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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唐门阀贵族占据社会主导地位,民族文化也难免打上某些个人或氏族的烙印。而宋朝全民族文化兴盛,这种兴盛更多的是整个民族共同心理素质和精神状态。以前文化话语权掌握在贵族手中,如建安七子、王谢家族等,文艺是富贵士族一种小资情调的玩物,至于普通百姓,应该还不怎么识字。隋唐文化大繁荣,更多人成为文化人,如李白、杜甫都不是士族出身,他们的作品就带有很多的平民气息。牛李党争后,平民出身的儒士越来越多,占据了更大的话语权。宋朝完全没有了贵族这个概念,所有文士都出身平民,甚至大量出现像范仲淹、欧阳修这样出身赤贫、吃政府救济长大的文人。以往贵族文人的作品无外乎几个主题:激情四射的金戈铁马、富丽堂皇的华贵生活、超然飘逸的山水情怀。而以范仲淹为代表的宋代赤贫出身文士为文坛注入了一种对社会最底层的人性关怀,使文学成为真正能够表达全民族情感的载体,而不再是贵族或者富裕阶层特有的玩物。
宋代繁华的城市经济出现了勾栏瓦肆这种供普通市民休闲娱乐的场所,其间的表演节目自然离不开通俗文艺创作的支持,也反过来促使通俗文艺更加繁荣。宋代的诗、词、散文、小说、戏曲、书画、金石、收藏等艺术形式都得到极大发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应该还是与唐诗并称的宋词,但这并不表示除诗词以外的其他文艺形式就不发达。比如唐宋八大家所倡导的古文运动更是人类文化史上的一次重大胜利,中国的文学家以复兴儒学为号召,实现了文字载体和思想内涵的完美结合。正是这种文以载道的思想引导了更多的文士超越文字本身,产生了更多对理性哲学的深层次思考,从而催生了以朱熹子为代表的宋明理学,这既被视为儒学的一个重要发展阶段,同时也被视为现代科学的思想渊源之一。
理学最初是针对晚唐五代以来全民族思想道德水平下滑应运而生。宋人痛感五代乱世,尤其是其道德崩溃。中华民族的传统从未形成宗教形式,这样尽管更包容,但也容易被淡化,特别是容易遭到强势冲击,残唐五代便是一次几乎从内涵层面崩溃的例子。正因如此,宋儒才提高了对人性道德标准的要求,适当调整了包容和规范的度量。很多人并未认识到,这场思想文化界的重大变革,拯救了这个道德水平不断下滑的民族。如果任由五代习气持续发展而大儒们皆不作为,那这个民族早就退化为野蛮部落了。当然,也有人说理学束缚人性,造成了中华民族的思想从此停滞。可人性当然要束缚起来,人性中丑恶的部分如果失去了束缚那与禽兽何异?
这种思想文化上的重大变迁也必将反映在公共管理伦理中,这更是一次重大飞跃。在前代,汉朝是刘氏家业,唐朝是李氏家业,而尽管亦不乏赵宋朱明之说,但实则宋明这样的朝代已经是天下公共的,而绝非赵氏、朱氏之私业,赵官家、朱皇帝只是名义上的国家象征,私人主权早已黯然消隐。前文所说宋朝皇帝人选的确定机制、地方官的管理机制都从许多方面反映了这种变迁,而宋高宗绍兴八年(1138),御史台检法官(从八品)方廷实公开上疏道:“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并得到普遍响应,宋高宗本人也未反驳,可见这种观点已深入人心,成为全民共识。
