松,朅师军队只要出了帕拔铁隘口,胜算就可过半了。
“大将军,此时万万不可轻敌,此战对敌对我,皆是生死一战也!”李天郎对诸将普遍的骄战之气感到不安,“且对方统帅素迦,足智多谋,极善用兵,在朅师有军神之称,谅不会轻易就范……”
“天郎说的是,”李嗣业点头赞同道,“还有南迦山谷中的朅师援军,也是一患,如果在关键时刻赶到战场,与正面之贼夹击王师,那也当真凶险!”
“那些草包援军,不足为惧,”田珍轻蔑地说,“根本不会排兵布阵,只知道在山谷避风处扎营休养,属下五百劲卒携强弓硬弩已据谷口天险,贼子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有趣!有趣!”席元庆哈哈笑道,“我等为个帕拔铁隘口伤透脑筋,贼子们此时却要为南迦山谷一筹莫展,真是一报还一报!”
“即便如此,也大意不得!”李天郎说,“据属下所知,朅师军队,能征善战,可称乌浒河流域第一劲旅,曾经大败厌哒人、柔然人,与极盛时期的突厥人、吐蕃人交手也没吃过什么亏。且其民风勇悍、桀骜不驯,加上素迦这位名将精心谋划,确实是劲敌而非虚名羸弱之辈。赵陵校尉与之较量,深感对方战斗颇有所长,刚猛尤盛。诸位将军可见我王师一路行来,朅师人避我锋芒,不惜焚田毁屋,弃家离乡,以挫我锐气,又现阴柔坚韧之气,所谓刚柔并济也。就是这帕拔铁隘口,也是伐林移石,不为我所用……”
“他奶奶的,就是,就是!无奈之下,只得征用长行坊围成大营,害得大军粮草不济!”席元庆骂骂咧咧地接口,“连挖壕沟也不得,地冻得跟石头似的,一镐头下去也就屁眼大个点!”
众将齐声大笑,连高仙芝也不禁莞尔。席元庆还不依不饶,“他奶奶的,笑什么,就只有屁眼那么大么!奶奶的,待老子擒住那个叫素迦的鸟人,不叫他别的,就令他在这地里挖个葬他的坑!”
“贼子谋备充分,委实不可轻敌,”高仙芝正色道,李天郎感到他一直有意漠视自己,心里不由一震。“敌不动,我不动,引敌出动是此战要害,各营一则万不可懈怠!二则万不可妄动,谨遵中军号令!”
“谨遵大将军号令!”
胸有成竹的高仙芝展开图示,将应对阵型一一布置下去。听到唤得名字的将领趋前领命,高仙芝逐一细细交代,手下诸将尽皆通晓高之用兵,驾轻就熟之辈,很快清楚了各自的位置和任务。战斗的气氛很快感染了所有的人,人人都摩拳擦掌,誓言大干一场。
“嘿嘿,李都尉恐怕也太抬举那个素迦了罢?他比得了咱们大将军么?”久未开口的阿史那龙支突然出声,一下子便把矛头转向了李天郎,“且不说大将军引蛇出洞之高明,就是这精妙应敌之策,岂是那贼首所能及的?李都尉心思缜密,本是好事,只是有时太多虑了罢?多得灭了自己威风,长了他人志气乎!”
没有汉人将领的撺掇和授意,阿史那龙支是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的。
面对这样的挑衅,李天郎嗤之以鼻,他得为自己弟兄的性命负责!此外的荣辱,算得了什么呢!尽管如此,令他不安的是,高仙芝没有制止阿史那龙支的嚣张言语,连一向公正的李嗣业也装着没有听见。李天郎被巨大的落寞和孤独所压迫,不由得神情一黯,尽管并不寄希望于高仙芝或者李嗣业之流,但看到他们毫不犹豫地抛弃和牺牲自己,李天郎还是感到发自内心的失落与悲凉。
见李天郎默然无语,阿史那龙支愈发肆无忌惮,“难道李都尉是征战久了,乏了不成?要是李都尉近战心怯,不如到一边凉快去,且看我等如何破阵杀敌吧!”
“李都尉是怯战之人?那你阿史那都尉就勇冠三军?”张达恭忍不住开了口,虽然他一直对李天郎秋操胜他之事耿耿于怀,但他更见不得阿史那龙支小人猖狂,“还是歇歇,省些力气在沙场上见个分晓吧,那时候看看你有没有资格保留蟠龙军旗!”
一席话不仅堵住了阿史那龙支,也令李天郎感激之余为之一省:对,蟠龙军旗!你们越想要拿回去,我却偏要把它留在番兵营!否则马大元、白苏毕、仆固萨尔他们冒的风险,付出的心血就白费了!不为任何人,就算是为他们,也要取得胜利!
