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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褚一手持剑一手反拧着朱六胳膊将其押了出去。
曹操坐在卧榻上伸手招白芍。白芍走过来,曹操仍伸着手,白芍在他身边坐下。曹操将白芍揽过来贴住自己。白芍脸贴曹操胸脯,伸手摩挲着曹操肩头。曹操搂了白芍一会儿,而后用另一手抚摸她头,长叹一声:“你知道孤要说什么吗?”白芍在曹操怀中摇了摇头。曹操说:“唯今日你不知孤要说什么了,看来总有你猜不到的时候。”白芍却一下听出来了,说道:“丞相又得意了。”
曹操说:“此刻得意什么?”白芍说:“得意用人得当呗。”
曹操佯装不解:“此话何讲?”白芍抬起头看了看曹操,又伸手理了理他内衣的领口。曹操说:“讲啊。”白芍说:“还不是得意你用主簿用得得当,两次救了你的性命。”曹操哈哈笑了:“正是正是。孤用人得当,最奇绝之个案。一个视曹某为仇的郑府才女,有可能还秉承着对曹某不利的使命,但我曹某慧眼识人,大胆用人,竟然化仇为友,化仇为亲、为至爱,何人有我如此胆略?孤不得天下,何人得天下?”
白芍用脸蹭着曹操胸脯说道:“这次吹得更没边了。”
曹操抓住白芍手,白芍疼得哟了一声。曹操松开手:“怎么?”白芍看了看手:“被朱六踢伤了。”曹操抚摸着白芍这只手,又抚摸她脸,而后捧起白芍脸端详了一会儿,爱惜地轻轻拍了拍,然后一指榻边堆的衣服:“拿衣服来,我穿戴起来,去大堂审朱六。”白芍站起,为曹操拿过衣服。曹操看见旁边案几上那柄只露剑把的鱼肠剑,探身拔了出来,递白芍:“鞘。”白芍从怀中拿出剑鞘,将剑插入,说道:“亏得它,我的军帐门被漆布粘封上了,用此鱼肠剑割开,才赶过来的。再晚一步,朱六就把丞相首级割去了。”曹操坐在榻上,一边穿衣一边说:“再补吹一下,我初次见面就把如此锋利之鱼肠剑交给你,不仅是用人得当,也是用剑得当啊。”
中军帐大堂内,开始审朱六。外面天色已亮,帐内依然灯火通明。曹操当堂而坐,白芍在一侧担任书记,曹丕、许褚、李典、荀攸等文武分列左右,众多将士将朱六及四个帐内宿卫摁跪在曹操面前。
曹操案几的一角摆着那只黑皮袋。
黑皮袋旁边放着装汤婆子的红布包和朱六那把匕首。
曹操盯视着跪在那里的朱六,开审道:“你来行刺,还想反咬一口,诬陷主簿。我现在就可杀你。你还有何要狡辩的?”
朱六倔倔地跪在那里没有言语。
曹操又对那四个被摁跪在朱六两侧的帐内宿卫说:“你们几个帐内宿卫如何同谋的,朱六如何指使你们?”四人齐声喊冤,其中一个领班说道:“我们实是朱总管选调来做帐内宿卫的,对他自然是绝对服从,让干啥就干啥,但并不知他要谋杀丞相。”曹操问:“你们知道什么?”领班答道:“我们只知昨夜让我等来帐内宿卫。天微亮,见朱总管提着这只黑皮袋,说是丞相临睡前吩咐,快天亮时再换一个汤婆子暖被。”曹操说:“然后呢?”“然后,听朱总管在丞相内室门外小声对丞相说,他是朱六,来给您换汤婆子。他又贴门听了听,说丞相唤他进去。我们也就信以为真,由着他提着黑皮袋进去了。”曹操说:“再然后呢?”领班一指白芍:“主簿紧跟着赶来,问朱总管呢,我们告她进内室给丞相换汤婆子了,主簿就急急跟着进去了。接着就听见里边笛哨响。我等不知所措,正和帐外宿卫紧急商量要不要进丞相内室,许褚将军就赶来了,他一边冲进去,一边喝令帐外宿卫进来将我们四人拿住。”
曹操点头,看着朱六:“你说主簿行刺,你是来抓主簿的,为何你倒先进了孤内室,这如何自圆其说?孤不耐烦啰嗦,你就老实交代,谁指使你来,你为何要害孤?谁是同谋?”朱六说:“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来。在这军营和相府,也并无一人是我的同谋。”曹操说:“你既想杀孤,为何黄二要杀孤时,你却挡住了他。后来赤芍想来行刺,你又挡住了她。”
朱六倔了一会儿,答道:“我要亲手杀丞相,容不得他人动手。”
曹操奇怪:“这又为何?”
