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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大喜:这么说反是容易了。我便叫你女一,一会儿看我有没有福气摸出你来。
再上来一个宫女,她低着头,轻悄悄到了面前。德嫔说:她是我宫里的,皇上平时来,也不怎么注意她。她父亲犯了大罪,给发到宫里来了。万历笑问:你父亲犯了什么罪?宫女跪下,回答说:他反对大珰开矿。万历一笑,像她这样的小小宫女,她的父亲一定是个小官,他反对大珰开矿,定会给入罪下狱的。这样说,她就是个罪人的子女了。万历抚摸着她,问:你父亲出狱了吗?宫女点头。再过来一个宫女,她体质柔柔的,人也轻佻,如飘似移,一直走过来。万历抚摸着她的手,有骨有肌,十分可人。他轻声说:你可以做一个嫔妃,来侍御,我会幸你的。那宫女笑笑,却不出声。
一连看过六个宫女,德嫔说:皇上,你可是看明白了,一会儿要是你能直接说出是哪一个,便算你是一个知疼知热的男人了,不然我可不答应你。万历笑着答应,让她们退下。
德嫔问万历:皇上,你要后悔,还来得及,你不答应,我们就不拿你一试。反正你是皇上,一试后悔,还就不如不试。
万历给她一说,反是来了兴致,说:那好吧,我就来试试,看我真的能摸出哪一个来,那时就把她给我,好不好?
德嫔说:那是当然,只看皇上有多大能耐了。
就按德嫔说的,万历被蒙上眼睛,把那六个宫女一个个扯过来,摸过去。嘻嘻哈哈地扯着,摸着,他便渐渐忘记了烦恼。而那些烦恼是谁带给他的?是申时行,是琴依,还是郑妩?这会儿,万历弄不清他为什么会想起琴依,他想着他如果真强暴了琴依,她还会不会自尽?兴许她会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后她会静静地读书,做他的妃子。他是可以封琴依做一个妃子的。郑妩前天扯着他,娇媚巧言,要他封她做皇贵妃。这可是件大事,他笑说:你是贵妃,所有的妃嫔都不如你,你还要做皇贵妃,什么意思?郑妩笑说,你只有一个皇贵妃,那才显高贵。
万历不愿意惹郑妩不快,下令申时行议封郑妩为皇贵妃,申时行与许国、王锡爵一议,三人都不答应,便上疏说,郑贵妃已是贵妃,再无法封皇贵妃。自从太祖以来,很少有宫妃封为皇贵妃的,郑贵妃无大德行,如何策封为皇贵妃?
万历当然知道申时行会怎么回答,他对郑妩说,内阁阁臣不愿意这么做,你就等一等吧。郑妩痛哭,抚摸着他痛哭,说,你是皇上,其实也是一个负心男人,你就不知道谁是你的心肝?你真的没有当我是你最心疼的女人?
他当然心疼郑妩,宫妃里,只有郑妩是一个精灵,每逢他心里不快,她都会抚爱他,宽慰他,劝他开怀。她说,大明朝是一代代皇帝的天下,但也是朝臣弄权的天下,你不能为天下的灾民舍了你自己的身子骨儿,你是皇上,也得好好活啊。每年都有灾异,你怎么办?总不能因为灾异就不吃不睡吧?
你看,到德嫔这里,有德嫔和这六个宫女陪着,说是要忘记烦恼,但那些烦恼哪怎么能忘记?
李贽'①李贽,1527-1602,生于福建泉州,明代哲学家。'①住在耿定向的家里,为他们讲学,也算是一个食客。
他做过知府,但做知府后家族总是要他拿银子养人,要他拿银子修家祠,要他拿银子铺路。他不堪其扰,决定不做官了。不做官也不行,还是有人要他拿银子,他索性告诉他们,他是穷人了,在耿家做食客,养不了自己,更是养不了他们。
李贽的名气很大,有许多人仰慕他,听说他在耿家做食客,时常有人来看望他。他对女眷比对男人更热情,时常与她们闲游。一旦有闲,便与女眷们吃饭,在酒楼里吃饭,时常是一个男人带几个女人,也呼卢唱拳,行为放肆。有人问耿定向说,你养这个食客是一无赖,他竟跟一个寡妇相好,还时常与一些贵妇们在酒楼聚会,呼五吆六的,旁若无人,根本就视妇女贞节于不顾。像他这种人,还能做一个大学问家,一定会为害天下!
