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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被扰得鸡犬不宁,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办法来。幸得每天从后院墙扔些银两给刘二请他代办一下生活用品,他买了东西便扔进来,董家的生活才得以过下去。
整天不出门,闷坏了董旻,他老是想出门去和几个烂朋友喝酒。这天,他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有办法了。”正闷闷不乐坐在一旁的董小宛、陈大娘、惜惜、大脚单妈全精神一振,围拢来问道:“快说说,什么办法?”董旻将他的想法一说,众人都觉得可以。陈大娘嘀咕道:“尽是败家子办法。”无奈也只得依了董旻。 董旻怀中揣了些银两,却不便走前门,就从后院翻墙而去。
董旻一路寻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远房亲戚邱大元,苏州有名的邱大混。邱大元人倒很义气,当天晚上便把霍华请的那帮浪子找了来,由董旻作东,在酒楼请他们喝了酒,每人给了五钱银子,请他们放董家一码。为首那个浪子道:“霍老爷财大势大,小兄弟们都惹他不起。咱们既然拿了董老兄的钱,也得替你消灾。这样吧,小兄弟每天去你家门前只假装闹一通,好向霍老爷交差,董老兄一家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家大门大开着,咱们也不跨进一步。董老兄,这办法行不行?”董旻也深知这帮浪子出来自有他们的苦衷,能够缓和一下场面已经很不易了。
董旻用同样的办法又请了窦家雇的浪子们,他们也答应只是去假闹一通。
这样,董家门前虽然还有人闹,却没有先前闹得凶,且每天早早就收了场。董小宛也得了些清静,可以静心想法对付艰难局面。
董小宛忽然想到苏州知府,也许他能够有些办法。她认真地思虑了一条良策,各方面的细节都考虑了一番。
首先,陈大娘托刘二去请来沙九畹。董小宛吩咐她去给知府老爷送信,表达渴望一见的思念之情,并约定明日黄昏在桐桥上相见,以诉衷肠。沙九畹得令而去。
其次,单妈隔墙叫住刘二,让他翻墙进来,给他五两银子。董小宛请他明天黄昏去苏州府等候,看知府老爷的确出了门,就火速赶来报信。刘二爽快应诺下来,然后翻墙而去。
董小宛让刘二做这件事是为稳妥起见,免得自己赶到桐桥未遇到知府反遭恶人迫害。
然后,叫惜惜明天黄昏火速抄近路到苏州府中求见知府夫人,只说找董小宛。那夫人必然生疑。因而赶到桐桥,使知府老爷沾不了自己身子。
计划安排已定,董小宛得意地笑了,独上阁楼推开窗门,瞧着院门外那些懒洋洋的浪子们,脑中闪过一丝轻蔑。正得意时,一群麻雀叽叽喳喳飞了过去,忽然眉头一皱,心想“如果那知府出门后不是奔桐桥而来,我不是又要扑空吗?”她忙又跑下楼,陈大娘正要出门去找沙玉芳,她告诉娘说:“娘,明天黄昏你雇一辆快马车到桐桥前面不远处等着。若有不测我们就乘马车先去什么地方避一避。”
“还是乖女想得周到。”
第二天一早,沙九畹便找到一位和自己有瓜葛的官员请他帮忙见知府老爷一面。辅臣趁机又搂住她占了一次不花银子的便宜。沙九畹见到知府老爷,告诉他董小宛如何如何倾慕他的才貌。知府老爷早就想占董小宛的便宜,正无计得手,不料她竟自找上门,乐得心花怒放,当即就答应下来。
知府老爷坐立不安,终于等到了黄昏时分,便先向夫人请安,借口有公事需出门一会,夫人竟没有阻拦。知府便带了几员家将,乘了官轿直奔桐桥,他在轿上不停地吩咐轿夫们“快点,快点。”
且说等在苏州府前假装卖菜的刘二眼见知府出门上轿而去,便抄近路跑回来,远远地朝阁楼上的人挥挥手。董小宛看得分明,便一边吩咐惜惜一番一边亲自出马了。陈大娘则早雇了马车等在桐桥边。
董小宛开了院门,站在灯处看了看,门外还有几个浪子逗留未去,正目不转睛盯住她。
她旁若无人,移动莲步到街中朝一乘轿子招招手。她一袭长裙飘飘而起,宛若仙女,轿上的竹帘哗啦啦垂下。躲在角落的窦基眼见董小宛独自一人出了门,真是天赐良机,忙一溜烟跑到窦虎跟前。窦虎正被几个小老婆缠得没法脱身,听窦基一说,跳起来,骑了马就奔桐桥。
几个妖艳女人邪火没处发,便上前把窦基扭住。
窦虎远远看见桐桥之上,一个男人正牵住董小宛的手,异常亲热,妒火上冲,就想冲上去将他撕成两半。正在这时,几株垂柳后边转出一个人来,他冲上去,紧紧拉住了窦虎那匹坐骑的缰绳,窦虎定睛一看,竟是霍华。心想:“这小子比我还快。”
霍华道:“贤弟休要蛮干。你仔细瞧瞧那人是谁?”
