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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只从朝廷的政事需要上想申时行,从他自己需要申时行上想,根本就不顾忌他的心情。万历瞪眼看着申时行,看着申时行在他的暴怒之下表现出来的战兢与畏惧,心里想,张居正当年也这样,总是喋喋不休地说要归隐,怎么就没听说哪一个内府的大珰小珰说归隐?看来文官还是矫性,动不动拿归隐来对付他,他们就不知道自己与张诚、张鲸一样,都是皇上的奴才吗?天天闹灾,上天也与他万历过不去,怎么就不像张居正在那样,就连俺答也与大明朝和好,边事每每安宁?申时行一当首辅,天下竟灾祸连连,破烂不堪,只是万历十五年这一年,天下便成这个乱样子,真是触目惊心!万历从心里生出忧愤,难道上天不给大明一个治世,还不给他一个安宁吗?
申时行看来是太不识时务了,在万历龙颜大怒的时候,他竟还说:大雨把京师的一些房子都浇塌了,灾民流离失所,请皇上派人去赈灾,这件事是当务之急。皇上有申斥阁臣处,时行领罪。
万历说,你领什么罪?天大旱,我去求雨,也求了;我去感谢苍天,也感谢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申时行说,要赈灾,这是最主要的。
万历心里担忧,天怒人怨,为什么?他责问申时行,你说你说,我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申时行说,皇上要少贪欲,少玩乐,天下便得安宁。
万历心里不服,他在内宫里玩一玩内操,就没有了安宁?上天就管得那么多吗?他与妃嫔淫乐,与上天何干?上天就非要管束他吗?京师大旱,再是瘟疫,又有地震,再有暴雨,这个十五年岂不是要他难过?他问申时行,要多少银子才能弄好这些?申时行说,暴雨还在下,房屋还在倒塌,皇上总得拿出五六十万两银子来,没有比这件事更大啊。
万历说,你走吧,我知道了。
向谁要五六十万两银子?
万历有一个习惯,就是一旦有事儿,他首先会想到从谁的身上可以敲榨银子。为申时行提出的赈灾需要的五六十万两银子,他想到了权臣,但申时行、王锡爵、许国三位阁臣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他们没有多少银子。只有张诚,张诚做了几年的司礼监掌印,要他们拿好了。
万历命人叫来张诚。
张诚这会儿渐渐的不输与冯保了,在皇宫里变得专横跋扈起来,他与冯保一样,也愿意写上一篇字送与小珰,他也愿意掉掉书袋,对人说起话来,总想表现点书卷气;行走时无声,但一吼喝起小珰来,中气十足。他还学着像冯保,努力将声音弄得粗一些,壮一些,疾言厉色,令群珰畏惧他,皆看他眼色行事。他又没有冯保那点儿能耐,不耐烦与申时行、王锡爵深交,只是喜欢与张鲸等内竖交往。从张诚这一任,内府的人不再像过去了,人人称他为干爹,或是称大哥,张诚把皇宫内府弄成了狼狈为奸的一群一党。
万历看着张诚,问他说,张诚,你说,这大雨下得太久了,是不是上天对我有什么不满啊?
张诚说,不是那么回事儿,如果皇上觉得不安,咱们就精减一点儿花销,皇上节俭一些,上天就会息怒了。
万历说,你看要怎么精减呢?
张诚就说,这里是可以省的,那里是可以减的,说来说去,也说不出多少银子。
万历瞪眼看着张诚,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大主意来:从前司礼监掌印每年可以从所管的二十四监掌印手里得几十万两银子的炭敬,每一监要三万,二十四监就是七十多万。这笔银子凭什么让司礼监掌印拿?这是皇宫里的银子,他得交出来,就是张诚他自己也不能得这笔银子。张诚说这个可以省,那个可以省,为什么不说他的这笔银子可以拿出来救赈?就是不救灾,交与皇上自用,也是好的。冯保再不好,他在皇上大婚时,也把他的那些炭敬银子拿了出来,给皇上大婚用,他可是比张诚强多了。
张诚正说着,他可是没想到万历此时看他的眼色,竟是十二分的鄙视。万历心想,像你这种人,只想着你自己,怎么能做司礼监的大珰,你只是一个狗屁东西,我要你做什么?