将领们一个接着一个领命离开了,左、中、右三军要位,战锋、奇兵、跳荡重任都各归其主,甚至阵最后的留营驻队、床弩火器战队都有了安排,唯独没有提及李天郎和他的部队,难道高仙芝真的要彻底抹杀番兵营八月秋操之誉么?
李天郎先是有些焦急地站着候令,接着慢慢冷静下来,安西军兵力与朅师比并不占优势,高仙芝再怎样压制也不会不用他,再说马大元那支伏兵可是他李天郎的部下,于情于理都会有他的份,除非高仙芝想拿战局的胜负开玩笑。高仙芝不是这样草率的人,他又在耍把戏,玩激将法,老伎俩了,李天郎心里苦笑了一下,干脆彻底放松,自顾排到队尾,优哉游哉。
“李天郎听令!”高仙芝终于喊到了他。
“末将在!”李天郎稳稳地回答,躬身出列。
高仙芝飞快地将他上下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隐隐点了点头,盯住他的眼睛说,“你部人马居于左军席元庆骑兵之后,一为其后援,二待贼军全逾隘口后,伺机呼应隘口伏兵,断其后路;阿史那所部骑兵在汝侧翼,待席元庆破敌阵,合兵贯贼右军,自右往左扫击之。”
高仙芝没说如何去呼应马大元那支小小的伏兵,李天郎知道,对高仙芝来说,只要他们能及时拿下烽燧堵住隘口,断绝朅师人的后路,那他们都是可以牺牲的……而他也明白,马大元他们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会决死从命,绝对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军令,不管是孤立无援还是以卵击石,朅师人要退走帕拔铁隘口,只能从西凉战士的尸体上跨过去……作为这些以死自效的西凉弟兄衷心拥戴的统领,李天郎不能让他们遗憾地白白送死,就是要死,也要死得像英雄,死得其所!他决不能辜负弟兄们的信任和忠诚!无论他是汉人还是胡人!
“李都尉,隘口伏兵,事关重大,成败在此一举,你可要小心照应着了!”高仙芝慢条斯理地说,不仅是提醒,更是威胁,“那可不是砍头那么简单的事……记住,务必待贼子全军完全脱离隘口,方才发力夺取!”
“末将省得!大将军放心!”李天郎低头应命时,感觉到高仙芝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天郎和所属弟兄自当一如既往,竭尽死力,不会让大将军失望!”
剑拔弩张
对于即将到来的决战,全番兵营最兴奋的是“风雷”和“电策”。
它们先是有机会大吃一顿,然后披上了战斗的护甲。这对两只猛犬来说,披上护甲意味着莫大的荣誉,也象征着自己在全军牲畜世界里最崇高的地位。护甲是由厚牛皮和锁子甲制成的,覆盖了大部分背脊,全部胸部和脖颈,比以前的精良许多。“风雷”“电策”非常感激它们的女主人,是她将简单的一个牛皮护脖改造成如今这威风凛凛的铠甲,甚至连束甲的皮带,也衬上了柔软的棉织物,既保温又舒服。当阿史摩乌古斯将铠甲精心束在两只巨獒身上时,它们立刻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在营地里窜来窜去,牛皮护脖上的铜泡闪闪发亮,令所有的狗都自惭形秽。
戎装齐整的李天郎四下巡视,阿史摩乌古斯和两头猛犬龇着牙寸步不离。如果说阿史摩乌古斯是李天郎的第三只猛犬,估计没人会对此表示异议。在仆固萨尔所在的旅,李天郎待的时间最长,特地去看望了已脱离危险的仆固萨尔,并亲自为其煎制药剂。此举极大地激励了回纥汉子们,一直被压制冷眼的回纥人能得到“雅罗珊”如此青睐,回纥勇士们发誓将以自己的鲜血回报“雅罗珊”的知遇之恩。
不得不承认来自凤翅和虎贲的两队陌刀手的确不同凡响。番兵营里沙场老将不在少数,但在临战前如此镇定从容,有条不紊的唯此一支。为保证其战斗力,两队陌刀手也是李天郎属下番兵各部唯一一个没有胡汉混编的单位。在喧闹躁动的营地中间,陌刀手的营房是最安静的。
“呲啦、呲啦、呲啦……”只有磨刀的声音才这么干涩刺耳。
白孝德停下磨刀的手,鼓嘴吹去陌刀刀刃处的细沫,眯上眼睛将刀举在眼前对光看了看,又用大拇指小心地试试刃,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老练的陌刀手几乎都有自己用刀的习惯,有的不太喜欢将刃开得太锋利,比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