窦虎依言打量桥上那个男人,的确很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霍华又道:“那是穿了便服的知府老爷。”
窦虎一惊,身上出了冷汗。“好阴毒的女人啊,老子差点中了圈套,冒犯朝庭命官。奶奶的,咱们走。”
窦虎和霍华各自带了自家人,就在桐桥不远处悄悄转身走了。董小宛却将他们的动静瞧得一清二楚。两个狡滑的狐狸竟然没上当!
她一边应付着知府老爷,一边焦急地盼望知府夫人快些出现。
且说惜惜抄了近路,急匆匆跑到苏州府,求见夫人,家将回话道:“夫人刚乘轿出门去了。”惜惜心里一惊,急问道:“去了哪里?”那家将摇摇头道:“不知去了哪里。”惜惜心想糟了,姐姐可能遇上麻烦,便拔了腿朝桐桥方向跑,边跑边哭。跑到桐桥时,累得腿都迈不开了。桥上空荡档的,一个人都没有,惜惜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下,挂帘挑起,陈大娘探出头来叫道:“惜惜,快上车来。”
惜惜弓身钻进马车里,脑袋一下被人抱紧,脸上还被亲了一下。她慌忙挣扎了一下,才看清车里还坐着董小宛。
原来知府夫人眼见知府大人行色匆匆,跟他平时干公务判若两人,便叫来家将逼问,家将遮挡不住漏了真情。夫人大怒,当即追了出来,所以惜惜没有遇到。夫人一到桐桥,知府大人的鸳鸯梦就被惊飞到九宵云外去了。
知府大人昨夜受了夫人的数罗,心里有怒气,早早就起了床。独自躲在书房中翻圣贤书,直到日上中天,竟一个字也没看进眼中。
家将隔着纸窗通报道:“苏州富豪窦虎窦员外求见老爷。”
“召他进来。”这知府平日没少吃窦员外的人情钱,凡事都不便得罪他。
窦虎进了书房,深深一鞠躬道:“恭喜知府老爷遇上红颜知己。”
“这话从何说起呢?”
窦虎脸上含笑,也不答话,先叫两个随从将一担礼品送进来,道:“区区薄礼,望老爷笑纳。切莫见笑。”
“这又是何故呢?”
“小人听说知府老爷与秦淮名角儿董小宛交好,特来祝贺。”
知府瞧瞧他,没答话。
窦虎笑道:“小人听家奴们传言,昨夜桐桥上知府老爷暗渡春风,真乃才子佳话也。”
知府脸上微微发窘。他深知窦虎耳目甚多,想否认也不可能。便叹气说道:“可惜被夫人搅了情场,败了兴致。”
“老爷可知夫人怎么得信的?”
“我正纳闷呢。”
“其实这全是董小宛设的计。”
“这话怎讲?”
“那董小宛本是秦淮河上的妖精,到了苏州,闲得无聊,闷得发慌,便想使坏点子捉弄老爷。其实夫人是被她的丫头惜惜请去的。”
“岂有此理!”
“老爷若不信,何不问问当班的家将?”
