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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裆部。在库司坊的石巢园,阮大铖和说书的柳大麻子柳敬亭,唱曲的苏昆生在一起赏月。柳敬亭的说书和苏昆生的唱曲在南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柳敬亭的说书廊曾经三天三夜没有关过门,而他的嗓子在那一回也差点毁了。从此以后,柳敬亭从不连续说上一天。
苏昆生的唱曲在南京最有名,那些王孙贵族家的乐伶都曾受过他的指教,阮大铖家的乐伶也常由他教导,皇帝也曾召见过苏昆生一回,听他的唱曲,苏昆生将此事作为他唱曲生涯中辉煌的一段往事。
苏昆生的老婆云儿也因他的唱曲而得。云儿是南京城外一员外家的独生闺女,她非常喜欢唱曲,常常独自一人在闺房中唱。苏昆生那时的名声已传进她的耳中,但云儿从来没有亲自听苏昆生唱过。
那日云儿乘轿到南京城买一些闺中之物,她出家时曾是阳光灿烂,来到南京城里天却阴了下来,并下起了小雨,她乘轿从一家新开张的很大的茶馆经过,听见里面传来十分悠扬的唱曲声,于是她停下轿走进了那家茶馆。
苏昆生那日受那新开张茶馆老板所请来添一些热闹,他看见云儿走下轿姗姗从细雨中走进茶馆。苏昆生第一眼中的云儿是漂亮洁净的样子,他迎着云儿的眼光会心一笑。那以后,在那茶馆里经常能看见苏昆生和云儿的身影,茶馆的生意也一好再好。
那年云儿十八岁。
阮大铖摸了摸他鸡公尾巴一样的胡子,摸着胡子使他想起祭孔那次被辱的往事。新生长起来的胡子使阮大铖产生一种草木旺盛的感觉,并且他的心中想着他的戏班前往桃叶河亭定能使复社的公子们感到愉快,他的胡子也会越长越好看。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空中悬挂的月亮,自言自语说:“今晚的月亮真圆。”
阮大铖和苏昆生、柳敬亭谈论着说书和唱曲的技巧,柳敬亭脸上的麻子在月光下跳跃不停,阮大铖也时不时附和着虚假地点点头。阮大铖等待着他的戏班回来,他想在这中秋之夜欣赏一下自己戏班演唱。苏昆生的唱曲才能使阮大铖觉得无可非议,他将苏昆生作为他家乐部最辉煌的一员,他想象着有一天只有他家才有乐部,那时人们都争先恐后巴结他。
他等待戏班的回来并不是十分心急,他甚至作好戏班可能被复社公子们留下回不来的打算。
阮禄领着戏班在裤子巷中徘徊很久,在柳如是弹奏《回风》的时候,他们心神不定地走进了石巢园。
阮大铖看着进园的戏班,停止了与苏昆生和柳敬亭的谈话,然后一种充满自信的声音在夜空响起:“阮禄,书呆子们还满意吧!”