耿定向的父亲去世不久,兄弟四人都在家里闲居,他们聘请李贽做他们的门客兼教师,李势认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他与耿定向、耿定理的理想主义势如水火。耿定理是一个和事佬,善用机锋,他总能在李贽与他的长兄间做一个调和。
耿定向是一个哲学家,他认为至善至美属于虚无,认定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不够美善的。他体恤世人,体味人生,认为无法向愚夫俗子讲明白道理。因而他也被李贽与历史学家误认为是一个伪君子。
李贽住在耿家,耿家兄弟却多有不和,行为令人忌恨。耿定理去世后,耿定向被召回北京任左佥都御史,他在信里对李贽说,你这么做,会迷误耿氏子弟,许多耿氏子弟以行为放荡不羁为荣,哪还有什么出息?李贽对耿定理的话很是反感,他说,我才知道,你说我是一个教诲耿氏学坏的人,那你何苦还留我在你家那么多年?李贽决定迁居麻城,从湖广黄安到麻城去,一路上有许多追随者,他们情愿跟着李贽搬去麻城。
李贽在麻城定居了,在这里他写下了两本书,在民间有极大的反响,一本是《焚书》,一本是《藏书》,这两本书麻城人人收藏,以为奇书。
李贽到了麻城,要在十天后去贞女庵讲学。从第八天起,便有富家女派家人带枕席在庵廊下住宿,以求有个好席位。讲学那天一大早,庵里如嘈嘈杂杂,人声喧嚷,把一个庵堂弄成了集市。当李贽着一身白衣,宽衣长袖,头戴大帽,来到了庵堂时,众拥趸者齐声欢呼,大叫:李贽!李贽!
李贽招手示意,众人渐渐静下来了。
李贽说,明朝有个张居正,他想把天下的人嘴都封掉,只让他一个人说话,他封掉了几百所书院……
众人看他,一双眼睛多睿智啊,目光深邃,盯着远方,他能看得清大明朝的积弊,能指出这个时代的未来。
李贽说,可张居正死了,书院再起来,便是风生云涌,更是兴旺。张居正做了一件蠢事,他阻挡不了历史进步。
一个女人深深被李贽震撼,她轻声问:李先生,我能不能问你一句,我想自杀,能不能自杀呢?
李贽问:你为什么要自杀?你为谁自杀?
女人说:父亲把我嫁与一个没有能力的人,他总虐待我,我生不如死,为什么不能自杀?
李贽笑了:你有没有脚?他打你,你跑啊。他要杀你,你逃啊。你逃到一个别的地方去,叫别的名字,便能活下去,对不对?你再找一个男人,一定要找一个好的,不像他那样子的,你这会儿知道你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了吧?
女人点头。
众人笑,他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教诲:他直接告诉你,你要做坏事,做坏人,要活得快活。
有人问:李先生,你与耿定向有矛盾,他是你的恩人,你与他分裂,是你不对,还是他不对?