朱六倔着脸沉默一会儿,答道:“我行刺丞相,一不为有些人所谓效忠大汉,二不为有些人所谓报仇,三不为与丞相争权夺势得天下,我只为一件事。”曹操问:“何事?”朱六说:“说出来不好听,我行刺丞相只是为了卖钱。”曹操与众人都有些愣了。朱六接着说:“小人一辈子做生意,也算做得不小。虽然嗜酒,但饮酒如水从未醉过。虽不厌女色,但也绝不好这一口。小人唯嗜赌。丞相自谓从小好赌,那只是戏说。我是真正好赌。去年那次豪赌,把多少年的买卖家业都输光了,还欠了五千万赌债。所以,跑到丞相这里,先是暂且躲债,再是挣钱还债。”曹操说:“挣钱还债,就行刺孤?”朱六说:“去年袁绍发檄文,悬赏五千万要丞相首级,今年已涨到九千万。我只要割下丞相首级,既可还清全部赌债,还可重新买卖,或者再赌。”
曹操听此,有些闻所未闻:“你就为还赌债深入曹府,不惜赌上自己性命,你不知此事难得胜算?”朱六说:“大丈夫纵横赌场,可欠命,不可欠赌债,这一条做不到,不要说算不得好汉,连个孬人都不算。”曹操听着,说道:“原来如此。”朱六说:“人活于世,无非一场豪赌。丞相莫非不是?如此提着脑袋打天下,出生入死,命若悬丝,那是千人千人败,万人万人败,最后只剩一个赢家,余下的输得命都不剩。比起丞相的豪赌,我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朱六略停停接着说道:“丞相豪赌争天下,想必死而无悔。小人也是,要杀即杀,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只不要涉及我兄朱四,他与……”朱六用下巴指了指被摁跪在左右的四个士兵,“他们,实与我的事无关。”曹操说:“朱四断然不会知情,孤这点看得明白。孤要问你,莫非真无人指使你来吗?你割了孤的首级,又交谁去领赏?”朱六说:“说没人指使,是因为我主动找上门要求做这桩买卖。既然做买卖,就得有下家。我与袁绍军师审配单线联系,只要将丞相首级交给他,袁绍当即按悬赏付钱九千万。”曹操点头:“那倒还债还有余。”朱六说:“是,五千万还赌债本钱,再买个体面,付上一千万利息,余下的钱,犒劳一下中间人,他们牵线让我亲见了审配。再余下钱,朱六可能接着再赌,也可能从此洗手专心做买卖。”
曹操又盯着朱六问:“这曹府与营寨内真没有你一个同谋吗?据孤所知,你将你手下的人换了不少。”朱六回答道:“我换手下人,安排亲信,只是为了出入中军帐与中军营寨无人阻挡。若真正行刺成功,并跑出营寨奔往袁绍处,必得朱六单干,这等险事不单干难免败露。几个月来总管中军帐,不断出入中军营寨办事,我已把各种路数蹚熟。特别选择天刚亮之际行刺,是因为夜去昼来,各处都在交接换班,比夜间行刺方便百倍。且夜里许褚等人宿卫警觉,我单身跑出营寨必然受疑。趁天刚明,割下首级骑马出去,畅行无阻,到袁绍军营不用半个时辰就跑到了。”曹操听罢说道:“你倒讲得痛快,为何当了中军帐总管三个月才下手?”朱六答道:“丞相身边多是赤胆忠心之人,一直不得下手机会,营寨严密,许褚等人虎视眈眈。”朱六瞄了白芍一眼,说道,“特别是主簿一直对小人处处提防。”
曹操说:“所以你一来孤这里就屡次诬陷主簿,妄图挑拨离间。”朱六说:“吉平太医谋害丞相之败露,使小人格外忌惮主簿。”
曹操听罢说道:“看来你今日确实说了实话,并无遮掩。”曹操站起来,在座位后面背着手踱了几步,站住,提起案几上放的那个黑皮袋,说道:“你用这个黑皮袋装汤婆子,也正好用它来装孤的首级了?”朱六说:“正是如此。恰好天正寒凉,我可借口天亮时给丞相换汤婆子。倘若天不冷,我则可借口天亮时给丞相送一罐熬好的汤药。总之,随机应变,能进得中军帐内室割下丞相首级才算。”
曹操放下黑皮袋,又问:“昨夜你给孤倒的御酒喝着与往日不同,你是否做了手脚?”朱六说:“加了酒药,使酒力倍增。”曹操问:“若昨晚孤不喝酒呢?”朱六答道:“丞相不喝酒,今晨也必会行刺。丞相昨晚去各营寨巡查,小人估计丞相早睡不了,天亮要补个黎明觉,此正是机会。还有,临进丞相内室行刺前,我用漆布将主簿的军帐门封死了,尚不知她如何破门而出的?”
