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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润推却道:“贫僧与一行相比,又落在下乘。贫僧速速访知一行的踪迹,陛下可促请入宫,则远胜于贫僧。陛下,贫僧有此际遇,又被封为护国大禅师,则可光大禅宗之学,此生足矣。”
李隆基不再坚持,心想普润选择如此道路,实在是一个乖觉的人儿。是时佛道游方之人,往往利用自己结交四方人士的便利游说,由此易成暗流。李隆基起事之初,身边少不了佛道阴阳五行之人,现在当了皇帝,对此类人便保持高度警惕。李隆基默思片刻,然后面带微笑,欲张嘴说话,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极度的嘈杂声。
普润见状,转身欲出门察看,恰在此时,高力士推门而入。李隆基急忙问道:“高将军,外面有何事发生?”
高力士禀道:“请陛下勿虑。刚才王毛仲带领一班人前来护卫,与护院僧人起了争执,由此有了响动。”
“王毛仲?他如何知道朕的行踪?”
“想是王将军耳目甚灵,由此侦知了陛下的行踪。”高力士见李隆基薄有愠色,不敢说自己悄然告知,遂顺口扯谎。
“哼,你把他叫进来。”
王毛仲被传唤进入,其入室后先向李隆基行礼,继而急急说道:“陛下微服出宫,让奴才大急,因前来护驾,由此惊扰了陛下,实为大罪。”
“嗯,朕未出京城,不过来瞧瞧禅师,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吗?”
“想是陛下不知,奴才刚刚得到密报,说有外人交结军中之人,意欲不利于陛下。奴才深怕有意外,所以急急来此。”
“哦,果有此事吗?”
“密报言之凿凿,应该不会错的。奴才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这军中之人到底是何方奸人!”
李隆基转对普润笑道:“他们来此一搅,朕也没心思再聊了。也罢,以后有空儿的时候,再来与禅师清谈。”
“贫僧今后日日盼望陛下光临。”
李隆基抚慰一番,遂起身离寺回宫。
第七回 挫兵变施恩宽宏 立太子图安济世
且说蝗灾起始之初,姚崇采取果断措施,由此扼制了蝗灾的蔓延,是年秋熟之时,收成受蝗灾的影响甚微。李隆基阅罢诸州来报,顿时龙心大悦,笑对姚崇说道:“荀子说过人定胜天,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朕当初若心怀犹豫,蝗灾定然难以收拾,则秋熟许是颗粒无收。”
姚崇答道:“陛下上应天命,所以即位之初定然有些煎熬,然陛下授任臣等办事,其本分就是替陛下排忧解难,所谓君臣一体是也。如今五谷丰登,亦为上应天命。”
李隆基听姚崇说话甚乖,心中大为妥帖,笑道:“是啊,果然为君臣一体。姚卿,你立此大功然不居功,其实难得。嗯,朕该如何赏你呢?”
姚崇连连挥手却道:“为陛下办事实为臣子的本分,事办对了其实应该,怎么敢动辄讨赏呢?臣万万不敢奉旨。”
李隆基道:“也罢,朕会记住你的好处的。呵呵,这个倪若水挺有趣味的,他得了你一番训斥,竟然身入田间示范,汴州由此灭了这么多的蝗虫,难得难得。”
姚崇笑道:“倪若水恋栈京官,由此心生牢骚,实属自然。此人才具超卓,还是很有眼光的。臣听说其治理蝗灾之后,即在汴州增修孔子庙,并在所辖州县内兴办学堂以劝生徒读书,其身为教诲,由此风化兴行。陛下,倪若水如此行教化之策,实属难得啊。”
李隆基颔首道:“此人果然不错。朕欲效贞观故事,则教化天下实为主旨。倪若水能识朕心,朕心甚慰。姚卿,可诏天下诸州依例行之,同时要好好褒扬倪若水一番,朕另要赏赐他。”
姚崇笑道:“倪若水渴望回京,若陛下准其回京为官,则为最大的赏赐。”
李隆基摇摇头,说道:“京官与外官交流,殊为正途,朕若让倪若水回京,岂不是说还是京官重要?现在非为时机,待过一段时日,若京中有职缺,让其还京也是可以的。”
姚崇不再说此话题,转而问道:“陛下,张暐到底在东都有何公干?如今大半年过去了,他仅是匆匆回京数回,根本不署理大理寺的事儿,成为一个挂名的大理卿。臣以为,若张暐抽身不开,干脆另授他人为大理卿。”
李隆基也喃喃说道:“是啊,张暐在忙些什么呢?”
