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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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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以这里,胡雪岩笑出声来,螺蛳太太与朱姨太围了拢来,听他讲了那段文章,螺蛳太太问道∶『什么叫「重裘」?是不是皮袍子?』

『就算不是皮袍子,至少也是夹袄。假山洞里比较凉快是有的,何至于六七月里要穿夹袄。我来看看是哪个胡说八道?』

仔细一看,这篇文章有个总题目,叫做『南亭笔记』;作者名为李伯元。

又有一段说∶『胡尝衣敝衣过一妓家,妓慢之不为礼,一老妪殷殷讯问,胡感其诚,坐移时而去。明日使馈老妪以薄包,启视之,粲粲然金叶也。妓大悔,复使老妪踵其门,请胡命驾,胡默然无一语,但拈须微笑而已。胡尝过一成衣铺,有女倚门而立,颇苗条,胡注目观之,女觉,乃阖门而入。胡恚,使人说其父,欲纳之为妾,其父靳而不予。胡许以七千圆,遂成议。择期某日,燕宾客,酒罢入洞房,开尊独饮,醉后令女裸卧于床,仅擎巨烛侍其旁,胡回环

审视,轩髯大笑曰∶『汝前日不使我看,今竟何为?「』

看到这里,胡雪岩复又大笑,『你们看,这个李伯元,说我一把大胡子。』

接着将那段笔记,连念带讲地告诉了她们。

『嚼舌头!』螺蛳太太说∶『哪里有这种事!』

『而且前言不搭后语。』朱姨太是医生的女儿,略通文墨,指出李伯元的矛盾∶『一会「拈须微笑」,一会「轩髯大笑」,造谣言造得自己都忘其所以了。』

『不错。』胡雪岩说∶『不过后面这一段倒有意思,好象晓得有今天这样的收场结果似的。』

『喔,』螺蛳太太问∶『他怎么说?』

『他说;「已而匆匆出宿他所。洁旦遣妪告于女曰∶房中所有悉将去,可改嫁他人,此间固无从位置也。女如言获二万余金归诸父,遂成巨富。」』

『这个人眼孔也太小了。』朱姨太说∶『两万多银子,就好算巨富了?』

胡雪岩不作声。螺蛳太太问道∶『你说,要多少才好算巨富?』

朱姨太将自己的话回味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无心之言,已经引起螺蛳太太的猜疑了,想了一下答说∶『我是笑他这个姓李的眼孔比我还小,他把两万多银子看得大得不得了,我有两万多银子,情愿不要。』

那是指她的那笔阜康存款而言,再一次表示放弃。当然,她不妨说漂亮话,而胡雪岩认为不需认真分辨,只要照自己的办法去做就是。螺蛳太太更觉不便多说什么,不过朱姨太不想多争财货的本心,却已皎然可见,因而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

这时厅上已经静了下来,只是螺蛳太太与胡太太,照预定的计划,还有遣散男女佣仆的事要安排,所以仍是朱姨太陪着胡雪岩闲坐。

『我们进去吧!』胡雪岩说∶『这里太冷。』

『园子门还不能开,老爷再坐一息,我去叫人再端一个火盆来。』

一去去了好半天,没有人来理胡雪岩,想喝杯茶,茶是冷的,想找本书看,翻遍抽屉,只有一本皇历,不由得想起一句俗语∶『年三十看皇历,好日子过完了』。

朱姨太终于回来了。原来当十一房姨太太,奉召至二厅时,由老何妈与阿云,随即将多处房门上锁,丫头、使女都被集中到了下房待命。

朱姨太的一个大丫头春香也在其中,便先找到春香,由春香四处去寻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篮木炭,这一下耽误的工夫便大了。

