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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其他地段要么淤泥陷脚,要么水流湍急,要想迂回,能渡河的地点又远在八十里外,只要夺得渡口,出其不意的袭击必然成功大半。飞鹘团的重要使命,就在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渡河地点!
木乌拉看到架在自己妻儿脖子上的横刀时,终于低下了硬朗的头,他不怕死,但是刚刚生育不久的女人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却不能死。
几个还在睡梦中的族人已经躺在了血泊中,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没有丝毫反抗或者逃命的机会。毗邻的都那昆一家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他的大儿子倒毙在帐篷门口,而在河边可以看到浑身都是箭的二儿子和他的坐骑。尖叫声中,都那昆的女儿和老婆被唐人揪着头发从草堆里拖了出来,最后拖出来的是都那昆被长矛戳穿的尸体。
一个都没有跑掉!
木乌拉吐出嘴里的血,看了看抡杖殴打他的唐人,这个唐人脸上布满刀疤,眼中喷涌着复仇的怒火。刚才那几下,很利落地打碎了自己的膝盖,使自己成了不能再骑马的残废,好疼啊,真的很疼,直痛到骨子里,但是又不会要了自己的命,这个魔鬼!不知和突骑施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出手如此狠毒!
闪亮的横刀刀尖离婴孩娇嫩的脸不过一寸,怀抱他的女人早已吓瘫在地。
“说吧,我们等不了多久!”天杀的回鹘人!腾格里怎么会让他们懂得说高贵的突厥话!
“这里就是可以渡河的地方?”仆固萨尔抄手问道,不怀好意地扫了瑟瑟发抖的女人一眼,“你应该知道说谎的后果。”
木乌拉无力地点点头。
“不用问他,小的用脑袋担保,就是这里!这几个家伙就是看守渡口的!”杨进诺将大棒压在木乌拉折断的膝盖上,重重地碾压,木乌拉瞪大了眼睛,呜呜呻吟,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校尉,第三队的张庭玉他们已经过河了!”说话的是叫仆固英秀的队正,不仅是仆固萨尔的同族兄弟,也是他的得力干将之一。“应该错不了,要不要马上飞报雅罗珊?”
“好!叫张庭玉他们藏好,不可妄动,嘿嘿,报雅罗珊么,要等这位突骑施人将该说的都说出来再去报。杨进诺!”
木乌拉又恐惧地呻吟起来……
两个时辰后,李天郎得到了所有的情报。当他带大队赶到渡口时,性急的仆固萨尔已悄悄渡过去了半个团,他可不愿意有别的什么人抢了头功。但是这样一来,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而后队还未全数赶到,如若半渡受击,那就十分危险了。来不及责备贪功的仆固萨尔,李天郎立刻沿岸整队,让后队急速集结,按渡河顺序在岸边树林中藏匿踪迹。那是整个河岸唯一的一片树林,距渡河地点不过一里。而已经渡河的半个飞鹘团,他派出了熟悉地形的杨进诺和自己的两个长骑,责令他们先行隐蔽,死也不能暴露行踪。
“全队披甲备马自行歇息造饭,不得生火,不得走动,不得喧哗!一人一马皆不得有丝毫疏忽!”李天郎眺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灯火,一字一句地说,“牧人卯时才会起身,寅时是其最为疲惫酣睡之时,我等寅时渡河出击,已过河之飞鹘团先取獭洞山,将黄黑两部割开!剽野、西凉、飞鹘击黑姓牙帐;雕翎、铁鹞击黄姓牙帐!三个字:快!猛!狠!务必在天亮前扫清贼军,如贼大溃西逃,可追三十里,三十里必止,回返白草滩西口重聚,不得有误!”