曹操觉着审问得差不多了,背着手沉吟了一下,而后一指那四个被摁跪在朱六左右的士兵:“将他们四人放开。”众人松了手,四人磕头如捣蒜:“谢丞相饶命。”曹操挥了挥手:“汝等并无过失,先下去休歇,今夜仍给孤当帐内宿卫。”四人又感恩涕零叩谢一番,退出了。曹操绕过案几,来到朱六旁边宽阔处来回踱步,踱了一会儿站住,问道:“朱六,你侍候孤这么长久,要割孤首级卖钱这件事,不曾犹豫过吗?”
朱六说:“硬汉不说软话,死到临头我可如实说一句,丞相对小人够意思。丞相对自己的部下都够意思。”曹操说:“就此话?”朱六咬了咬嘴唇添了一句:“朱六确曾犹豫过,还还什么赌债,还做什么生意?跟了丞相这样的主公,索性另干一番耀祖荣宗的正事。但朱六已上了赌徒这条贼船,难以自拔。”
曹操听明白了,回到座位坐下:“你还有何话要说?”朱六说:“小人死罪难逃,丞相可将小人枭首辕门示众,或装此黑皮袋送袁军交审配。”曹操问:“这是为何?”朱六说:“震慑一下袁军。我朱六既然钱挣不下了,倒还是希望丞相赢。丞相对小人实在够意思,下一世再为丞相效犬马之劳吧。”曹操说:“你的死罪确实难免,但你又为孤挡过黄二、赤芍两次行刺,虽说是贼防贼,但也着实救了孤两次命。孤会保你全尸,并妥善安葬。”曹操说着摆了摆手,下令道:“拉下去。”朱六挣扎着又给曹操磕了三个头。曹操扭过头去不忍看,摆手让许褚等人将朱六拉下去,并吩咐道:“尸首不可分家,就在营地内薄棺安葬。”
许褚带人将朱六押下去了。
夜晚的皇宫,黄福在几个打着灯笼的小太监前后簇拥下来到一个灯窗通明的殿前。黄福示意众人停在外面,又示意门口守卫的太监不要进去通报,他小心进到殿里。殿里一派光明中,汉献帝正在训练宫女们歌舞。照例是一个宫女高挑着那幅白芍画的君子好逑图,照例是若干宫女面前摆着或怀中抱着乐器准备伴奏,照例是几排准备舞蹈的宫女齐齐地屈膝跪在那里,聆听汉献帝教训。汉献帝说:“什么叫君子好逑舞?什么叫窈窕淑女舞?就是……”他手一挥,刚要发挥,觉得身后有人,转头一看,黄福已站在身后不远。
汉献帝一下把脸放下来:“黄福,你蹑手蹑脚钻到这里,为何?”
黄福点头哈腰地凑到汉献帝跟前,小心说道:“启禀皇上,那把快刀开割姓曹的脖子了。”汉献帝愣了一下,睁大眼问:“这开割到底是割下没有?”黄福说:“或许已经割下,或许马上割下,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汉献帝说:“嚷嚷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