万历头一次想到要拿掉张诚。
张诚浑然不觉,他讲了半天,忽地住口了,他觉出万历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听他在讲什么。万历问他,讲完了?
张诚说,完了。
万历问,我宫里这么省,能省出多少银子?
张诚说,怎么也有三十万两吧?
万历说,不够,要有五六十万两,才够这一次的赈灾用。
张诚说,那奴才再去弄,我去京城里,动员一下那些富户,要他们拿出银子来赈灾,以解燃眉之急。(文-人-书-屋-W-R-S-H-U)
万历本来想吼斥他,一听说他可以去搜刮那些富户,不由地乐了,说,京城里受了灾,那些富户是得拿出一些银子来,你这就去办吧!
卢大受跟着万历向前走,他始终低着头,用那双媚眼斜看着万历,随时准备伺候皇上。在所有的小珰中,他是最听话的,如今在宫里,没有谁比他更卑贱、更殷勤了。就是这样,张诚与张鲸还总是对万历说,要把卢大受赶出宫。万历问卢大受,你愿意出宫吗?卢大受说,皇上,皇上,奴才是愿意伺候皇上的,不愿意出宫,他们为什么不饶过奴才呢?
万历说,阁臣也说你这件事,内府也说,喋喋不休,说得我都烦了,你要不是我的心腹,我早就把你赶出宫了。他们不放过你,说你不是卢大受,是张大受,是冯保的心腹。
卢大受哭泣说,皇上,冯保是我的干爹,他没有异心啊,就是跟着皇上,他也是尽忠的,哪像这群混蛋,趴在皇上的身上,只知道吸血?冯公公拿了银子,就想着在皇上身上用,他是弄了一些银子,可这帮混蛋弄得更凶更狠,他们简直连皇上都不看在眼里了。
万历盘问卢大受,卢大受便说了一些宫里的事儿。
张诚与张鲸都弄了许多银两,在外面又修宅子又弄坟,听说冯保弄的阴宅被张诚夺去了,正在加紧修呢。张诚弄了好几家店,不比当初冯保弄得少,如今宝和店都不是什么大店了,又弄了一个叫做宝祥的,这个店已成京城的大店。
万历问过了卢大受,心里又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管张诚、张鲸如何对待他,但万历就是喜欢卢大受,他愿意让卢大受在乾清宫里执事,夜里他的手脚有时放在被子外面,冷,一到了深夜,卢大受就来床边,悄悄地拿着他的手,把那只手放入被子里。有时卢大受看他蹬了被子,又不敢扯,就用手脚替他暖着。这些万历都记得。他觉得宫里没有哪一个小珰像卢大受一样,能如此尽心尽力地做他的奴才。万历想,要是没有卢大受,乾清宫里恐怕要少了许多的快乐与温暖。
张诚命人找来张鲸,连夜商议:这一次地震与大雨,京师又可以从富人家抢来一些银两了,你要他们凡是有百万家资的,都来咱们宝祥店里议事,让他们每一家来一个主事儿的。
东厂办这种事最是拿手,只是在第二天,便在疾风骤雨中,见几十辆车疾驰,直奔宝祥店而来。
店外的人都在等着,一待车来,都扑上去帮忙,拿伞的、举雨披的不少人,上前伺候着,把车里的富绅大户请出来,一直恭迎到宝祥店里。
宝祥店的大厅比起从前的宝和店更是富丽堂皇,满目琳琅,尽是珠宝玉器。这些宝物有许多连万历都没有见过,一见他非把眼睛都瞪圆了不可。
所有的富户都是张鲸特地指名邀集来的,这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张鲸命东厂的人向他们说明,请他们来,是向他们求助的。
宝祥店里很静,人都知道,司礼监急匆匆把人请来,可不是要他们来赴宴的,不知张诚与张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全都静静地凝视着张诚,等他说话。
众富户都看着徐文璧,以为他能知道一些内情,但徐文璧也摇头,他不知道张诚与张鲸要弄什么鬼,静等着吧?
