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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臣妾!”顺治一脸的怒气:“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想当贵妃娘娘!嗯。”
“奴婢有罪,请皇上恕罪。”董小宛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慌忙请罪。
“唉… ”顺治叹了口气说:“尔可知道,尔算是朕遇见过的一奇女子了,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朕的苦心么?”
“请皇上恕罪,奴婢难以答允圣上美意,奴婢已是有夫之人… 恳请圣上宽恕奴婢… ”
“知道?知道何必多说。”顺治朝董小宛后面望了一眼,然后说道:“他是何人?”
董小宛还没来得及把身子挺直,一听心头忽然惊慌,忙又伏在地上奏道:“启禀皇上,他乃奴妾的家兄董玉,因思念奴婢,又不谙宫廷制度,冒死前来见奴婢一面。恳求皇上龙恩,赦其无知,则奴婢感恩不尽!”
顺治听后,“嘿汉汉”仰天长笑了一阵说:“既是汝兄,为何不具奏上,却要冒充内监私入宫廷呢?再者,为了探望在皇宫享福的弟妹,而甘愿被杀头吗?”顺治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真是一个弥天大谎,你二人在阁中所为,朕已完全知晓。我看你们还是从实招来。”
冒辟疆知道隐瞒不过去了,就挺身而出叫道:“我乃如皋冒辟疆是也,乃董小宛之夫;我可是明媒正娶,不像你这样的皇帝夺天下人之爱,要杀便杀得了,何必在那儿虚情假意!”
冒辟疆的骂声语惊四座,那些侍卫和宫女被吓得目瞪口呆,惶恐地睁着眼睛看看冒辟疆又看着同样惊住了的顺治皇帝,跪在地上的董小宛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顺治没有预料到一个卑微的汉人竟敢如此辱骂堂烫天子,用颤抖的手朝前点了点叫道:“与朕把他拿下去斩了,胆敢如此犯上!… ”
冒辟疆不知从何而来的英勇气概,大义凛然地对董小宛说道:“宛君,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扑通”一声,董小宛又跪伏在地上,额头撞在楠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请万岁恕罪,实告万岁,他真乃臣妾之夫。请万岁饶他一命。小宛愿意留在宫中侍候万岁。”董小宛说完又把头叩在地板上,盘起的发髻散落下来,乌黑的秀发像云鬓一样飘飞在空中,把董小宛泪流满面的粉脸遮盖得时隐时显。
顺治怒气冲冲的脸,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最后他叹了口气:“你起来吧!既然答应朕的要求,我就把他释放了。”顺治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永不再进京城,同意吗?”
冒辟疆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睛却游移不定。董小宛拉了冒辟疆一下,说:“还不谢主龙恩。”冒辟疆无力地跟着跪了下去。
顺治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一下,说:“你们不是有三人在这儿吗?”他又提高声音喊道:“是哪位,该显身了。”
一个黑影从厚重的窗帷后面飞身进来,落在顺治前面,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在场六个带刀侍卫先是一惊,然后敏捷地抽出宝剑,顺治也略微感到吃惊,想不到居然有如此身手。他镇静下来后,面带微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是武林中人,身手不凡。”他对侍卫们说道:“尔等退下。”然后又对龙兰和颜悦色地说:“朕不会定你的罪,不过,你愿意留在宫中么?”