众将凛然听令,李天郎又加了一句:“贼子大小可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整一千七百多唐军士兵,连人带马静静地潜伏在真珠河岸,从亥时到次日寅时,就在突骑施人鼻子底下悄无声息,纹丝不动,蛰伏如狼。
清晨的寒气在铁甲上凝成细微的汽水,尽管是盛夏,西域的寅时却是下露水最盛、寒冷最甚的时候。战马和士卒们口鼻处现出腾腾热雾,除了偶尔铁器轻微的叩响和战马的响鼻,树林里静得磣人。
赵淳之喝进肚子里的凉水咕噜噜响,将剩下的半块干粮塞进肚子,还是觉得冷冰冰的。但是,额头居然有水,他抬手擦了擦,居然是汗水!娘的,邪门!到底是冷还是热?昨晚每个人都被勒令小睡了一会,但亢奋的赵淳之几乎没有合眼。想到自己即将经历的,也许是一生中最恢弘的战斗,他几乎浑身都哆嗦起来,为避免被人误认作害怕,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用双臂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腿,只有这样,才觉得好受些。他娘的白小胡,样子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一副无所畏惧的英勇模样,居然学着老卒们的样子忙里偷闲摘了身边的沙枣,呸呸呸地吃得到处都是,嘿嘿,就是手抖得厉害!
一支羊皮水囊垂落在他眼前,赵淳之抬头一看,是赵陵。他摇摇头,示意不渴,赵陵的目光却非常执拗。赵淳之接过水囊,一拔塞子,马奶酒冲鼻的辣味熏得他撇嘴一愣,不是水,是酒!喝就喝!荆轲刺秦前不也酒后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么!赵淳之闭眼扬脖,咕咕猛灌了几大口,酒未在舌头上停留半分便一股脑儿下了肚,马上和着血液在全身焚烧起来。赵陵看着面色泛红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拿过酒囊赞赏地擂擂他的胸膛,转身向不远处的李天郎走去。燥热的感觉从嘴里一直贯穿到小腹,又由小腹泛向全身,最后连脚底板都灼热起来。赵淳之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看到李天郎也喝了两口酒,与赵陵两拳相击,相视而笑,那种笑容是战士之间不用语言就可以体会到的默契和真情。在赵淳之看来,何时自己也有了那样的笑容,何时自己也就真正成为了战士!
真珠河哗哗的流水声在寂静的清晨十分悦耳,湍急的水面与往常一样,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悄悄轻笼在草地上的晨蔼将安静与祥和铺满了河岸,但到树林边却戛然而止。那里是肃静,一支慢慢绞紧弓弦的肃静,如果你凝神细听,可以听到沉闷的嘎吱,嘎吱……
噩梦连连的多弥那逻可汗很晚才睡着,在梦里他不断见到血淋淋的幕幕惨剧:唐人狂乱嚣张的喊杀声,排山倒海的马槊和横刀,雨点般的箭矢,部众们无助的双手……在迷乱和心悸中,多弥那逻可汗枕在柔软皮毛上的脑袋有节奏地抖动起来,仿佛脖颈里有一只无形的弹簧,他表情痛苦地翻了个身,但抖动依旧继续,而且很快,不仅脑袋,整个身体也随之有节奏地颤抖起来。
“我的腾格里!”惊梦乍醒的多弥那逻可汗骤然鼓大了眼睛,“骑兵!很多骑兵!训练有素的骑兵!”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这样的节奏,只能是一大群排列成战斗队形的骑兵!谁的骑兵?只能是唐人的骑兵!
是梦吗?是梦!脊梁发冷的多弥那逻可汗猛然冲出帐篷,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嘶声狂吼:“唐人来了!唐……”
当很多箭矢同时划破凌晨清冽的空气时,那声音确实如同急至的暴风雨!射中帐篷的利箭发出密集的噗噗声,也如冰雹坠落,可它们带来的不是雨水,而是烈火,还有死亡!
眼前的情景让多弥那逻可汗毛骨悚然,他两腿一软,扑倒在地!箭雨之后,在朦胧的晨雾中,数不清的骑兵仿佛腾云驾雾般迎面冲来,乌亮的马槊矛尖撕开重重轻蔼,杀气腾腾地越过垮塌的栅栏,将阻挡他们的一切都碾碎在地!这么多人,没有一丝喊杀声,也没有半声号角锣鼓,只是如大山般闷头平推而来,倒是醒过来的族人们,在铁蹄下发出临死前的呼号。
不是梦!不是梦!唐人!唐人真的来了!
