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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如此情景,不能为几根头发丢命,何况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说法。他和茗烟只得俯首从命。看着碎发掉在地上、胸前、肩上,他觉得大明江山就这样飘零远去了。
看着那个清兵走出观外,冒辟疆无限感慨道:“大势去矣。一个清兵竟敢单独深入这荒山野岭,且行事坚定自信,可见外面的世界已被完全征服了。”
董小宛走到他身边,摸着他清亮的前额,流下泪来。两人抱头痛哭。良久,董小宛梦呓般说道:“咱们回家吧!”
回到如皋,家园更像一处废墟。管家冒全跛着一条腿,站在歪斜的院门边迎接他们,满脸泪水。灾难已经过去,家园需要重建。
冒全说:“整个如皋我们家的住宅被清兵破坏的最惊人。清兵像一群蝗虫落在庄稼地里,顷刻间就袭卷了冒府和水绘园。
“公子的书全都给抢走了,那领头的清朝文官叫朱衣祚,是个嗜书如命的举人,看来官也不小,有个清兵将书撒在地上,用脚乱踩,被他当场叫人拖出去砍了头。那些未曾收拾的字画也被他抢劫一空。他还说:”公子空有江左名士的虚名,收藏的字画没有水平。‘“冒辟疆咬牙饥齿道:”无耻的朱衣祚,当年孔庙闹事该把他杀死。“
董小宛道:“他怎么知道咱们埋藏的才是珍宝呢!”
冒全继续道:“瓷器也砸碎了。清兵懒得打开柜子,都用斧头劈开了事,里面的东西也抢走了,房子里的装饰品也抢走了。少夫人的画和诗稿也被他们翻出来乱扔,散一地,稿笺上留有清兵肮脏的脚印。少夫人的琴总算保留下来。那次来抢劫的都是清兵军官,有个军官想把琴砸烂,幸亏丫环翠珠不顾性命抱住琴哭骂,那军官火了,拔刀要杀翠珠,另一个军官推开他道:”别耽搁了。‘他们扔下琴,去抢劫别的值钱的东西……
“楼上的房间破坏得最严重。老夫人那只精美的大柜子原先是用一面上好的镜子作门的,现在镜子碎了,里面的衣物荡然无存,地板也被劈开。每只大柜子、每个抽屉都被打开,整个屋子满是碎布烂衣。老爷的大柜子也被打开了,他们抢走里面那把弯月似的波斯刀。他们冲进少夫人的房间,打碎了镜子,摔坏了瓷器,把床杆扯下来,椅子和床上尽是碎片……
“在抢劫大衣柜时,他们发现了少夫人的一件荷叶边的淡红色薄纱裙,一个军官便用长矛挑着四处兜游,后面跟着瞎起哄的清兵,他们用刀把那件裙子刺破,直到破布小得无法再戳为止。那些清兵披着抢来的衣物发疯似的冲到街上胡闹,人们说他们疯狂到顶了。”
董小宛呷了一口茶,抹掉一颗泪珠,关切地问:“你的腿?”