一定程度上讲,这便是现代民族理论中所谓的民族国家。当然,那时的中国尚远算不上现代意义的民族国家,但一亿人口逐渐走出前代朦胧的华夷之辨,形成相对成熟的民族观和国家观念。应该说现代中华民族(主要指汉族)的民族性格、历史观便主要形成于宋朝,汉族开始成为一个正式的民族称谓。宋朝非常重视自己作为中华(汉)民族历代正统王朝之一的理论,完善了中华帝国历代传承的历史观。中华帝国的一大特征便是改朝换代,而每个朝代对前一代都是取代关系,那就不能说前朝的好话。比如周朝大肆贬低殷商,汉朝大肆贬低秦朝,唐朝大肆贬低隋朝。后朝都把前朝描述成恐怖深渊,以证明本朝取代前朝的正确性。但宋朝改变了这种思路,更重视宣扬这个传承纽带的整体性,自己与前朝不是取代而是继承关系。
宋朝的前朝其实有两个,一个是严格意义上的后周,一个是广泛意义上的唐朝。宋朝两个都不亏待,都是我祖先,一起吹!于是杀兄篡父的唐太宗和急躁暴戾的周世宗都没有被宋人描述成恶魔,而是尽量选取好的方面给予较高评价。这对中华民族形成完整统一的历史观受益匪浅,也非常有利于经常改朝换代的中华帝国维系传承。
不过稍微有点遗憾的是宋人的后代似乎并未继承这种思想,而是非常热衷于贬低宋朝。现代人一说到宋朝就绕不开“弱宋”二字,就连盛赞宋朝经济文化之余都忍不住补充一句:“但是——这个朝代是富而不强。”至于一说到宋朝对官制和军制的公共化改革,也总要牵强附会地往猜忌武将、削弱战斗力的方面扯,甚至会上升到“阉割中华民族尚武精神”这样的层面。很显然,这些人根本不了解何谓尚武精神。喜欢砍砍杀杀就叫尚武吗?尚武恰是一种懂得合理而非滥用武力的智慧和境界,而藩镇节度使只知道驱使百姓上战场去为他们拼搏私利,他们有个狗屁的尚武精神!没错,那些放纵节度使来创造暂时武功的皇帝就更是狗屁中的狗屁!而从管理学角度讲,我更是为这些现代人感到惭愧。请问为什么军队收归公有后战斗力就会下降呢?您真觉得一大堆拼凑起来的私兵比统一指挥的公共军队善战?您真觉得靠将领阵前拍脑袋比战前做好规划更管用?您真觉得打仗可以像楼下那些情圣泡妞,靠的是虚幻的浪漫而不是实在的财富、地位和修养?
这些误解当然也和后来元明清三代的历史进程有现实关系,总体来说,持“弱宋”观点的人应该有少部分是别有用心,这部分人反感军政权力公共化,幻想着恢复封建领主制,拥有自己的私有国度;而大部分人是不太懂历史,被少部分狂人用一些挑选出来的肤浅史料所迷惑。事实上,宋朝在军事上的成就丝毫不亚于在经济文化方面的成就,宋太宗所建立的公共军队体系在当时的确非常先进,宋军的具体战绩也完全不输于汉唐。所以,大宋这个铁血王朝为中华民族留下了最重要的文化遗产——气节。
当然也不是说宋朝之前就没有气节,只是说在宋代成为一种成熟的民族精神,深刻融入了我们的国民性格。残唐五代的人爱叛变,爱投降,最不讲气节,宋朝必须扭转这种思潮。大规模的科举取士使大量来自底层的儒士进入上层,这些人能当官全靠勤学苦读,不靠出身,不靠谄媚,儒家经典所提倡的气节观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当然,明君和诤臣必须联袂出演,不可能单独出现。据说宋太祖立下祖训,不以言论杀人,所以有宋一代言论最为自由。应该说,从宋太宗开始,宋朝皇帝坚守这道祖训,给了众多诤臣们表现的平台。其中,最佳典范当属宋太宗最器重的寇准了。