李贽说,问得好!世人一听说我与耿定向分裂,一定会说我不对。因为我是吃人的粮食,住人的房屋,一定要感恩。但我以为是他不对。我食他的粮食,住他的房屋,要为他做事,我付出了劳动,便可以做他的食客了。我曾给他写过一封信,我可以念与你们听,“试观公之行事,殊无甚异于人者。人尽如此,我亦如此,公亦如此。自朝至暮,自有知识以至今日,均以耕田而求食,买地而求种,架屋而求安,读书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显,博风水以求福荫子孙。种种日用,皆为自己身家计虑,无一厘为人谋者。及乎开口谈学,便说尔为自己,我为他人;尔为自私,我欲利他;我怜东家之饥矣,又思西家之寒难可忍也;某等肯上门教人矣,是孔孟之志也;某等不肯会人,是自私自利之徒也;某行虽不谨,而肯与人为善;某等行虽端谨,而好以佛法害人。以此而观,所讲者未必公之所行,所行者又公之所不讲,其与言顾行、行顾言何异乎?以是谓孔圣之训可乎?翻思此等,反不如市井小夫身履是事,口便说是事,作生意者便说生意,力田者便说力田,凿凿有味,真有德之言,令人听之忘厌倦怠。”'① 《焚书》;从黄仁宇《万历十五年》。'①我与耿定向不一样,我是求人正直,他是求人遵理,我的朋友袁中道也说,我是一个不能以文墨自娱的人,我只求自己快乐,会毁了许多追随我的人。你们是追随我的人,你们被毁了吗?
众人吼喊:没有!
李贽说,我还是说我那句老话,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
众人一齐鼓掌,一齐呼吼:李贽,李贽!
第二十四章 臣子恨
申时行是一品文官,深知大明朝建立在文官的一统思想之下。他穿上仙鹤补服,与身穿孔雀补服的三等文官等级不一,但在大明朝是一样的人,依从旧例办事,如果你不依从旧例,便寸步难行。他明白万历是要立常洵,但拗不过百官,他只能等常洛到了十几岁时再寻时机。他答应了万历,当年不提立太子事,朝臣也都放下此事,只待明年,看皇上如何对百官交待,如何颁告天下。万历对申时行说过,如果没有人再提此事,他当在第二年立太子。如果有人再逼迫他,他便在皇长子十五年那一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四年,再提议立太子事。
陈三谟对言官说,大家听着,我们不提,只等到明年,一年有很久吗?没有。到时我们再提,看皇上他怎么推诿?
真的到了第二年的八月,偏有人乘申时行不在朝时,上了一疏,这上疏的是工部主事张有德,他提请皇上下一谕旨,议立太子时的册立仪注。此疏一上,万历又是大怒,吼说,长没长脑子?我早说过了,决不议立太子,朝臣也都说过的,为什么再提此事?难道我说的不算吗?我没有心情,没有心思立太子。你们都知道,工部主事张有德他算是什么?既是朝臣不听我的,那就再展期一年,明年再说此事。
谕旨一下,朝臣大哗。言官们大是愤怒,有人说,皇上用此手段,颇有无赖之风。以此手法对付大臣,颇失公道。陈三谟说,从未听说皇上会用此手法,以一言而废事,以一言而立事,岂不太过荒唐?要说他巧言令色,左支右绌,那是有损皇上的威名,但事实上,皇上就是这么做的。你们想再上疏,皇上会下令罢免言官,有什么用吗?
言官们恨皇上如此做事,不肯罢休,陈三谟再三劝慰,言官们方才恨恨而去。
西庐里只有许国与王锡爵,申时行因病告假。许国问王锡爵,要不要再问一下首辅,如何上疏劝皇上立太子?王锡爵说,何必再问,此事只是言官一推,便得应答,皇上命展期一年,就是失信。堂堂大明朝的国君,做事失信,这怎么能行?就写上首辅的名字,送上去,要求马上立太子,看皇上怎么办?
李贽坚持与一些善男信女在一起,他与那些男人、女人一起去后坡的温泉洗浴。他说,人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依朱熹的混蛋说法,就是不能男人与女人知近。那算什么?你们听着,我要你们脱下衣服,男人与女人一起洗浴,你要心术正,看着女人的身体,当她是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你的女儿,那样你就心术正,眸子清,不会起龌龊心思。所有的男人、女人心咚咚跳,但肯听信李贽的,他们脱下长衣,下了温泉,女人与男人在一起洗浴,都凭添了矜持与自尊,也没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