小珰们匆匆来去,给每一人端来一碗参汤,参汤暖了胃,但暖不了人心,心是忐忑不安的,深怕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张诚说,请大家冒雨赶来,真是不得已,司礼监做事从来没有这么不稳当的,但这回是真急了,只能请大家原谅。
众人也寒暄客气,再等他说。
张诚说,万历十五年,天灾太多,人祸不断,战事南南北北,灾祸上上下下。本以为京师能太平一些吧,但你们看京师太平了吗?先是大旱,再是瘟疫,随后便是地震。你说地震就地震吧,又再来一场场的连阴暴雨。京师受了大灾……
众人终办于明白了,这是要弄钱啊!这样一想心里反是笃定了,看看别人,再想想自己,就等着挨宰吧,看人家拿多少银子,自己再说话。
这会儿,张鲸把徐文璧叫出来,他说,你是大明朝的护国功臣,要没有你,大明朝还看谁的?这次赈灾,你得拿银子,你先认银子。
徐文璧说,我拿一万两。
张鲸摇头。徐文璧急了,你当我是生银子屙金子?我没有那么多,一万两你要不要?不要我就不捐了。
张鲸说,你要拿五万两。
徐文璧说,我家里全都变卖了,也值不了五万两。
张鲸说,你认捐,我替你拿银子。你要认捐,我把银子夜里偷偷送你家,你再在大白天送到宫里,这样好不好?我替你拿银子,你自己得美名。
徐文璧心知,这个张鲸哪里会拿那五万两银子,他这是要拿他徐文璧当一张牌,去耍弄那些京师的豪绅富户。要他先站出来认捐五万两,弄得人人恨他,但他得罪不起司礼监,就是拼着命得罪那些富户,他也不敢得罪司礼监。
徐文璧万般无奈,说好吧,我拿五万两。
张诚豪绅富户们说,皇上吃不香睡不着,深为天下百姓忧愁,也为京师百姓忧愁,皇太后请京师各寺收容灾民,皇上想尽办法,但还是缺少银两啊……
张诚说得越是语重心长,富户们的心越是悬着吊着,不能安定。他们知道,张诚是要掏他们的家底儿,但要多少银子,他们还不能确定。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要就要吧,反正得拿出银子来赈灾,你想跑是跑不了的。
没人发觉,张鲸与徐文璧悄悄地回来了,他们静静地坐在后面,张鲸故意离开徐文璧远一点儿,不想惹人注意。徐文璧低着头,他发现张鲸与张诚都在逼他,要把他逼成富户们的仇敌,但他不愿意这么做,每一次皇上都让他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司礼监这会儿也学会了,拿他当枪使。
张诚说,我的话就这些,再没什么说的了。你看这里我拿来一册金册,请大家认捐,为了京师的灾民,大家出一点儿银子吧?
一位富户说,我出两千两。
一位说,好啊,这是好事,我出一万两。
再一位说,我出一万五千两。
有人想再说话,张诚站起来,他笑眯眯地拦住了大家,说,我看还是请魏国公先说吧?
众人都看着徐文璧,他们都知道,他是魏国公,是开国功臣徐达的后代,他能出多少银子?有人笑,他是有钱,但他可没有在座的商人有钱,他没有那么多的田产浮财,又没有太多的银钱积蓄,他能出多少?那行啊,我就不信,你魏国公最多也就能出一万两,你要出得少,我们出一万两万的,就算足够了。
徐文璧说,我没有多少银子……
有人微笑,点头,是啊,是啊,谁有那么多银子?
徐文璧说,万历十五年,是一个大灾之年,皇上心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