寇准的成名之作是他担任枢密直学士、尚书虞部郎中、判吏部东铨(本官是工部内设的一个司长,从六品,差遣相当于中组部干部二局副局长)时有一次参加朝议,与宋太宗言语不合,引得宋太宗大怒。宋太宗站起身,转身准备拂袖而去。寇准上前一把抓住宋太宗衣襟:“此事还没说清,您要到哪里去!”逼令宋太宗坐下,直到把事情解决清楚为止。宋太宗冷静下来感叹:“朕得寇准,犹文皇(李世民)之得魏征也。”又有一次,参知政事王沔的弟弟王淮贪赃千万,但仅仅杖责,而且换个官继续当。寇准愤愤不平,但他既没有容忍丑恶,也没有打小报告,而是借天旱向宋太宗进谏,称朝廷不公,以至于上天示警。宋太宗虽怒,还是请教寇准不公在何处。其实现在是告黑状的好机会,但寇准是不会这样做的,他要求让两府宰相都来,他当面说。宰执们都来了后,寇准当着王沔的面说王淮之案判罚不公,全因他有个当宰相的哥哥。宋太宗问王沔,王沔只好顿首谢罪。此事史称“寇准必劾之王沔卸御”,寇准正直之名更著。不久,年仅三十岁的寇准便以左谏议大夫加枢密副使,成为宋朝最年轻的宰执。后来宋辽澶渊之役,宋真宗和很多重臣怕死不愿亲征,寇准毫不妥协,怒叱君臣,逼令宋真宗亲临一线,最终大获全胜。试想如果没有寇准这样的诤臣,大家都顺着皇帝的意思迁都避战,那就恐怕没有宋朝,只有残唐六代(或许还不止六代)的第六代而已。
在崇尚气节的时代,才会形成这种以正直敢言为标准的人才观。寇准、包拯、韩琦的个人才华其实在众多进士中并不突出,却以正直敢言的品行脱颖而出,受到普遍赞誉,官至宰执。而丁谓、沈括这些才华横溢,但是溜须拍马、两面三刀之辈,一旦被人定性为品行不佳、缺乏气节,便再无仕途可期。良好的官场风气,才能提供优质的公共服务,并产生自上而下的示范作用,不仅当官的要正直敢言,弱势群体也不畏强权,正直敢争。
在雍熙北伐中,西路军撤退,由于主帅潘美、监军王侁指挥不当,导致副帅杨业无谓牺牲。但他们串通口供,起初未受重罚。杨业之妻折(音同佘)氏不服,坚持向宋廷上诉,要求重罚潘美等人。杨业是北汉降将,折氏又是党项族内嫁,杨家在宋朝无亲无故,现在又成了寡妇,儿子都还不大(什么杨n郎、杨m嫂、穆桂英那些都是演义)。而潘美却是开国元勋,王侁更是后周名相王朴之子,在宋廷位高权重,双方势力悬殊。他们对寡妇威逼利诱,企图使她不再坚持上诉。但折氏不畏权贵,正直敢争,最终宋太宗重新调查战役过程,重罚潘美、王侁等人,还了寡妇一个公道。杨业长子杨延昭被录用为官,后来也成为一代名将。杨氏一门忠烈,更以这种不畏权贵、敢以弱势向强势争取公道的气节深受赞扬,民间根据他们的故事创作了《杨家将》系列演义,流芳百世。
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来的清朝,专门打压寇准这样的诤臣,选拔韦小宝、和焕喙郧煞暧剑缁崞谏ゾ。悦致跽呗槟静蝗剩獾狡垩挂膊桓椅约赫。盗伺诺牡匚弧K裕纬奈拿鞑⑽澜缇把觯宄幢怀谱鞫遣》颍袷桥既唬
一个伟大民族的文明,并非只在光鲜的经济数据,亦非华丽的诗词文藻,甚至不只在先进的科学技术,最重要的还是自强不息的民族气节和国民性格。只要他的后人识得祖先的优良传统,即便暂时落后,亦必能奋起直追。
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说:“华夏民族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
虽然有点幼稚,其实还不错
事实上,宋太宗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君王,尤其是勤于政事的事业心令人赞赏。他一生最以励精图治的精神自豪,曾在晚年品评历代帝王,似乎没有哪个特别看得上眼的。尤其是批评唐太宗爱慕虚名的品性,做一点好事就记下来,坏事就隐藏过去。敢于批评唐太宗的皇帝,必是底气十足。其实后人很喜欢拿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