知府就宣来昨夜那员家将,家将正为昨夜不慎坏了老爷雅兴,内心忐忑不安,恰好窦虎送他一些银两,叫他将漏情之事推给惜惜。他如急难之时抓了根救命草似的,在知府面前天花乱坠地将惜惜说得满肚子坏水。
“气死我了。”知府拍案而起,“我要董小宛这个贱人知道我的厉害。”
窦虎趁机进言道:“董小宛在南京就以善于作弄人而出名。想不到竟欺侮到知府老爷头上来了,真是死有余辜。但是,小人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何况老爷亲自出马有伤体面。小人愿效犬马之劳,代老爷出面收拾这个贱人。”
知府大人忽然清醒了:你小子转这道弯,其实想自己占便宜,但刚才已露了恶心,此刻不便收回。便道:“这个贱人虽然可恶,但可爱之处倒也多。窦员外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手下可得留情,别要了她的命。”
窦虎喜道:“请老爷放心,小人遵命就是。一定让董小宛知道苏州府的厉害。”
窦虎最后这句话却被奉茶上来的丫环听见了。此女与沙九畹有些交情,当下急忙跑进三茅阁巷,告之实情。沙九畹昨夜连续应客,疲惫得很,听了情况,也顾不得宿醉未醒,急匆匆赶到半塘,告诉了董小宛。
董小宛被逼无奈,连夜带着惜惜往杭州而去,暂时避开风头再说。
马车穿过荒凉的田野,道路两边是一排排枯树,偶而还有一两片枯叶在秋风中瑟瑟颤抖,马车在一片烧焦的田边停下来,田里的稻草垛一个接一个排列着。董小宛和惜惜下了车。车夫把车从马背上卸下来。然后牵马到路边一条渠中饮水。远远近近的田野中座落着零零星星的房舍,房舍周围的树丛中正升起袅袅炊烟。
董小宛眼见秋色萧索,心里充满哀伤。惜惜则抱着贴身的包裹,盯着那匹马饮水。天空中有南飞的鸟群,鸟鸣声似乎更增添了一丝寒意。
车夫又驾上马,待两人上了车,他使劲搓搓手。他搞不清这两个漂亮佳人为何要在这个季节出远门。他自言自语道:“秋天深了。”然后一扬鞭子,喝了声“驾— ”马车又在荒凉的田野上穿行而过。
傍晚,远处出现了一座人口比较多的村塞。车夫问一个正扛犁牵牛的农夫:“前面是何处?”农夫疑惑地瞧着马车,说:“前面是马家庄。”
一阵狗吠将马车迎进庄来,几匹小狗追着车轮吠叫,车轮卷起的泥土弄得狗一跳一跳地躲闪。车夫深知打狗看主人的道理,只把鞭梢在车篷上抽打,驱赶这些恼人的畜牲。鞭梢每抽打一下车篷,车内的董小宛和惜惜都要不自觉地缩一下身子,总以为鞭梢要打中自己似的。
车夫又问站在门前痴痴发呆的一个妇人:“大娘,这庄上可有供住宿的人家?”妇人懒洋洋回道:“没有。庄主马员外很好客,你们去他家求住应无问题。”
马车又朝前走了十几丈,经一个村童指点,便一拐弯,停在一座朱门大宅前。马夫道:“大小姐,咱们去会会这庄主,说不定还有一顿美餐呢。”惜惜先跳下来,然后扶下董小宛。
董小宛叩叩门上的铜环。少倾,门开了,一位瘦老汉问道:“小姐有何事?”
董小宛正待开口求宿,谁知那老汉突然激动地问道:“小姐可是秦淮佳丽董小宛?”
董小宛和惜惜俱是一惊,惜惜道:“你怎么认得我家小姐?”
这老汉慌忙开了门,就在院门前宽宽的石板上“扑”的一声跪下,口里直叫“恩人啊,我的恩人啊”,一边就磕起头来。
董小宛却不知何事,忙伸手扶住他说道:“老大爷,小女子担当不起。你快起来,快起来。”
老汉磕足了十个响头,才满面泪水地爬起来,犹自激动不已,白胡须在频频颤抖。
门前的响动引来了马员外,他站在东厢房的门楣下问道:“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悲喜交集地大声说道:“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