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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责备着自己的无能,面对董小宛隐藏的忧伤使他觉得很难过和感动。他似乎很难忘记董小宛落难的往事,每当他记起一件,内心的忧伤就增加一分,在他控制不住的时候,便走出了屋外。董小宛看见冒辟疆走入灿烂阳光中的背影是模糊的,那背影显现出男人的气质。
中秋夜桃河亭的盛会这几日一直是人们茶前饭后谈论的话题,在刘师峻和刘大行到南京的时候,他们的耳中就贯满了关于中秋夜晚的事。这些话听得多了,他们心中的遗憾也增加了不少。
刘师峻是冒辟疆的换帖兄弟,两榜出身,在京任职,六品官位。此人长得很文静,与冒辟疆等复社一伙朋友谈得很拢。他表面上应付权贵,但骨子里非常地痛恨,故他的运气比冒辟疆的好。刘师峻在京任职期间为民做了一些好事,得到了一些赏识,此刻离京是奉旨调任湖州太守,顺便到南京探望一些朋友。刘大行也是冒辟疆的挚友,他骨骼粗大,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他在京探望他的叔父,刘师峻调任湖州太守,二人结伴同行,以免路上寂寞。他们到了南京先探望了方密之和侯朝宗,从方密之的口气中露出的都是对冒辟疆的羡慕之情,他们二人控制不住见识董小宛的欲望赶到桃叶寓馆。
刘师峻和刘大行来到桃叶寓馆的时候,正是董小宛看着冒辟疆忧伤走进灿烂阳光之中时,冒辟疆看着刘师峻二人笑嘻嘻走进桃叶寓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一种希望,但这希望在他的身体中并没有存在多久,冒辟疆还没有摸清这希望出自于何方便被他遗忘了。对于刘师峻来说,在最初相见的时刻,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他们没有看清冒辟疆的忧伤,以至于在后来不短的时间里,他们一直沉浸于一种喜悦和调侃之中。
“辟疆兄,大家都在说你重色轻友啊!”刘师峻一见到冒辟疆就开口说道。
刘大行在一旁憨笑着。
二人进到屋中,茗烟端上茶,董小宛此时已进到了里屋。
“哈哈,怎不见嫂子?”刘大行在一旁问道。
“刚到南京就听朋友们谈论你和嫂子的事,都十分羡慕你,这几日他们不敢来打扰,我们可按耐不住。”刘师峻对冒辟疆说道。
冒辟疆先前的忧愁被重逢好友的喜悦遮掩着,但那淡档的忧伤之气仍然顽强地从他的脸上透露出来。他见刘师峻和刘大行急着想见董小宛,于是对站在一旁的单妈说道:“单妈,你去把小宛叫出来吧。”
单妈还没有走进里屋,董小宛便莲步姗姗地走了出来。她在里屋听见了刘师峻的谈话,知道不见不行,于是强打着笑脸走了出现。看着董小宛的出来,刘师峻和刘大行惊叹于董小宛的美貌。而此时的董小宛处于哀伤之中,哀伤的美丽布满了她的全身,任何男人都会为这种美丽而感动。董小宛和刘师峻、刘大行见礼,此时刘师峻二人才感觉到盯着董小宛的眼光很不礼貌,于是收回了目光。在刘师峻二人从沉浸于董小宛的美貌之中醒过来后,他们发现了隐藏于冒辟疆和董小宛之间的忧伤,并感觉到那种忧伤很强烈。
冒辟疆叫茗烟摆上一桌酒席,便同刘师峻、刘大行、董小宛四人围坐起来。酒桌上冷言寡语,董小宛一言不语,冒辟疆也只是偶而问两句刘师峻分别后的日子。刘大行坐在一旁一杯接一杯地向嘴里倒酒,他喝酒时发出“咝”的声响,在那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十分的响亮。刘师峻只是同冒辟疆干了几杯,他感觉到气氛的异常,从冒辟疆和董小宛充满忧伤的脸上,他错误地认为冒辟疆和董小宛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他几次想开口询问,但都忍住了。刘师峻想打破沉寂,便扯东拉西地问冒辟疆,但得到的只是极其简单的回答,很多的回答就是“对”和“是”这样的字。