火盆上续了火炭,坐上铜挑子烧开了水。胡雪岩有了热茶,身上也不冷了,但腹中咕噜噜一阵响,便即问道∶『在哪儿吃饭?』

『只好在这里。』朱姨太关照春香∶『你到小厨房去交代,老爷的饭开到这里来。』

『我去交代没有用。』春香答说∶『有规矩的,小厨房要螺蛳太太的人才算数。』

『那你去找阿云。』

春香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回来复命∶『小厨房我同阿云一起去的。刘妈说,小厨房今天不开伙。老爷已经回来了也不晓得,没有预备。不过,她没有事做,把明天要吃的腊八粥,倒烧好了,问老爷要不要吃?』

『为啥今天小厨房不开伙?』胡雪岩问。

『这当然是螺蛳太太交代的。』朱姨太答说。

胡雪岩会意了,这也是螺蛳太太迫不得已的下策,伙食断绝,大家自然非即时离去不可。胡雪岩大不以为然,摇摇头说∶『这也太过分了。出去的人说一句∶我是饥了肚子出胡家大门的!你们想,这话难听不难听?』

『没法子的事。老爷也不要怪螺蛳太太。』

『我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我应该想到的。』

朱姨太不再作声,等刘妈带着人来开饭,居然还能摆出四盘四碗来,不过都是现成材料凑付,而且还有一个人锅,当然是十锦火锅。

世家大族一到年头,不断有应时的食品,而况胡家已是钟鸣鼎食之家,兼以胡老太太信佛,所以每年这顿腊八粥,非常讲究,共分上中下三等,中下两等,为执事人等及下人所用,由大厨房预备;上等的由小厨房特制,除了『上头人』以外,只有宾客与少数『大伙』,才能享用。这腊八粥的讲究,除了甜的有松仁、莲子、桂圆、红枣等等干果,咸的有香菌、笋干等等珍品以外,另外还加上益中补气的药材。今日之下,艳姬散落如云,满目败落的景象,只有这两种腊八粥,依然如昔。这便又引起胡雪岩的感慨,但也是一种安慰,因而很高兴地说∶『甜的、咸的我都要。』

『先吃咸的,后吃甜的。』朱姨太说∶『先吃了甜的,再吃咸的就没有味道了。』

『对!』胡雪岩说∶『要后头甜。』

等盛了粥来,刚扶起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将筷子又放了下来。

『怎么?』

『老太太那里送去了没有?』

『这,倒还不知道。』朱姨太急忙喊道∶『刘妈,刘妈!』

在外待命的刘妈,应声而进,等朱姨太一问,刘妈愣住了,『螺蛳太太没有交代。』她嗫嚅着说。

胡雪岩从阜康出事以来,一直没有发过怒,这时却忍不住了,蓦地将桌子一拍,『没有交代,你就不管了!』他咆哮着,『你们就不想想,老太太平时待你们多少好!她不在家,你们就连想都想不到她了,忘恩负义,简直不是人!』

一屋的人,都没有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朱姨太见机立即跪了下来,她一跪,其余的人自然也都矮了半截。

『老爷不要生气。今天是初七。』

『今天是初七,明天不是腊八,你以为可以耽误到啥辰光?』

朱姨太无缘无故挨了骂,自然觉得委屈,但不敢申辩,更不敢哭,只是要言不烦地说∶『马上就送上山去,我亲自送。』

有了这句话,胡雪岩方始解怒,但却忍不住伤心,回想往事,哪一回不是腊月初七先试煮一回,请胡老太太尝过认可,方始正式开煮。如今连她人在何处,都没有人关心了!他这做儿子的,怎不心如刀绞?

其时螺蛳太太已经得报,说是『老爷为了没有替老太太送腊八粥去,大发雷霆』,自知疏忽,急急赶了来料理。

事实上等她赶到,风波已经过去,但胡雪岩心里气尚未消,是她所想象得到的。好在刘妈平日受她的好处很多,不妨委屈委屈她,来消胡雪岩的余怒。

因此,她一到便摆脸色给刘妈看,『今天腊月初七,不是吃腊八粥的日子,』她问∶『你把腊八粥端出来作啥?』

『我是问阿兰,腊八粥烧好了,老爷要不要尝一碗。』刘妈嗫嚅着说∶『不是我自己要端出来的。』

『你还要嘴强!』螺蛳太太大喝一声∶『你烧好了,自然要吃,不吃莫非倒掉。哪年的腊八粥,都是晚上一交子时才下锅,你为啥老早烧出来?』

『我是因为今天不开伙┅┅』

『哪个跟你讲今天不开伙?』螺蛳太太抢着责问∶『不开伙,难道老爷就不吃饭了?我怎么关照你的,我说今天有事,乱糟糟的,老爷只怕不能安心吃饭,迟一点再开,几时说过今天不开伙!』