冒全道:“被清兵打的。我因为无法忍受他们对财物的糟蹋,便对他们喊:”求求你们啦,穷人家经不起糟蹋的。‘为首的那个清兵军官道:“他妈的,布置得这么考究的屋子老子从来没见过,敢说他们穷?’他便叫人打我,一个清兵用长矛刺穿我的大腿,这不,都跛了,还算好,没掉命。”
他们尽了最大努力重新恢复往日的家园模样。幸而埋藏的财物还在,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那真是一段忙乱的岁月,连董小宛都没有闲暇好好休息一下。
家园重新收拾一新,往日的仆人们也纷纷回到府上,冒府重新兴旺起来。眼见去年未收一分银子的地租,首先要解决的便是重新建立收租的办法。另一方面,董小宛本想投资一部分银子从事商业,但一问之下,都说生意不好做,唯一好做的只有假辫子生意,由于大家新近都剪了发,都想买假辫子遮丑。而这个生意,董小宛不屑为之。
一切整治有序之后,冒全去山中接回老爷夫妇及少夫人苏元芳。苏元芳为冒辟疆生下一个儿子,冒老爷为他取名为冒久长字安生。
冒老爷和冒辟疆一见面,都为剪了发而感到羞愧,对不起先朝皇帝。当冒辟疆跪下时,出乎意外的是,冒老爷也跟着儿子跪下了。旁边站着的苏元芳,董小宛赶忙跟着跪下,一家人跪着哭了一场。
在修复家园的过程中,为了一根巨大结实的杉木,冒辟疆曾和如皋另一家财主发生了口角,那杉木通长十来米竟无一疤痕,实在太好了,两家都舍不得放弃。后来,由于冒辟疆出价高,那家财主忍气吞声让了步,从此,心里生了怨恨。
两年以后,这家财主找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那时,董小宛也为冒辟疆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冒浣莲。她原以为从今以后就可以安安静膊享受宁静的生活。且想法上已发生了和年轻时的虚荣想法截然不同的变化,认为只要丰衣足食就无需什么功名之类。但是,一个注定与众不同的人,就不可能过普通的生活,当她这样生活时,总有来自另一类人的阴谋暗算从侧面袭来。所以与众不同的人应该作好永远过动荡生活的准备。这不,为了一根杉木的仇恨,那家财主告冒辟疆通逆,此杀头之罪啊。
当衙门当差的王熊风风火火来到冒府时,正在赏花的董小宛便预见到命运的可怕变化。当天,冒辟疆便逃避他乡。董小宛站在星空之下,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更不测的凶恶命运正冲着自己而来,她将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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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东西网整理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第二十二章 好色的洪承畴冒辟疆离家出走是顺治七年。腊月廿七,他和王熊提着个包袱,从如皋南的水码头上船,前往扬州。第三天抵达扬州时,已近年关,一上岸,冒辟疆就和王熊直奔故交郑超宗那里。郑超宗正在府上,一听说朋友前来拜访,欣喜异常,连忙出来把冒辟疆二人迎了进去,马上备酒款待。
席间郑超宗问起冒辟疆到扬州可曾有事,是否需要帮忙。
冒辟疆叹了口气:“郑兄,我是出来躲难的啊!”
“你躲难?贤弟别开玩笑了。”郑超宗放下酒杯说:“你一向福星高照,为人又不错,哪来灾难呢?”
“郑兄你就不知道了,”冒辟疆叹口气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前几天王熊兄忽然赶来冒府说,有人在如皋殷知县那里告状,说我曾私通叛逆。这可是桩灭门的大案啊!”
王熊也证实说:“我和如皋县衙的一位文笔师爷交情不错,是他告诉我的,他知道我和冒家有关系,此人平常也敬重冒公子有才气,有胆识,而且仗义疏财,专一济人。所以就让我去告诉冒公子,赶快设法避上一避。”
“这么说问题还很严重,你们暂且先在这儿呆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作道理。”接着又问冒辟疆和王熊:“你们知道是谁告的密吗?”