寂静的气氛像毒液一样浸泡着刘师峻的身体,他感到极端地不舒服,于是他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气氛,便开口问了冒辟疆出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冒辟疆在刘师峻询问下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刘师峻是湖州的太守,并且家中也很富有,于是他就打算将现在面临的困境告诉刘师峻。在冒辟疆准备开口的时候,董小宛轻轻碰了他一下,冒辟疆意识到董小宛的意图是叫他不要说,但冒辟疆并没有遵从董小宛的意图。在后来董小宛在刘师峻的护送下回到苏州时,董小宛为当时产生的意图而感到后悔。
事情一经说出,解决起来就显得很顺利。冒辟疆和董小宛分别的难题已解决。由于刘师峻的出现,他往湖州任职要先到苏州知府,他可以请示州知府想法解决董小宛在苏州面临的难题,他叫董小宛把所欠的债务先筹集一半,到苏州后由他请示州知府出面,对要得急的先还,剩余的约期而还。对于霍华和窦虎他充分地估计官府出面他们是不敢刁难的。
董小宛现在感觉到屋外的阳为是灿烂的,这一刻,董小宛忘记了秋天树枝光秃的形象,春天的嫩叶使她觉得并不遥远。她的心中开始想象筹集银子的办法,她对筹集半数债务的银子充满了信心。此时,她父亲在她童年时候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从她的脑中一一闪过。刘师峻带来的希望虽然还没有实现,但董小宛并不怀疑它的可行性,她甚至有一种急迫赶回苏州的愿望,而霍华、窦虎的样子她也有点模糊不清了。
在后来她再一次遭遇灾难的时候,她对官府充满了怀疑和对自己人生的不幸予以充分地认可。
这几日来朱统锐的心情很不安。他一蹶不振的样子使他的下人们做事显得比平时更加小心,下人们的那些动作近似于偷窃。其实,这样的时刻正应是下人们放荡的时候,朱统锐此时的心思完全放在了董小宛的身上。朱统锐幽灵一样的身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他猥亵的形象使下人们感到那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们的行动尽量地避开朱统锐去做。现在存在于朱统锐脑海中的只有董小宛,他忘记了天空、房屋和他的奴仆们,他一心一意地想着董小宛的头饰和她所穿衣服的颜色,但他总不能完全地记起每一件完整的事,为此他显得痛苦不堪。他整日穿梭于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厨房、厕所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一反常态地很少呆在书房。这几日他眼睁睁地看着董小宛呆在南京,呆在冒辟疆的身边,他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将董小宛弄到手。他时刻痛恨着复社的那伙人,几次下决心准备派人将董小宛抢过来,但理智阻止了他。他知道如果那样的话,复社里的人是不会罢休的,那样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搞得他不好下场。这几日,朱统锐内心的痛苦使他看不见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显露了出来,身上的肉在一点一点地消去。朱统锐这几日记得最清楚的董小宛的形象是中秋夜晚桃叶河亭那晚的情形。