声音越来越高,仿佛动了真气似的,刘妈不敢作声。胡雪岩倒有点过意不去,正想开口解劝时,不道螺蛳太太却越骂越起劲了。

『还有,常年旧规你不是不晓得,每年腊八粥总要请老太太先尝了再煮。

今年老太太住在山上,我还打不定主意,腊八粥是送了去,还是带了材料到山上去煮?你就自作主张,不到时候就煮好了。『说着,螺蛳太太将桌子使劲一拍∶』你好大胆!『

到了这个地步,胡雪岩不但余怒全消,而且深感内疚,自悔不该为这件小事认真,因而反来解劝螺蛳太太,安慰刘妈。

『好了,好了!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总怪我不好。』他又对刘妈说∶『你没有啥错。螺蛳太太说你两句,你不要难过。』

『我不敢。』

朱姨太与阿兰也来打圆场,一个亲自倒了茶来,一个绞了手巾,服侍螺蛳太太。一场风波,霎时间烟消云散。

『粥还不坏。』胡雪岩说道∶『你也尝一碗。』

『我不饿。』螺蛳太太脸色如常地说∶『等我去料理完了,同太太一起去看老太太。』

『你们两个人都要去?』

『怎么不要?家里这么一件大事,莫非不要禀告她老人家?』螺蛳太太又说∶『戴姨太一去,老太太自然也晓得了,心里会记挂。』

这一下提醒了胡雪岩,此是家庭中极大的变故,按规矩应该禀命而行,如果老母觉得他过于专擅,心里不甚舒服,自己于心何安?

转念到此,便即说道∶『我也去。』

『你怎么能去?』螺蛳太太说,『如果有啥要紧信息,不但没有人作主,而且大家都上山,会接不上头。』

『这倒也是。』胡雪岩接着又说∶『我是怕老太太会怪我,这么大一件事,说都不跟她说一声。』

『不要紧!我有话说。』

『你预备怎么说法?』

螺蛳太太看朱姨太不在眼前,只有阿兰在,但也不宜让她听见,便即问道∶『刘妈呢?』

『回小厨房去了。』

『你叫她来一趟。』

『是。』

等阿兰走远了,螺蛳太太方始开口,『我打算跟老太太这么说∶这件事如果来请示,老太太心里一定不忍,事情就做不成功了。倒不如下说,让太太跟我两个人来做恶人。』她接着又说∶『倒是纱帽没有了这一层,我不晓

得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提起这一层,胡雪岩不免难过,『你说呢?』他问。

螺蛳太太想了个折衷的说法,不言革职,只道辞官。胡雪岩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

其时只见阿云悄悄走了来,低声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喔,』螺蛳太太问道∶『太太呢?』

『肝气又发了,回楼上去了。』

『要紧不要紧?』

『不要紧。太太自己说,是太累了之故,歇一歇就会好的,到「开房门」的时候再会请她?』

『人都走了?』

螺蛳太太所说的『人』,是指遣散的男女佣仆。人数太多,有的在帐户中领取加发的三个月工钱,有的在收拾行李,还有的要将经的的事务,交代给留用的人,总要到傍晚才能各散。

不过,这与『开房门』不生影响,因为花园中自成天地。螺蛳太太考虑了一会,发觉一个难题,皱着眉问∶『有没有人学过铜匠手艺?』

一直不曾开口的胡雪岩,诧异地问道∶『要铜匠作啥?』

『开锁啊!』

胡雪岩不作声了,阿云亦能会意∶『在门房里打杂的贵兴,原来是学铜匠生意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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