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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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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不想对徐贞明说太多的事儿,自从兴起水田,司礼监便时常捣乱,有一回张鲸说,要是徐贞明再想夺地,要他来对司礼监说说,有什么理由?徐贞明想夺去皇上批与司礼监的地,草场就是草场,能给你折腾成水田吗?张鲸说,要是内阁不批复,他怎么折腾?你们听着,要是内阁不给我们司礼监面子,我们也不会给你们留余地。

申时行不便对徐贞明讲此事,他心里担忧,如果徐贞明再与司礼监不和,会起大争端。王锡爵说:“孺东啊,你是一经济之才,千万要小心,流言蜚语可怕,莫让人逼你陷入死境。”

徐贞明说:“我恨不能把我一个人变成水田,如果京郊南北东西都成了水田,兴起水利,把淮河、滹沱河等河流都利用起来,大地皆变水害为水利?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干呢?”

申时行说:“利国也是,利民也对,但不利于他们,他们在京畿有闲田,有好处,怎么会任由你兴水田?”

王锡爵说:“我记着你的《潞水客谈》,你说了,兴水利有十四大好处,我都能背下来了。”说罢就琅琅而诵。

许国也背得下徐贞明的这一段文字,他说:“你写得好,我读这一段,真心服你。我们做阁臣的,怕什么?不怕皇上罢免,不怕言官弹劾,最怕的是人家说你尸位素餐,白吃饭。但看了你这一篇文章,我知道,要真能做成这一件事,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就是没了大明朝,又能怎么样?满目皆绿,遍地良田,有什么不好?可你做不到,你做不到啊!”

许国拍案,痛心疾首。

申时行说:“我们三人都想做这件好事,都想做好它,但只能装聋作哑,假作不知,你拼命做,拿了皇上的谕旨,做得足些,你做了三四万亩,就是好事,早晚会有人愿意种水田的,是不是?”

徐贞明几乎要哭了,他看申时行,如果你内阁也不力挺,我再怎么费心费力地去做,做得到吗?那些内府的草场与良田,都是要收银子的,他们怎么肯让出来?一旦让出来,他们就损失了钱财,他们能不作梗,能放过我吗?

申时行说:“司礼监来了,张鲸来跟我发了一通火,他要对你下手,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肯定想对你不利。”

徐贞明有点儿灰心了,他说:“我再上疏,你们看行不行?”

申时行说:“不行啊,再上疏,就是此事重提,你会被制止的,再也不让你开水田了,你还能怎么做?开垦过的,就是开垦过了,你有了四万亩水田啊,你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吗?你做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大明朝这会儿尽忙什么?天天你整我,我整你,只有你干了一件大事。”

徐贞明说:“当年谭纶活着时,他一个人支撑我,他说,我要是弄成了北方自足,大明朝的天下就有望了。他这么看我,我更有信心了。但他死了,他早早就死了……”

申时行心里不快,徐贞明是不是还怀念张居正?他说:“张居正在时,顾着天下大事,但是也没有支持你,而他不愿意支持你,是因为他认为与司礼监不能不和,他不愿意因为你的水田而得罪司礼监。”

徐贞明想起来当年的旧事,他去狱里看傅应祯,他光着脚,为傅应祯送汤,那是一种热诚啊。他还是一个热血之人,但张居正不看好他,把他贬为太平府知事。'。。'到了万历十三年,他才再迁尚宝司丞。

申时行这么一说,徐贞明顿觉自己有些孟浪,觉得挺对不住首辅。他知道是申时行给了自己机会,才让他有机会在万历面前重述自己的抱负,也是申时行让他有了近四万亩的水田,他才能在京东种下那一大片田地。水田一种上,如果真的好,有许多人会再跟上的。事儿得一步步来,不能太急,也不能让别人为难。

徐贞明说:“首辅大人的话,我记住了。”

申时行性子绵和,但他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只为与万历说起这一件件事儿来,与司礼监的不和便处处显现出来。如今内阁再没有当初张居正与冯保的那一种默契了。

张诚与张鲸来看张宏。张宏病了,躺在床上,看着两人,说:“司礼监的事儿就交与你们了。你们记着,当年冯保有千错万错,但一件事是没做错的。他与张居正内外交结,成了十年气候,你们要记着,没有内阁阁臣,咱们司礼监也成不了大事。”

张诚与张鲸互看一眼,他们两个却不像张宏这么想。两人如今不在乎内阁了,内阁算什么?只要捧着皇上,把皇上的心思猜明白,弄透了,做什么,还不由着得他们折腾?皇上对内市一事的态度,更使他们的野心越来越大,行为越来越猖狂。

皇上在内市做生意,这事儿人人知道,但没有人敢说。

申时行内阁直接提出,要皇上减少江西进贡的瓷器,这种事儿他敢提出,就是与内府作对。他不知道,此事一直是张诚与张鲸做的吗?他不知道,大珰与皇上相互默契,皇上在这内市也得到了许多收入吗?皇上能拿银子来买内市的珠宝,也能在内市卖出去珠宝。皇上就是内市最大的珠宝商,他们管得着吗?

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睁了。

申时行却心有不甘,虽然他明白内市的这点勾当,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一旦传开,那也将天下震惊。你想,皇上在内市做生意,天下各地的官员还怎么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从上到下都想着法子捞钱,还有人肯廉洁守法吗?

申时行与两个辅臣一商议,决定釜底抽薪,先减少江西瓷器的贡数,从源头卡住从宫里流向内市的货物。

这一招果然见效,一下子就把内府的瓷器生意给弄没了,张鲸与张诚恨申时行,他想做什么?当内府没人了吗?