在朱统锐很不平静的这几日,是他平时的一个得宠家奴朱安很得意的日子。他把平时建立的认识朱统锐的智慧充分地发挥了出来。他知道朱统锐处在这样的情形下是不会管他们的,于是全力地干了几天他想做的事情。平时他就对丫环们动手动脚,那时的朱统锐还会管上一管。现在朱统锐完全被董小宛迷住了,对朱安的一切行为他仿佛没有看见。朱安利用这一点更加放肆,一次又一次地达到他的目的,并常常利用朱统锐来威吓那些不愿屈服的丫环。这几日的朱安仿佛过了几天老爷的日子,他一日三顿吩咐厨房做好吃的,说朱统锐要吃,结果被他端到自己的屋中吃掉。而这几日的朱统锐仿佛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这些事情,在后来朱统锐恢复神智以后,一些下人向他反映了朱安的行为,但朱统锐仿佛未听见一样置之不理,结果那些反映的下人被朱安处处刁难。
那日的午后,刘师峻和刘大行便辞别了董小宛和冒辟疆。
随后董小宛和冒辟疆为筹集还债的银子便赶往柳如是家。
秋日路上的行人不多,行走于路上的人都一脸的阴晦气,路旁的一些酒馆也显得死气沉沉。董小宛和冒辟疆乘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慢吞吞地向前走着,赶车的老头也表现得懒洋洋的。董小宛此时筹集银子的心情很急迫,马车走得慢,但她也不想催促马夫赶快点,她似乎也适应这种速度与感觉。破旧的马车每转动一圈便发出一种怪异的摩擦声,这种声音使董小宛觉得心惊胆颤,使她想起苏州的霍华和窦虎。
冒辟疆坐在车上一言不发,他沉浸于即将与董小宛分离的不快中。阳光照射下马车投射于地上的阴影跟着马向前滚动,冒辟疆盯着那阴影,觉得阴影给他一种不祥的感觉,于是他催促车夫赶快点,但那阴影也快速地向前奔起来。
马车七弯八拐地穿过许多小巷来到钱府。董小宛在冒辟疆的搀扶下跨下马车,冒辟疆付了车钱,马车便回转头走了。
冒辟疆和董小宛叩开大门进入客厅,一个女佣跑去唤醒了午睡中的柳如是,柳如是带着午后沉睡的浑浊来到客厅,两杯茶已放在冒辟疆和董小宛的面前。
柳如是带着倦意对冒辟疆和董小宛浅浅一笑,那一笑仿佛使董小宛又回到童年时东坡山看梅花的那个下午。冒辟疆等柳如是在董小宛的身旁坐下后,便对她说了近日的情形。柳如是听完叙说,感觉有一阵冰凉爬上心头,她运用她的经历把董小宛的将来和过去看了一遍,总是一种灰色蒙在她的脑中。她用温柔的眼光盯着董小宛,董小宛苍白美丽的脸在那温柔的眼光中漫漫地溶化。董小宛迎着柳如是的眼光,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里盈满了液体,那液体在她的眼睛里翻滚,并有一种冲动而出的感觉。董小宛便将自己的眼光移向院中一株枯萎的紫藤上。
“小宛妹妹,你回苏州拿得稳不出差错吗?那里的情况你最清楚,你自己得拿定主意。”柳如是亲切地对董小宛说道。
董小宛没有回答柳如是的恬,她的眼光仍然停留在屋外。
这一刻,她想起了她的娘。
董小宛的沉默使柳如是觉得有一种坚决的感觉,犹如一块千斤巨石使她力不从心。董小宛回苏州的主意已定,柳如是知道那结果已不容更改,于是她放弃了劝说董小宛的想法。
“还债的银子,你们知道我那老头子的为人,我现在只能拿出三百两。我马上叫人去把婉容叫来,和她商量一下。可惜横波昨日走了,不然她也会有点办法的。别处去找妥娘和玉京她们说一下,还有白门那里,请大娘帮你跑跑,你到处乱走是不方便的… ”柳如是温柔体贴的话充满了整个空间,那极具诱惑力的语言将董小宛已贮藏在眼睛里充满咸味的泪水倒了出来。泪水顺着董小宛的脸颊流了下来。董小宛觉得没有哭声不协调,于是她伴着泪水的滚落放声地哭了起来。
董小宛的哭声显得很凄楚,冒辟疆的心被哭声紧紧地攫住。他想他们是来找柳如是想办法的,而董小宛的哭声似乎能阻止这种行为,于是他走到董小宛的身旁劝阻起来。
董小宛的哭声并没有停止,她感觉这哭声很陌生,甚至有点不相信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柳如是在一旁看着董小宛悲伤的样子。这使她联想到自己的生活之路,那种青楼生涯的经历仿佛又一下子回到她的身旁。她见冒辟疆不断地劝慰着董小宛,而董小宛的哭声仍然连绵不断,并时不时混着一种含混不清的鼻音。这哭声牵引着柳如是,她觉得董小宛放声大哭是极其自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