“回老爷,满意。”阮禄的回答声中有一丝隐藏的成分。
“我就知道不会让我失望的。”
阮大铖的语音刚落,一个声音从戏班人群中响起:“老爷,他们给了赏钱,但他们骂了老爷。”
阮大铖的笑容很快被这急促的声音打得支零破碎,阮禄的身子也开始了颤抖,月光下显得十分惊恐。
“阮禄,他们骂些什么?”阮大铖吼道。
“小的,小的不… ”
“他们骂老爷阉党假儿… ”那急促的声音又响起。
祭孔那次的狼狈样再一次展现在阮大铖的脑海中,他那鸡公尾巴一样的胡子直跳。
“复社里的小子,欺人太甚。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崇祯十七年八月十六日。
天高气爽,落叶飘零。冒辟疆与董小宛静坐在桃叶寓馆的屋中相对无言,董小宛的脸在静谧中熠熠放光,一缕清香在屋中弥漫开来。冒辟疆的双手放在董小宛的腿上,双眼紧盯着董小宛。他的眼光显得天真而专注,他看见董小宛的脸上残留着昨夜的酒意。时间在悄悄地流逝,从窗口投射下的阳光一点一点地远离他们静坐的地方。他们在进行一次心灵之约,互相靠近着对方的心思。花轿、红绸灯笼从董小宛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她看见燃烧的红烛,一架雕花大床在纱绸的遮掩下朦腚胧胧。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冒辟疆与董小宛忘却了过去,他们沉浸在现实之中遥想着将来。在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们,他们忘记了外面的一切,仿佛那些存在于天空和地上的一切物体都离他们远去,在他们端坐之间的空间里一种感情的气流混和着。
午后。阳光被阴云一点一点地挡住,在天空完全被阴云遮住的时候,茗烟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公子,家中有书信来了。”
冒府的管家冒全快速走进屋,他以同样的速度向冒辟疆叩过头,然后奉上冒辟疆父亲的信。冒全奉上信眼光就停留在董小宛的身上,他听说过冒辟疆与董小宛的事,但他从未见过董小宛。在那一刻里,他十分准确地意识到站在屋中的女人就是董小宛,他看第一眼董小宛时,就意识到冒辟疆已置身于感情缠绵中。他为冒辟疆感到自豪,因为董小宛的形象使他不能产生别的想法,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冒辟疆确实有眼光。
冒辟疆极其缓慢地看完信,然后介绍了董小宛,并叫冒全见过董小宛,冒全上前叩见董小宛,董小宛在冒全刚弯下腰的时候就扶起了他。冒全此刻出现了从没有过的愉快心情,冒辟疆看过信后很平静,他叫茗烟领冒全下去料理饮食,然后对董小宛说了信上的内容。
“信上说家尊蒙皇上的恩准休假,叫我即日到芜湖迎接。”
董小宛听了冒辟疆的话,她想起了昨夜吹奏的笛子,但她的脸上犹如没有风浪的湖面一样平静。
“公子,老大人叫你前去迎接,宜早些前往。”
“我去迎接,你便得同回如皋。朱统锐知道你在此地,我怎能放心。”
外面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秋日的天总有一种萧杀的氛围。董小宛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凳子十分冰凉,于是她又站起来走到窗边。冒辟疆看着董小宛的背影,一种苍凉之情从董小宛的背影上透出来,这时一片黄叶从窗口越过董小宛的头顶落在她的身后,冒辟疆盯视了那黄叶一眼,那叶上的纹络十分地突出,然后他又将眼光投在董小宛的背上。
董小宛依在窗棂上,她看见天空飘起了小雨。那些小雨飘落在挣扎着的黄叶上,那些黄叶承受不住轻微细雨的重压,便一片一片飘落下来。雨下得很细,给人一种轻柔的感觉,天空和秋日的空旷使人感觉很凄凉。
冒辟疆的目光中弥漫了一股艾怨,他感觉自己的心智已经衰败。他看着外面潮湿的天空,凉飕飕的风从窗口扑进屋里,风中带着一股忧伤。父亲的来信打破了屋中原有的静谧而呈现出另一种静谧,冒辟疆不想接受冒全的到来和书信在他手中的现实,但父亲在他童年记忆中的形象又渗入脑中。冒辟疆不想董小宛隐隐的忧郁,但像早上的太阳一样他不得不面对。这一刻,他完全割断了思绪。
常言道:祸不单行。
单妈妈的大脚踏响了屋外的楼板,继而便响起了敲门声。
冒辟疆的眼光从董小宛的身上拉了回来,他转身去开了门。同时响起了单妈的声音。
“小宛姑娘,沙姨那里来人了。”
董小宛听了一惊,急忙奔到屋外。见单妈带来一个中年人,来人见到小宛,便呈上沙九畹写的书信。董小宛接过书信叫单妈将来人领了下去,便折开信读了起来。读完信,董小宛像在梦魇中一样抽泣起来,泪水像屋檐的雨一样滴着。
冒辟疆在屋里听见混在雨声中的抽泣声,于是他走出屋外看见董小宛呆呆地站在外面。他见董小宛努力地控制着抽泣,这种努力使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董小宛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宛君,信上说些什么?”冒辟疆问。
“没什么,家中问我的情况如何。”董小宛停止她的抽泣,悠悠地叹了口气说。
冒辟疆见董小宛说话时的脸上隐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神情,便伸手快速从董小宛的手中抢过那封信。冒辟疆看完信,抬头注视着董小宛,两行酸楚的泪顺着脸淌了下来,信纸从他的手上飘落到地上。
天色暗下来,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冒辟疆与董小宛没有吃晚饭,茗烟与单妈轮流前来询问要不要晚饭,但董小宛与冒辟疆坐在黑暗的屋中一动不动,任凭忧郁在屋内流动。
单妈来到冒辟疆和董小宛端坐的屋中,她“嚓”地一声划亮了一根火柴,借着微弱的火光,冒辟疆与董小宛挂满泪水苍白的脸呈现在单妈的面前,她不由惊恐地抖动了一下,火柴在她的抖动下熄灭了。接着单妈又划燃火柴准备点桌上的蜡烛,但她的动作被董小宛阻止了。
“单妈,你出去吧。”董小宛说。
单妈随着董小宛的话走出了屋,屋中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和黑暗。单妈来到旁边茗烟的屋中,对茗烟说:“不吃不喝,这怎么得了!”