此为小事,李隆基自不必挂怀,随后又想到秋季大熟,遂令礼部和太常寺筹备秋季吉礼,定于九月初三亲往郊外圜丘主持。
长安圜丘在明德门外东南二里,其丘四成,每成高八尺一寸,下成广二十丈,再成广十五丈,三成广十丈,四成广五丈;又设十二陛,每等十二节,圆外径三百步,内径一百五十步,上设昊天上帝神座,以太祖景皇帝(即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李渊当了唐朝的开国皇帝,其祖宗也被追认为皇帝,李虎庙号为唐太祖,谥号为景皇帝)配享,坛之一、二、三等分列东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等六百八十七座诸神。从此丘向东望去,可以看到曲江池的一池静水。
九月初三寅时三刻,天色依然漆黑,李隆基的车驾自承天门前始发,其身后跟随着文武百官,如此长列沿朱雀大街向南行走,可谓浩浩荡荡。李隆基在车中看到街道两侧密密地排满了甲士,他们皆手持火把,将沿途照得如同白昼,李隆基微觉诧异,回首问高力士道:“王毛仲今日莫非将所有禁军集于此?有必要如此排场吗?”
高力士答道:“王将军近来忙忙碌碌,似乎在忙什么大事儿。不过护卫之事宁严勿疏,加倍小心应该不错。”
“嗯,待祭祀事毕,你把王毛仲唤来,问问他到底有何事儿。”
祭祀仪式相当繁复,一番仪式下来,待李隆基车驾返宫已近午时。王毛仲未待高力士传唤,主动入太极殿求见李隆基,言说有要事禀报。
李隆基说道:“你来得正好。朕问你,瞧今日的阵仗,沿途护卫密不透风,缘何如此如临大敌?”
王毛仲躬身答道:“陛下那日入宝昌寺,奴才带人前往护驾并向陛下说了一番话,今日之所以如此,正是有人想为祸陛下。”
“果有此事么?”
“奴才前些日子得人密报,言说有外人与禁军中人私下联络,意欲不利于陛下。奴才心想禁军数万人马,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辨查清除,因外疏内紧,派人密伺诸军动静。”
“嗯,此为上策。”
“陛下今日欲出城祭祀,奴才心想若有奸人定然不放弃此次机会,遂一面加强车驾沿途护卫之事,另暗中窥视军中动静。到了昨晚上,左屯营果然有了动静,别将常元慈带领十余人混出兵营,竟然不知所踪。”
“常元慈,此人是何来历?”
王毛仲顿时面露愧色,躬身谢罪道:“此人为常元楷的族弟,奴才过于粗心,事先未曾注意此人,由此埋下祸端,请陛下治罪。”常元楷原为左羽林大将军,被太平公主拉拢过去成为其党羽,李隆基在事变之初先斩常元楷,再去追杀姑姑的其他党羽。
李隆基未斥责王毛仲,继续问道:“后来怎样?”
“常元慈离奇失踪,奴才当时就猜测他们肯定想在车驾沿途中犯上。奴才一面连夜增派沿途护卫,令他们皆手持火把,身上另配有暗记,防止常元慈等人混入其中;又令三十人为一队,共组成五百余队,让他们秘藏于沿街诸坊中以观察动静。卯时一刻,天色刚刚微明,就见兰陵坊里蹿出十余条黑影,陛下的车驾恰恰行到这里,他们显然要犯驾。”
李隆基说道:“朕行到兰陵坊的时候,未曾感觉有何异样呀。”
王毛仲此时有些得意,说道:“奴才此前已在兰陵坊和相邻的开明坊埋伏有二十余队甲士,他们刚刚露面,这些甲士顿时现身与其格斗,这十余个人毛焉为对手?很快被一鼓而擒。此次未曾惊扰圣驾,也算弥补奴才之疏漏之万一。”
李隆基颔首道:“好哇,你能灭敌于无形之间,不枉了朕对你的信任。嗯,这常元慈犯上作乱,莫非想替常元楷报仇吗?”