龙兰跪伏地上,叩着头说道:“谢皇上龙恩,在下龙兰已是出家之人,法号严戒,恕在下不能从命。”
顺治听后,脸色略带不满:“怎么今天这么晦气,总是不能让朕满意,看来这天子的名份不当也算了。”他转过身,然后又挥挥手,说:“唉,罢了罢了,尔等快速离去,莫等朕想不过意时,尔等想走也走不了了。”
冒辟疆和龙兰回到客栈时已接近黎明。冒辟疆什么也没做就和衣躺在床上了,龙兰不停地在屋内走动,大骂那个姓黄的太监坑害了他们,既收取了他们的银两,又把他们给出卖了,龙兰气得咬牙切齿。
“下次要是让我缠上,我就叫他断子绝孙!”龙兰说完,又嘿嘿笑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个太监嘛。难怪他要做伤天害理的事。”
冒辟疆并没有睡着,他眼睛盯着屋顶,不答龙兰的话,没觉得龙兰刚才说的话好笑。他可能根本没有听龙兰在说话。他此刻想他该死去,他后悔当时不该跟着小宛下跪请求恕罪,他痛恨自己的软弱,他甚至不希望他活着想起小宛的音容笑貌,他不希望小宛成为众人仰慕的贵妃娘娘,他也不希望他们活在世上,而小宛那娇弱的身躯一直长存在他们记忆中,他迷迷糊糊地在“卿当享富贵,我独向黄泉”的愁绪中进入了无边的梦乡。
冒辟疆回如皋后,大病了一场,一直在水绘园中躺着。龙兰离开了如皋到泉州去寻明朝遗臣和桂王政府。
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并没骑马,冒辟疆遭到这场打击后,他那衰弱不堪的体质和易倦的精神,完全倒下了,他一心想到死,龙兰几经劝说无效后,就到东行去租了一辆笨重的带车篷的马车,把冒辟疆放在车中,于当天傍晚向南方出发。
冒辟疆在昏昏欲睡中,不由想到他和董小宛在紫光阁上缠绵悱测的情景,只不过董小宛是那样模糊而形影不定。他看见那些类似侍卫的武士和宫女像陶俑一样站在角落里。当他努力想象董小宛最初的形象时,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在水绘园没日没夜呆着,不曾走动一步,即使每天苏元芳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依然不能唤起他对生活的重新热爱。丫环惜梅搬到水绘园来照顾冒辟疆,每天清晨她把园中打扫一遍后,就来到湘中阁,帮苏元芳梳洗照料冒辟疆,冒辟疆在没有恢复过来的时候,像个无助的小孩,茫然地坐在床上,任凭她们耐心而细致的摆弄。惜梅得知小姐为保全冒氏一家委身于顺治皇帝的消息后,她的脸上就失去了往日的笑容。每当苏元芳从窗格中看见惜梅娇弱的身影向湘中阁走来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在冒辟疆清醒的时候,惜梅的到来,总使他进入对董小宛娇美身形的回忆中,他甚至在一天早晨,惜梅打扫完园中的枯叶后,来到湘中阁帮助苏元芳料理时,他从某种沉迷中抬起头来,问惜梅:“小宛起床了么?怎么很久没看见她了。”
惜梅吃惊地转过身来,悲哀的眼神露出一种茫然若失的神声:“公子……你。”
“噢,对不起,我又想起往日的情景了。”他哀声叹息一阵后,便沉默不语了,然后他就用失神的双眼看着园中的景象。
冒辟疆的身体差不多彻底恢复过来的时候,已是三个月过后了,春天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了,园中的植物在灼热的阳光下茁壮成长,在仲夏到来的季节变换中,火热的阳光和残存的春天的气息,总使人有不安的情绪滋生。
冒辟疆早晚走出湘中阁,来到草坪和池塘边散步游走。在清爽的早晨他散完步回来后,他那先前白如绢纸的脸庞,偶尔会现出红晕,他看见惜梅时,不像以前那样进入对董小宛的沉迷中。事实上董小宛在他脑海中残留的印象变得有些模糊和遥远。一天,他在一个装针线的木质盒中,看到一只翡翠绿的手箍子,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么漂亮的手箍子。
他对着那翡翠箍子凝视了很久,这时,惜梅提着一只编织精美的花篮走了进来,花篮里装着还在滴露水的栀子花,冒辟疆说:“这花真漂亮,哪儿摘的?”
“在假山后面,”惜梅说:“公子喜欢,我就把它插到公子的书房里。只要换上清水,它会保持几天不枯萎。”
惜梅刚要向书房走去的时候,冒辟疆拿着那只绿色的手箍子漫不经心地问:“这个小玩意是谁放在这儿的,它看起来很漂亮。”
惜悔朝那个手箍子看了一眼,说:“公子你忘了!那是小姐的。”她看见冒辟疆迷惘的眼神,像是提醒他,说道:“小姐绣花时,就常把它带在手上,你陪小姐绣花时,不是时常赞叹这手箍子漂亮么?”