茗烟没有说话,露出一脸的焦急。
接踵而至的灾难将冒辟疆和董小宛昨日夜晚的欢乐打得无影无踪。冒辟疆一筹莫展的神态告诉了他内心的痛苦,但黑暗的存在提供了他掩饰悲伤的环境。董小宛看着黑暗中冒辟疆的朦胧身影,她感觉那是远去的人留下的一具躯壳,并且她自己也感觉在渐渐地远离尘世。董小宛知道灾难又在向她靠近,她似乎已经看见了黑夜中灾难的影子,那影子时而是朱统锐,时而是窦虎和霍华。她知道冒辟疆前往芜湖去接他的父亲,却不能跟着去,而南京也不能留下。苏州沙九畹来信说霍、窦两家的凶狠使她惊恐不已。
屋外巷子中传来二更的打更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传出很远。天空的月亮在云中穿行,时而从云的缝中投下一线洁白的光线。董小宛想着沙九畹带来的信,她看着夜空中时而露出的月亮,不由想起在苏州担惊受怕的父亲和惜惜。
同样八月十六的夜晚。
董旻和惜惜在同一间屋中。董旻缩在屋角,他对董小宛离开后窦、霍两家的纠缠不那么地在乎,他似乎已经厌倦了生活,现在岁月留给他的尽是一些沧桑。惜惜端坐在桌前,烛光印照在她的脸上。前几日霍、窦两家说不还钱就要烧房子的话使她惊恐不已,她在忍不住的时候便跑去告诉了沙九畹家,于是沙九畹便写信告诉董小宛叫她尽快想办法还钱。惜惜这几日在一种极端恐慌之中等待着董小宛的消息,但她害怕董小宛的到来,她知道霍、窦两家是不肯放手的。
次日,单妈起床的时候听见了冒辟疆和董小宛的说话声,昨夜他们何时睡的,单妈不知道。这日,又恢复了秋日的天高气爽,地上昨日下雨的痕迹依稀可见。冒辟疆早餐吃了一块米糕,董小宛只喝了点汤,她没有一点食欲,仿佛她的食道和胃都被一种情绪填满。
太阳沿着山脊慢慢地爬出来,阳光照在树丛间闪烁不定,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地消失,树丛里闪烁不定的光也渐渐地退去。
冒辟疆与董小宛吃过早餐坐在屋里商讨着面临的难题。
由于天气的转变,他们的心情不再像昨日那样忧郁,但他们仍然表现出忧伤的激动。冒辟疆是一种诚惶诚恐的样子,董小宛平静掩饰下的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屋外的阳光并没有使董小宛觉得灿烂,她知道此次又将不得不面临分离,也许又一次逃亡在向她靠近。那无着落的还债银子使她看见苏州房屋被烧,父亲和惜惜在火中恐惧的面孔。冒辟疆在旁责备着自己的无能,面对董小宛隐藏的忧伤使他觉得很难过和感动。他似乎很难忘记董小宛落难的往事,每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