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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手中的陌刀,它不仅是杀人的利器,也是保命的神器。
对面大食人的旌旗同样遮天蔽日,那些三角的,四方的,或是长旒的旗帜颜色大小各异,尤以黑色居多,这些旗帜几乎无一例外地绣有新月的标志。上午的阳光直直照射在他们身上,不时有兵器刺眼的光芒在闪动。还有一股股骑兵奔驰拖出的烟尘,滚滚盖住了整齐的大队,对方连绵的圆形盾牌使人想起了全歼朅师军队的那一仗。
好了,要打就快打吧,穷吆喝什么!浑拓有些不耐烦。
天空异常碧蓝,碎帛状的白云落在远山的轮廓里,隐约与地面浮动的热流交织,仿佛有意在怛罗斯平原上清出一片旷古绝伦的沙场。已经开始燥热起来的劲风,挑衅地掠过两军之间的无人地带,不时卷起飞扬的尘土。细小的沙粒磨砺着刀枪,也迷离着双方将士的眼睛,那些黑色、蓝色、灰色或是绿色的瞳孔,都因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急剧收缩、亢奋。不同语言的誓死呐喊,随风飞旋,回荡群山。
望见皂旗晃动,席元庆立刻挥前军前驱。
调整步伐的鼓声与队正们的呜呼声相合,有条不紊的旗号使数万将士的前进如一,宛若一人。对面严阵以待的大食人无不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整齐的进攻队形。虽然缓慢,但如高山压顶,洪流决堤,势不可挡。极目望去,仿佛整个怛罗斯荒原都在稳步向前移动。
李天郎心头暗暗赞叹一声:高仙芝壮哉,大唐将士壮哉!高仙之居然一反常态,以少击众,率先发起攻击!何等的胆魄,何等的自信!右军在前军跳荡队号旗前进一百步后,也跟随全军向前挺进,李嗣业亲自坐镇的左军亦步亦趋,同样紧随前队。由此,整个“六花阵”挟雷霆万钧之势,杀气腾腾向大食军队压了过去。
一群群黝黑的震天雷,拖着丝丝缕缕的青烟,乌鸦般从高仙芝的头顶飞过,当他刚刚折返本阵,数不清的箭矢卷起一股巨浪,向对面疾射而去,第一排的弩手蹲了下来。与此同时,两百张车弩也发起了第一轮齐射。
铺天盖地的箭!
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大食军阵中出现了一阵混乱,打击的猛烈程度显然超出了对手的想象。尤其是威力惊人的震天雷,在大食中军引发了巨大的震骇。受惊的战马冲乱了步兵的队形,被烧着的士卒和旗帜导致一连串的动荡。但是大食人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立刻发起了反击。
为了让中军有时间调整,左翼的大食军队首先开始冲锋。面对唐人一出手就辛辣无比的局面,大食人的反攻也是凌厉无比。原本用于第二轮打击的战车队紧急上前,重拳出击,充当起了反击的急先锋。“法老的战车”每两辆为一组,同组战车插着同样颜色的旗帜,引导属本部的二十名骑兵。车上三人,一人为驭手,两人为车兵,或持矛抡刀,或投枪发箭。五十辆战车打头,连同配属的五百骑兵,分成前后两个横队,各由两名经验丰富的嘎依德(百夫长)率领,直冲唐军右翼。而在他们的后面,是哈米德亲自指挥的大批骑兵和步兵。
频繁集结的大食战车队引起了唐军右翼的警觉。
“将军,可看见贼军车队?”赵淳之的汗水已经沁湿了汗巾和额头,“前军排矛手怕是抵敌不住。”
“即刻禀报田将军,嘱弩手先射战车驷马,待冲近时方射人!”李天郎想了想,又说道,“将驻队所有的牌车和拒马枪都移到战队前面,与排矛手间隔三十步!”
赵淳之拨马要去,李天郎喝住他,“你先归队,我自己去禀报田将军。”右军总管到底是田珍,自己不可妄做安排,但事关士卒生死,就是冒犯上级,也是值得的。
“真主的战士们,让我们将生命交付于伟大的杰哈德!”哈米德冲到整个队伍最前面,扬刀一指,“法老的战车,全速前进!冲啊!”