亡命的可汗
黑压压的唐军骁骑踏过真珠河飞溅的水花,掠过乱石密布的石滩,立刻分成两条咆哮的乌龙,一头扎向还在熟寐中的突骑施营帐。星罗棋布如草原蘑菇般的美丽毡帐顷刻间便化作一只只烈焰翻腾的火炬!两条乌龙张开尖牙利齿,喷着火焰,有条不紊地横扫过整个白草滩。毫无提防的突骑施人在睡梦中便死伤狼藉,清醒过来的只能做一件事——逃命。
惊恐万状的牲畜们在浓烟和烈火中声嘶力竭地嚎叫,壮硕的骏马、犍牛和骆驼拼命撞击着圈栏,企图夺命奔逃;而怯懦的羊群则紧紧蜷缩在一起,吓得屎尿齐流,无助地大叫。
最初的抵抗来自獭洞山,一百多名衣衫不整的突骑施骑兵从山上急急冲下,立刻和飞鹘团发生激烈交战。见了这帮突骑施人,杨进诺马上就红了眼睛,他纵马直接切入对方队伍中,挥刀猛砍,状如疯虎,全然不顾自己生死。其余飞鹘团骑兵则以娴熟的中央分割,两翼扩展的战术将这队突骑施人打得七零八落,不到两个回合便丢下数十具尸体四散逃了开去,獭洞山顺利落入唐人之手。山顶上居然有扎好的营盘和器仗,真不明白这些傻乎乎的突骑施人为什么会放弃地形之利匆匆忙忙与有备而来的唐军硬拼。
“一、二队每伙四人引弓,一人牵马,居高压住阵脚!”下令的是阚行忠,他是前来担任指挥的二长骑之一,另一长骑丁俨子正忙着点燃昭示胜利的红灯笼,“张庭玉,你的三队随我来,直接突击贼子牙帐!”
“那狼纛处就是贼子大汗所在!”杨进诺提着砍缺口的弯刀,面目狰狞地说,“再不去贼首就跑了!”
在满山乱窜的旱獭群中,阚行忠带队冲下山,却发现剽野团的一队人马已经包围了那几顶华丽的牙帐。
要不是名不虚传的瘊子甲,赵淳之就是不死也会受重伤。因为他冲在整个剽野团最前面,华丽的铠甲似乎在向所有的突骑施人表露他非同一般的将领身份,冷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他,至少有八支箭射中他的要害部位,但都未能穿透坚固的札甲,只有一支射中披膊与明光铠的接缝处,轻微扎伤了肩膀。众多森然的箭矢插在甲胄上,使赵淳之看上去好像是一只巨大的刺猬。在一次次承受了敌矢的撞击后,赵淳之很快从最初的几丝惊骇中清醒过来,他记得父亲曾在五十步外以强弩射甲,居然不得穿,那区区胡人劣弓更是不在话下。信心大增的赵淳之更加勇猛,带头冒矢猛冲,长长的马槊将无数抵抗的突骑施人戳翻在地。在他后面,剽野团的将士们一路呼啸,大唐横刀过处,血光飞溅!
狼纛!狼纛!前面的狼纛!
飞奔的坐骑将一个勇猛的突骑施战士卷入马蹄下,他的弯刀差点砍中冲锋在前的赵淳之,马蹄蹬踏人的颠簸很快消逝。赵淳之刚稳住身形,旁边一座燃烧的帐篷里突然晃出两个黑影,踉跄着往赵淳之撞来,其中一个人还着了火。火焰惊了赵淳之的坐骑,战马一声惊嘶,扬起了前蹄。杀得性起的赵淳之将马槊抡臂扫去,这样一下就能劈掉两个人的首级。
“啊!啊!”是女人的尖叫声,赵淳之一惊,手腕一抬,马槊擦着对方脖颈飞过。是个惊慌失措的母亲在扑打自己孩子身上的火苗。赵淳之嘿了一声,暗道“侥幸”。在他少年英雄的头脑里,虐杀妇孺,自然为人不齿,哪怕她们是贼众一脉。呼喝之声突然大起,原来是獭洞山顶升起了红灯笼,突骑施人失去了唯一的制高点。唐军士气更加激扬,而突骑施人的斗志则愈发一泻千里。
“杀!杀!”是白孝德粗豪的喊杀声,“包围牙帐,活捉贼子大汗!”剽野团主力赶上来了!这么说,李天郎和他无敌的五十长骑也就在附近了。
鸣镝!鸣镝!五十长骑的鸣镝,雅罗珊果然来了!
一心想头一个杀入牙帐立大功的赵淳之想也没想,弃了惊惶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