惜梅离开后,冒辟疆又把那只色彩鲜艳的手箍子拿起来,在早晨的阳光中凝视它光茫四射的迷人色彩,就在惜梅提醒他那一刻,他就想起了董小宛曾带着它绣花,他有些后悔向惜梅问这只手箍子的来历。
事实上,他突然感到一阵痛心,他居然连董小宛都想不起来了。他沮丧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凝视着窗外橙黄色的阳光,一种轻微的负罪感袭满他的脑际。他努力回忆董小宛最初娇美的形象,只想起了董小宛模糊而缥缈的模样,他不禁有些伤感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语。忘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是可耻的,毕竟小宛是为自己而委屈求全的……
他含糊不清的话语,让刚进门的苏元芳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他又病了呢。她劝冒辟疆休息,冒辟疆朝他摇头,说才起来,怎么又去睡呢,我还打算出去走走。
他没有再搭理苏元芳,对着渐渐热起来的阳光瞧了瞧,开始沉入对往日的回想中。
当苏元芳和单妈经过窗前时,看见他熟睡的模样,都没有去打扰他,变得火热的阳光已经越过他的头顶,照射到他背后的墙壁上,把那幅挂在墙上的《清明上河图》照得透亮。
他伏在桌上睡着的模样,就像一个劳累过度的人。
冒辟疆在水绘园养身体的时候,早先四分五裂的天下,正被满族武士用铁骑和利剑收治。他每日早晚在园中散步,修剪花枝和锄草,然后就读书写字。他的身体在每日的劳动中很快恢复过来。当觉得精神完全恢复过后,便打算写一篇类似《哀词》的文章,以追悼小宛,当他最后决定写《影晦庵忆语》的时候,已是姗姗来迟的秋天了,看着窗外的残叶,他此刻的心境异常平静。
与他宁静的心情相比,外面纷扰的世界正发生一场瘟疫,瘟疫过后必然是饥饿,到处是灾难之中的人民,他们犹如巢穴被灌水后的蚂蚁,扶老携幼地逃离家乡。
清朝的军队正与各地起义军、以及明朝灭亡后由官僚地主们建立的偏安政权,进行各种规模的战争。
那时,闯王李自成和另一支义军领袖张献忠早已战死,而他们手下那些将领各自另立山头,又拉起一面面不同颜色的旗帜。
数十年来,连绵不断的战争,造成农业上的破坏,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浩大的瘟疫,首先从贫瘠的陕北地区爆发,那里一直土地贫瘠、生产落后、工商业不发达,而王公、宫绅们对该地农民的层层盘剥、政府的征商和军饷加派也使得贫穷的人民吃不起饭,买不起药,再加上连年的水旱和天灾,瘟疫的发作已势不可挡。
当瘟疫和灾祸从贫瘠之地蔓延到曾经是富饶的江南水乡时,江南这自古有鱼米之乡美称的地方,也成了的尸横遍野的地狱了,到处都是孤魂野鬼。
顺治九年,如皋瘟疫弥漫。急得如皋陈知县如烟薰火燎,他在赈灾中显得一筹莫展,当他听说冒辟疆在崇祯九年的时候,曾办理过如皋灾荒的赈灾事宜,而且卓有成效,就向清廷奏请冒辟疆为官,清庭下令赐冒辟疆的官职。当陈知县命令差役把封书交给冒辟疆时,冒辟疆仍足不出户地呆在水绘园里写那篇令后世伤感的《影梅庵忆语》。
冒辟疆接过封书时,并没有马上回答是否愿意任这一职务。他只是把那羊皮纸漫不经心地放在桌上,对差役说:“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会回话的。”
三天后,冒辟疆对陈知县的答复是:可以担任赈灾的重任,但拒绝做官,陈知县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