王毛仲一笑,可见其心中更有得意之处,其说道:“奴才当时与陛下的心思一致,当即审问常元慈。唉,看来此人实为软骨头,架不住几下棒打,很快招出了实情。原来他想为常元楷报仇固为其因,更重要的是其身后有主使之人。”
“主使之人?此人为谁?”
“说起来此人为我们的老相识,昔太平公主典签王师虔是也。”
李隆基听到王师虔的名字,心中顿时明了,沉声说道:“若其身后有王师虔主持,此事就不足为怪。王师虔现在何方?”
王毛仲灿烂一笑,答道:“好教陛下得知,那常元慈实为软骨头,当即表态要将功赎罪,说王师虔尚在城中,他愿意带路捕之。此时天色刚明,城门未开,只要王师虔在城中,肯定插翅难逃。陛下前去祭祀的时候,奴才带人寻了一个所在,已将王师虔捉拿归案。”
李隆基此时的思绪却飞往别处,怒道:“看来张暐实为饭桶一个,他在洛阳寻找王师虔,已足有大半年时间,他尚不知道王师虔藏在京城。王毛仲,你速派人去唤张暐,让他速速滚回京城来见朕!”
王毛仲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张暐候在洛阳,却是为王师虔的事儿。臣奉旨,立刻派人唤他回来。”
“王师虔现在何处?”
“臣知此人紧要,已使绳索加其身,并派重兵看护,现候在承天门外。”
李隆基此时露出微笑,说道:“嗯,此事办得甚为妥当,朕要赏赐你。毛仲,你职掌禁军,事关朕之安危,今后须当更加留心。”
王毛仲当即跪倒,叩首道:“奴才之身由陛下赎出,如今更是官至高位,奴才心怀感激,此生为陛下足下之犬,定为陛下驱策所指,至于赏赐一节,奴才万万不敢奉旨。”
自唐太宗时的玄武门之变开始,此后多场政变皆由玄武门发韧,实因禁军地位太过重要。李隆基两度主持玄武门之变,深知掌握了禁军即掌握了皇宫,也即是掌握了大权号令天下,则禁军大权务必由自己的亲信职掌。王毛仲被自己赎出奴籍之身,跟随自己以来虽有事变前夕脱逃滑头之举,总体上对自己还算忠心,且此人心思敏捷,办事较之李宜德等人还算妥当,所以成了职掌禁军的不二人选。
李隆基见状笑道:“起来吧,朕之赏赐为朕之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你速去把王师虔带进来,此人阴谋犯朕,到底有何种心思?”
王师虔被五花大绑押入殿来,其嘴里大约塞有麻核无法说话。李隆基见状,令王毛仲为其松绑,取出麻核。
王师虔没有惊慌之色,其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微笑道:“对呀,如此方为待客之道。阿瞒,你当了皇帝,若在此殿内不为我松绑,确实有些小气了。”
王毛仲上前踢了王师虔一脚,喝道:“见了圣上还不下拜?找死吗?”
李隆基喝止王毛仲,起身微笑道:“好哇,我们今日仅叙故人之谊,就不要来这些虚礼了。王毛仲,为王先生搬来一张座儿,我们坐下说话。王先生估计有些口渴了吧,来人,为王先生奉上香茶。”
殿中的高力士和王毛仲等人看到皇帝如此相待王师虔,一时摸不着头脑。王毛仲更想到若二人相对而坐,王师虔若起身袭击皇帝怎么办?又思王师虔手无寸铁,论身手也不是皇帝的对手,遂复归释然。
王师虔也不客气,大刺刺地坐下,他毕竟有些渴了,将奉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尽管茶水有些烫嘴。
李隆基笑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