偏此事是在万历一高兴时,就批准了,待张诚再问时,事已办完了。张诚问魏朝:“怎么在你当值时,皇上会批准了这个减瓷的事儿?”魏朝说:“我不认得字,所以皇上一批时,只是看一看,就批了。”

张诚说:“你真是猪脑子,你再去别处干吧?别在这里坏了事。”

魏朝不高兴了,心想,让我去别处干?我在乾清宫里做大珰时,你还是一个小混混儿呢!你要我干别的,你想开我?我不听你的。但他只是笑笑,说:“要是干爹让我去别处,我就走。”

魏朝是一个笑面虎,这张鲸是知道的,不能得罪他。张鲸对张诚说:“你不必着急,这件事也不干魏哥的事儿,申时行这老家伙一向会拣机会,他拿掉羊可立三人,就是找到了一个好时机。这会儿,他又闪了司礼监一下,我们得教训教训他。”

魏朝说:“你要怎么教训他,我替你干。我去西庐,给他脸子看,让他小心点儿,别拿司礼监不当一回事儿。”

张诚说:“不必那样,你得对他笑,申时行那人就是,他对所有的人都笑,笑得可爱极了;你也对他笑,你把笑都堆在脸上,得了机会,狠狠地给他一下。”

张诚去找李伟,如今李伟可不是原来的那个瓦匠了,京城里有他的两座大府第,门庭若市,有许多人夤缘攀附。听说张诚来了,李伟出来迎接,张诚说:“武清侯是皇家贵戚啊,我来看看武清侯,看你日子过得怎么样?”

李伟说:“日子过得马马虎虎吧,你也知道,太祖皇帝早先就有令,皇亲贵戚只加封爵位,不得加禄米,我这里只能自己打一点儿食吃,也不怕公公笑话,日子比起别人来,还是不怎么样啊。”

张诚笑,他看着李伟,人吃得满面红光,脑满肠肥的,怎么会过不好?他日子滋润着呢。只是他要这么说,你便顺坡下驴,不给他说破。张诚就笑说:“武清候,我有一些好事来找你。”

李伟说:“什么好事,你说,你说。”

张诚说:“宫里的事儿忙,你是知道的,在京郊西呢,有一堆地,都是早先冯公公在时跟皇上要的草场,冯公公没了,只归了司礼监,有近五万亩呢。在京北,也有一大块地,有五千顷;在京南,更有一片儿,这几片儿地,想交与你管,你愿意不愿意?”

李伟眼珠子转,他也学得乖了,知道张诚送他这么多的好事,一定有事求他。他轻声说:“你要我做什么,你直说。我有什么好处,你得什么好处,一定直说。你不直说,我以后再问别人,就不是你告诉我的了,那咱们就变得生分了,是不是?你直说。”

张诚说:“你是皇亲,如今皇上要开地,京西、京南、京北都要开水田,你说,咱们北京有那么多的水吗?都开了地,咱们喝什么水?万一没水了,咱们那地不就瞎了吗?”

李伟说:“我明白了,你要我拿着这地,要我跟皇上说,不要他多开水田?是不是?听说开水田多种稻谷,能出白米啊?”

张诚说:“你家缺白米不缺?”

李伟愣了一愣,说:“不缺,真的不缺。”

张诚大笑:“那不就是了,你不缺,我不缺,咱北京就不缺,对不对?要是你管着这些田,皇太后就不敢过问,皇太后不敢过问,皇上就不好意思过问了,对不对?”

李伟笑,说:“我明白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张诚说:“司礼监从这里得的银两,分你三份,七份入司礼监,行不行?”

李伟说:“四份,你得六份足够了。”

张诚笑说:“行啊,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李伟不明白张诚这个人是什么心思,他看着张诚,心想,从前他告诉我,像他这种人,是不算人的,至多算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那时我还不信,这会儿再看他,就觉得还真是个什么东西了。我要不是皇上的亲姥爷,他一口就能把我吞了。就是这会儿,他可能会摆了一个局儿,让我钻进去,他也会害我。

张诚说:“我有一个侄子,好有本事,能不能娶你家的小孙女莫儿?”

李伟一愣,真是的,这个混蛋竟然敢说这个,他算个什么?一个没卵子的玩艺儿,想跟皇亲国戚攀亲,真是不自量力。他盯着张诚,张诚直直地看着他的脸,李伟又想,那个张宏要死了,宫里还就数着这个张诚最受皇上宠爱,他一定会做那个司礼监掌印了,与他攀亲,也没什么不好。

李伟笑着说:“你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就让我孙女嫁与你的侄子,行啊。你哪一天叫他来,我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生没生卵袋儿,没卵袋儿可不行啊。”

京畿造了近四万亩水田,远看皆水,惹得水鸟飞掠,来去啁啾。正值春播时节,南方来的工匠正指导着农人耙地,泥浆翻泞,泥土的香气惹得人兴奋起来,想放声高歌。

但这时来了许多人,这是一群无赖,扑过来叫道:“谁是管事儿的?谁是?”

一个南方人过来了,对他们笑:“我是,有什么事?请说。”

一个无赖说:“请说?请说什么?你们南方人来我们北方干什么?不知道这是京城吗?不知道京城这边是咱的地捻儿吗?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南方人赔着小心:“不知道。”

另一个无赖说:“你听着,他是辅国中尉,你懂不懂?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辅国中尉?就是他爸爸是镇国中尉,他爷爷是辅国将军,你懂不懂?”

南方人不懂,他只能摇头。

无赖说:“告诉你吧,就是说,他的祖宗就是皇上的祖宗。”

南方人明白了。他问:“你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无赖上去就给他一拳,有什么事儿?有眼不识泰山,见了皇上的亲戚你不下跪,还问有什么事儿?打他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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