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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酒席。席间,冒嵩公按董小宛的话对其一说,殷应寅果然无话可说,便落得卖个人情,对冒老爷说道:”前辈请恕敝县冒昧,此事有人告密,所以不得不亲自前来向老大人问个明白。既系老前辈过去部下的武弁,就赐写个说明吧,也好让敝县交差。“
冒嵩公等殷知县酒足饭饱离去后,便一刻不停地来到书房,对董小宛赞扬了几句,然后商谈写个揭帖,使殷应寅好拿去交差。
“照此看来,已经没事了。”董小宛笑道:“不过这个揭帖只是个形式,依媳妇看,银子才是重要的。”
冒嵩公就叫董小宛去办理这些事,然后他就踱出书房,朝假山那边走去。董小宛叫来冒全,叫他用大红封装了千两白银的银票,拿着揭帖去当面谢殷知县。
殷应寅像是知道冒家会马上来人似的,他正坐在后花园的石上用牙签剔着牙,旁边石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褐色茶壶。
他看见冒全急匆匆地走进来,赶忙把嘴里剔出来的脏物吐在草丛中,站起来要把冒全请进书房。冒全把东西放在石桌上说:“请大人收下这份簿礼。”
殷应寅一看这红红的封套,那对鼠眼乐得像朵破黄花:“起来吧!我说啊,冒老爷不用这么客气嘛。”
冒全又叩头站起,垂手站立一旁。殷应寅将那大红封套打开,见是千两的银票,便大喜,把那揭帖扔在一边,对冒全说:“管家,你回去禀告你家老爷,此事本县就此终结,让他放心。”冒全谢后连忙赶回冒府通知老爷和夫人。董小宛一看此事了结,便派人向冒辟疆说知此事经过,好叫他放心。
冒辟疆和王熊在郑超宗那儿住了几天,感到有些坐卧不安了。三天后,冒辟疆带着满腹忧郁离开了扬州。和王熊一道抵达盐官后,直接去了陈则梁府上。陈则梁满心欢喜地接待了冒辟疆和王熊,并劝说他们一定要留在盐官过完年再走。
这时,董小宛派的人到了扬州郑超宗那儿,听说公子已往盐官去了。又急忙赶到盐官,在陈则梁的府上见到了公子。
冒辟疆得信以后,心中满怀高兴,便觉精神好多了。陈则梁得知冒辟疆的官司已经了结,也甚是高兴。便为冒辟疆专门摆了一桌酒席。
席间,陈则梁几人劝冒辟疆多饮了几杯。冒辟疆本来不胜酒力,只是因官司了结,心情舒畅,又是挚友相对,也就不客气地多饮了几杯。他们边饮酒边谈眼下的形势。作亡国奴的心情,顿时弥漫整个酒席。陈则梁不愿打破兴致,就劝大家不谈国事,多喝酒。在酒席还未终了时,冒辟疆早已醉倒在椅子上。陈则梁把胃辟疆搀扶进书房去休息,亲自照应他睡下,才离开又去和友人们对饮。
在酣睡中慢慢进入了温柔之乡。他又回到了水绘园,和小宛并肩携手漫步,来到了梅园,在香林丛中,絮絮不休地讲着情语。董小宛身披红缎紫貂披风,高高的云鬓如彩虹。她站在雪中,细风从她身旁吹过,看起来,妩媚动人。
两人相偎相依地说笑着,冒辟疆心中升起一股柔情蜜意,突然一阵北风吹来,树上的寒梅如雪花飘零,纷纷飘落地上。
冒辟疆醒了过来,不禁哑然失笑。他突然感到头疼得厉害,他想可能是宿醉后引起的头疼,便又倒下去,想着那甜蜜的梦境,慢慢地又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顺治六年,自清兵入关,中原大地已多归属清人政权,只有福建、广东、广西一带以及边远的四川和云贵高原还有明室的遗臣和各路义兵。
李自成死后,他的部将李过、高一功和郝摇旗率领义军余部与明朝抗清将领何腾蛟、堵胤锡的军队联合,聚集到湖广抵抗清兵。同时,张献忠的余部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等人也在四川、云贵一带与南明桂王政府合作,继续抗清。
这一年,豫亲王多铎率清军渡过长江,开始攻打南京的福王政府。多铎的清军所向披靡,明朝的军队像散兵游勇一样望风而逃,而这时福王政府内部正在进行激烈的党争和内战,最后由阮火铖、马士英把持朝政。其余如东林党和复社的精英分子,都遭到排挤和打击。