“不知道。”冒辟疆说道。
“听说是和冒家曾经有矛盾,那人因用地问题,和冒家的佃户打官司。冒家后来出面帮佃户的忙,那人就输了这场官司。”王熊接着说:“那人可能是想出出气,整治整治冒家。”
“你有通逆这回事么?”郑超宗问道。
“哪有这回事,郑兄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虽说我痛恨满人,可是,早在清兵打到江南的时候,我冒氏一家老小都出去躲难去了。”
“这么说来,问题不是想象的那么严重,迟早会水落石出的,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几天吧。”
却说冒辟疆和王熊离开如皋前往扬州后第二天,如皋县的差役拿着殷知县的请帖来到冒府请公子到县里谈话。董小宛神情自若地接待了来人,并给了一个红包,请他们回复殷老爷,冒公子已于三天前,前往扬州探望友人去了,等他回来后,立即前去谒见知县大人。
如皋知县殷应寅是个圆滑的七品知县,他曾是明朝的旧臣,由于他胆小怕事而又圆滑多变的性格,使他在处理冒辟疆通逆这件事上并不急于求成,以免冒不必要的风险。他清楚地知道,清庭对各种叛逆案件都非常重视,只要一经立案办理,便会牵连九族。冒氏家族是如皋的名门望族,历代都有人在朝庭任职,熟悉清朝的一般办案刑律。告密与署名指控不同,告密者不便当面对质。如果有不实之处而冒昧行事,引起纠纷,地方官是要受到惩处的。
殷应寅知道要保住头上那顶青花翎是不能冒昧行事的。
他想出一计,先把冒辟疆骗到县衙来,假意和他摆谈,然后察颜观色,如有破绽,便跟踪追问。只要发觉有可疑之处,便不客气立案查处。这时就可以放下老脸,破获这起逆案了。
去冒府的差役回来时,殷应寅正在后院的树荫下喝茶,差役向他禀道:“三天前,冒辟疆就已经出外拜会友人去了。”殷应寅没有预料到冒辟疆已离开如皋。他面无表情地“噢”了一声,然后看见差役喜气洋洋地离去。他估计这几个差役肯定收取了冒府的红包,他听说冒府是如皋最富有的乡绅,而且相当大方,他想,要抓来定罪,肯定要冒一定的风险。冒家的财富足以买取几百条人命,再说,冒辟疆是否通逆并无把握。殷应寅有些举棋不定。
晚上,殷应寅差人又去把那个姓黄的告密者叫来,细细询问。那个告密者悦:“清兵打到如皋时,陈君悦率义军据城抗守,曾派人住在冒府中,禁止任何人前去打扰,这件事确实不假,但关于冒辟疆和陈君悦是何关系,却不知道。”殷应寅怕那人撒谎,就叫他具名画押,并问他到时候能不能指控冒辟疆,不然的话就要被反坐的。
殷应寅不打算只要问不出破绽也就不多追究,他要在如皋站稳脚,就得靠冒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来支持。但他一听有关反贼陈君悦曾在清兵攻打如皋时,保护过冒家,他便怕清庭知道后要追究他的责任。但冒辟疆已经出远门了,眼下只好去找冒府的老爷冒嵩公了。
董小宛把知县派来的差役打发走后,便急忙赶到集贤里,叩见了公公冒嵩公。向他禀明此事,冒嵩公听后,便点头道:“小宛,你办得很好,应该让辟疆先出去避避风头。”
董小宛对公公说道:“是否叫人去衙门里听听消息。”
冒嵩公又点点头,说:“好。”然后就把管家冒全叫来,冒全是个很能干的管家,在冒府已多年,深得冒府上下赏识。冒嵩公叫冒全去衙门里找那个师爷摸摸底。
冒全去不多时,就回来了。他对老爷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冒嵩公沉吟了片刻,转过头对董小宛问道:“这个陈君悦和我素不相识,你知道襄儿和他是否有关联?”
董小宛觉得事情已发生了,不能再对老爷有所隐瞒,便如实地讲了一切给公公。冒嵩公听后,觉得问题严重,便说道:“小宛,你就住到府中来,早晚有个商量的人。”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依你看,如若殷应寅真的要问此事,该怎样回答才是?”
“依媳妇之见,不如大人你承认下来,便可无甚大碍了。”
冒嵩公觉得此语意外:“叫我承认?此话从何说起?”
董小宛说道:“如若殷应寅问起陈君悦之事,公公可以这么说,当初公公在任上时,陈君悦曾在你手下当过武弁,算是你以前部下。他到如皋来住进冒家,不足为怪。关键是,那时我们冒氏全家早已逃离在外,当然就不存在勾通的嫌疑了。
这件事毫无佐证,大人尽可放心。“董小宛停顿了一下又说:”依媳妇之见,只需在暗中将殷知县贿赂一下,此事不难解决。“正如董小宛所估计的那样,殷应寅不久又来冒府。这天午后,殷应寅坐着软轿来到了冒府。冒嵩公令冒府上下热情接待,先上一桌上好的酒席。席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