不要命的塔特人
此时晃眼的太阳正对着进攻的大食人,背对阳光的唐人向大食战士进攻的方向拉出很长的阴影,在那片阴影间,蛰伏着无数强弓硬弩,天时对大食人相当不利。哈米德很清楚这点,因此他一出阵就要求战车拼尽全力,急速猛冲,以尽可能减短受唐军箭矢打击的时间。所有的战车驭手都奋力扬起了长鞭,四匹骏马吐着白沫,争先恐后地飞跑,拖着滚刀战车狂风一般刮向唐军。
飞转的车轮,扯起了长长的尾尘,雷霆万钧的疾驰中,被崩飞的碎石和土块犹如分开的浪花,飞溅到狰狞的滚刀上,嚓嚓着响。在平坦的大地上,一百道深深的车辙印划出优美的蛇行曲线。五十辆披挂整齐的战车,犹如一群张开利爪的秃鹫,呼扇着凶悍凌厉的翅膀,轰隆隆直扑唐军右翼!
“保持车距!”领导战车队的嘎依德在雷鸣般的车轮声中声嘶力竭地大喊,这位经历过无数战阵的大食人叫阿卜杜勒,除了指挥心爱的战车队,他还是一位誉满呼罗珊的抒情诗人。可是眼下,阿卜杜勒可没有吟诗作赋的心情,一心想用滚刀战车谱写胜利诗篇的他,更关注如何在兼顾两侧和后面骑兵的同时,保持整个战车队良好的进攻队形。对疾驰的战车队来说,车距太近是十分危险的,要是有一辆受创,不仅会堵塞后面战车而发生悲惨的碰撞,而且会导致后继整个进攻队伍的混乱,沉重的战车可不能像骑兵那样灵活转向或者掉头。但是,车距要是太远,战车集群冲锋的突破力又会大打折扣,还容易被对手逐个击破。因此,战车队展开哪种队形,如何恰如其分地分散或者收拢,保持多大的速度和横面,就是作为嘎依德的阿卜杜勒最重要的任务。
承蒙安拉的恩赐,新的战车使用了非常结实的新式胸轭,而不是那种套在脖子上,动不动就勒死奔马的轭。这大大减轻了挽马的负担,即使披上防护甲胄也能轻松地拖着战车健步奔驰,速度可比轻骑兵。还有那锋利的滚刀,安拉看见也会惊叹的,它太锋利了,当它飞转着切下人的手脚时,对手也许还没有意识到!阿卜杜勒曾驾驶战车横扫了努比亚和埃及,感谢安拉,再次将怛罗斯这样的战场赐予我,一马平川的怛罗斯,似乎天生就是为战车准备的!
第一次在安西遭遇战车的唐军将士很有些惊异,在他们眼里,车仗是用于防御和运输的,拿来冲锋陷阵,那是秦始皇时候的事了。面对隆隆而至的战车,最前排的唐军排矛手架橹挺矛,箭步驻足,长矛铁镦斜插于地,矛林森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在他们的间隔之间,迈步而出的,是三排弩手。不用太多的测距,来势凶猛的贼人已经进入了射程。在弩手后面三十步,排成四排的战锋队弓箭手在拒马枪和牌车后面张弦以待,他们将挑射进攻敌军的后继人马。
容不得双方将士多想,眨眼间,两股洪流正面遭遇了!
威风凛凛的战车与对面唐人箭墙的正面遭遇。
鸣镝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尖涩,但它很快就被一片可怕的嘶嘶声淹没了——当成千上万支箭矢一起振动羽毛,用锋利的箭镞划破空气,劈面而至时,就会发出毒蛇吐信般的怪异声响。
它们是如此众多,以至于遮住了阳光,在地上投下一片高速移动的乌云。
“我的真主……”阿卜杜勒发现了这堵闪着无数寒星的黑墙,不由自主弓身举起了盾牌,大叫“小心!”真主啊,一面箭墙!
箭墙,顾名思义,就是许多羽箭筑成的墙!那也许是当时人世间最凶狠,最强悍的密集箭矢!
要不是亲眼所见,包括哈米德在内的所有大食人都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羽箭筑成的墙!