这些国事变故,冒辟疆也只听到传闻,他在陈则梁家时,陈则梁也对他提起过此事,并说,侯朝宗、方密之等复社精英为了一世芳名,不愿巴结阮大铖、马士英阉党之流,离开了南京。
第二天冒辟疆赶往扬州,径直到郑超宗处,正好碰上吴次尾、龚芝麓和杜于皇在郑府聚会。郑超宗一看这么多友人前来,不觉喜上眉梢,便叫家人设宴款待。
冒辟疆也曾零零星星听到有关史可法史阁部殉难的情形。在酒席间,吴次尾对他讲了史大人英勇壮烈的事迹。他想起父亲听说史可法壮烈后,不禁悲叹说:“一木难撑天下啊,大势已去矣。”冒辟疆在朦胧醉意中听着吴次尾用伤感的语调讲述史可法的忠烈。
“……多铎率清朝铁甲军攻打扬州,由于南京福王政府内部发生激烈的党争和内乱,马士英夺取朝政后,启用阉党阮大铖之流,他们对上迷惑福王,对下排斥异己,卖官鬻爵。镇守江北四镇的总兵刘泽清、高降、刘良左、黄得功在大敌当前之时,互相争权夺利,彼此仇怨极深,都不以国事为重,只有兵部尚书史可法督师江北,坚决抗战。但这时,史可法受马士英等阉党的牵制,江北四镇的总兵又不听其指挥,处处受困,清军包围扬州后,史可法困守孤城,誓死不降。多铎曾先后给史可法五封书信,劝其投降,称不仅可以保命,而且还可以保官,史可法连看也不看就把信撕了。清兵攻破扬州后,大肆屠杀城内百姓,死者不可胜数,史可法战败被俘,坚决不降,最后英勇就义。”
冒辟疆又醉了一晚,在沉醉中,他依稀觉得他是泪流满面地被郑超宗扶到书房去睡的。他在昏睡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吴次尾对他描绘扬州和南京失守的情形:清军犹如洪水向江南席卷而来,被践踏的明朝军队和平民百姓犹如沙滩上的鱼儿,绝望地翻滚,一片凄惨的景象。
他知道他这一夜并不轻松,他被梦中一些奇怪的景象搅得整夜不安宁。起先,他梦见史可法在市隐园他的房间里对他说,不用回去镇守扬州了,与其在这儿发生内斗,不如去做点实事,心头好受些。冒辟疆再仔细看时,史阁部的面容隐在暗中,不甚清楚,他想喊一声,可是史可法在暗中又说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越来越远。当他看见史阁部骑着一匹黑炭般的雄马站在河岸边时,他突然觉得他回到如皋的家中。他看见管家冒全和家仆冒禄正从里面走出来,他问道:“少夫人呢?”冒全和冒禄铁青着脸不回答,他又问:“苏元芳何在?”还是一阵沉默。
冒辟疆并没有想到出了事,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他没有来得及理会他们,就心急如焚地赶往董小宛房中,眼前却是一片狼藉惨象。箱子笼儿翻倒了一地,董小宛平时最喜欢的铜镜也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他忙调头跑出房间大叫“小宛去哪儿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觉察冒府发生了某种变故。
然后他醒了过来。
豫亲王多铎所率领的军队已差不多横扫整个江南,但在福建、广西、广东和云南一带,明室遗臣和许多农民义军分散各处抵抗清军的进一步南下。这使清朝政权大伤脑筋。范文程在摄政王多尔衮面前劝说启用洪承畴,并派他到南方去剿灭各路义兵,以协助豫亲王多铎。
顺治六年下半年,清兵逐步往南方进逼,到年末,苏杭一带至福建,战事不多了。多铎的行邸和洪承畴的行辕,都移驻到了苏州。洪承畴对这位皇叔极端讨好,他深知多铎和皇兄摄政王多尔衮一样是个有名的好色之徒,向来贪恋女色。