首当其冲的战车借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冲击力,一头撞进了这堵墙,接着是义无反顾的第二辆,第三辆……
就算战车想躲闪或者后退,也根本无法做到,因为战车本来就是一往无前的!
实打实,硬碰硬!
“嘎啦啦!嘣!”在那一瞬间,大地上骤然卷起一片琉璃崩碎的脆响,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拱翻了放满杯盏碗碟的酒桌。
驷马的嘶鸣变得异常凄厉,它们中的不少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只健硕的刺猬,扬着血淋淋的四蹄扑腾倒毙。没有立刻死去的则拖着同伴的尸体,四下乱窜,直到将整个战车掀翻在地,甚至还徒劳地拖曳着侧翻的战车,不顾一切地奔向前方。第一横队的战车,遭到极为惨重的损失,他们结结实实承受了三轮唐军强弩疾射!
战车队东倒西歪的旗帜使哈米德心头发紧,可如此情势哪里容他细细思量,只有拼命策马疾冲,前后左右,是怒涛般的呼号,“真主伟大!”亢奋的大食战士脑子里只有冲锋!冲锋!
跟随在战车队后面的曼苏尔一马当先,左右驱突,怎么也避不开唐人密集的箭雨。前面战车卷起的滚滚烟尘经常遮挡骑兵和步兵的视线,而唐军箭矢就像隐藏在尘烟中的毒蛇,冷不丁窜将出来,将一个个战士射落马下。即使是防护良好的战车也不能避免,就在曼苏尔眼前,两辆战车因为马匹被射中而无法驾驭,轰然撞在一起,顿时裂成数块。横滚过来的车轮差点将他砸中。几具飞跃的躯体惨叫着在残件中粉身碎骨。另有一辆侧翻时扫倒了好几个后面跟随的骑兵,乱转的滚刀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的战马四蹄连同他们自己砍成两段。冲得最快的一辆四匹挽马皆中箭仆地,巨大的冲势使插满箭矢的车舆猛然向前滚翻,将里面的三名战士连同车上贮备的弓矢标枪高高掀起,仙女撒花般扔向唐军的矛林。他们到底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开辟了一条染血的通道。
区区两三百步,就有十几辆战车四分五裂。对哈米德来说,比起冲破唐军队形来说,这绝对是可以忍受的损失。
保持队形的后排战车绕过破损的同伴,再次加速前进。战车上的战士冒着箭雨,将手中的标枪狠狠投向唐军队列。唐人终于近在咫尺了!
处于进攻队形左翼的战车闯入唐军前后错开的两个并列方阵之间,遭到两个方向箭矢的打击,损失最为惨重。幸存的战车一齐向右调转车头,不惜将宽大的侧面暴露给后阵的唐军,倾全力直攻前阵,这又与阿卜杜勒的左翼战车队形成朝着前阵唐军的夹击之势。
在排矛手掩护下,唐军弩手发射出最后一轮“鬼牙”箭,开始逐次后退。大食人的标枪和弓箭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的伤亡,排矛手根本无法用人力抵挡住战车的冲击,他们纷纷闪开道路,让无法灵活转向的战车冲过队形。战车的滚刀割草般将动作迟缓的唐军连人带盾切成两半,被车辐条拗断的长枪发出爆竹一样的脆响。有些地方的排矛手被冲得七零八落,防线顿时散落出数十道宽窄不一的缺口。这正是曼苏尔骑兵队的机会,他们就是要扩大突破口,彻底撕裂唐人的阵线。冲过一排排折断的长矛,曼苏尔率队冲过了唐军排矛手,紧紧追歼撤退的弩手。
“背靠背,结阵!结阵!”率领排矛手的唐军将领看到战车后面蜂拥而至的大食骑兵和步兵,知道后退必死,又无力封闭缺口,唯有各队各自圈阵而战,力求自保。“杀他们的马!杀……”他的喊声淹没在奔腾的蹄声中。
阿卜杜勒向一位显然是指挥官的唐人投出了标枪,正中对方后背,那人瞬间便消失在人丛中。但是,他期望的崩溃没有出现,失去指挥的唐人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纷纷聚集起来,靠背结阵,拼死阻挡滚滚而来的战车。即使他们的长矛折断,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