驻扎在江南期间,洪承畴在苏杭一带网罗各地美女进献多铎,用以投其所好,多铎竟来者不拒,更加信任洪承畴,整天在行邸里享用曾经梦想的江南美女。洪承畴也趁此弄几个美女供自己享受。多铎把大部时间花在享用美女上了,从此把军政权也交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是在豫亲王多铎离开苏州后,一次去游虎丘,忽然想起听苏州人说,金陵名妓董小宛从前就住在半塘,现在已嫁给了如皋冒辟疆。这个绝代佳人,是金陵八艳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算来正值妙龄。
洪承畴在午后昏暗的光线中,静静地沉思着,这也使他想起多年前,他曾在吴三桂的家中做客,遇见了曾经名震金陵的名妓陈圆圆。那时,陈圆圆正是吴三桂最为宠爱的妾。在和吴三桂饮酒时,陈圆圆为他们弹琴和吹箫。洪承畴至今还记得,他在美妙的琴声中不停地饮酒,昏暗的烛光使他显得醉意朦胧,虚掩的眼睛停留在烛光映照的陈圆圆身上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即使吴三桂不停地劝他饮酒,他也没回过头来。
洪承畴至今也没搞明白,他那天是否真的醉了,还是被烛光中陈圆圆美丽的身影所陶醉。他对吴三桂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答非所问地说:“将军真是艳福不浅,能得如此美女,真是前世修了好缘,如我能有此福份,就是不当此官,也心甘情愿!”
洪承畴自从那次见到陈圆圆后,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美女存在。后来他听说,陈圆圆被李自成的部将刘宗敏掳去,不禁叹息红颜薄命。降清后,他当了清廷的大臣,忙于帮助多铎平定南方义军,此事便渐渐淡忘。只是后来传说,李自成兵败离开京城后,陈圆圆出家当了尼姑。
不过,现在洪承畴觉得,陈圆圆的一生虽可叹息,但已是昨日黄花。他不觉又一次长叹起来。
在那个接近黄昏的下午,洪承畴在山清水秀的半塘呆着不想挪动,想看遥远而不着边际的心思。在这等年龄,还对艳事充满好奇和热情,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手下参将阿司镇向他走来时,他还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中。
“大人,天已黑下来了。”阿司镇接着说道:“是直接回苏州,还是就在此地找户人家安歇,明天再走?”
洪承畴从一片茫然中醒过来。看了看阿司镇,又看了看从玉带桥上吹过来的河风,说道:“还是回去吧,直接回苏州。”
洪承畴坐在八抬大轿中,享受着上下颠簸带来的舒服感。
一阵阵微风拂面而过,他又陷入对董小宛的想象中了。他想起董小宛现仍属妙龄,不禁在轿中长叹起来:我在明廷也算重臣,现在也是清廷高官,权倾一方。可是在这艳福的享受上,却远不如冒辟疆一个小小的文人。他看着阿司镇骑在马上的背影,马上产生了一个想法。阿司镇是个旗人,曾经在豫亲王多铎手下任职,对上司要办的事能够心领神会。洪承畴想,他是办理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
董小宛被一顶蒙着厚纱的轿子抬进如皋县衙的那个中午,是顺治七年年底的事。那天大雪纷飞,许多树枝都被一夜的瑞雪压弯了腰。董小宛正在窗棂上欣赏满地的大雪。她突然看见几束鲜艳的腊梅花,觉得惊喜万分,正准备披上披风下楼去采摘几枝,管家冒全就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来…
“少… 少夫人!”冒全大口地喘着气,呼出的雾气吹打着胡须上的冰棱,一脸惊慌失色的样子。“少夫人,不好了,知县殷大人带着一队清兵开进府上来了,为是要见你。”
董小宛木然地呆立在楼梯口,手中的披风无声无息地滑落在地板上,她心里一沉:公子又出事了。
当她从殷应寅手中接过那封信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