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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瑶系皇五子,亲生母亲为皇甫德仪;李琚系皇六子,乃刘才人所生。李瑶与李琚年龄相若,其年幼时又住在一起,较之其他皇子二人最为友爱。及至他们渐渐长大,诸皇子之中此二人的学识最为超卓,李琚又有勇力,善骑射,可谓文武双全,李隆基曾多次夸赞。
然武惠儿获得专宠之位后,赵丽妃不久身死,皇甫德仪与刘才人也被李隆基遗忘,此后再未侍寝皇帝,与打入冷宫一样。所谓同病相怜,加之这三人学识甚好,有共同话题,他们交往颇多,说话也肯定无所顾忌。
杨洄当时脑中灵光一现,心想这三人因母亲失宠聚在一起,他们说话定有对皇帝的怨言,也定会有对武惠妃的斥骂之言,如此行为岂不是结党吗?若太子结党,定为皇帝不喜。
杨洄想起刚才惠妃说过的看顾之言,心中猜测莫非惠妃瞧中了太子之位了吗?若她瞧中了太子之位,其首要者就是要设法废除李瑛的储位,如此方能给寿王李瑁腾出位置。那么若能寻出太子结党的凭据,就可将李瑛扳将下来。
杨洄想了许多,毕竟是一忽儿的事儿,他急忙接口道:“是啊,母妃,太子与光王、鄂王交往甚密,他们定有所图。太子今年年近三十,居储位已二十余年,小婿妄自猜度,他是否暗自图谋皇位呢?”
武惠儿闻言,脸上浮出微笑,心想此人果然聪明绝伦,难道他瞬间就猜出自己的心事了吗?遂说道:“你能从他们亲密交往的面上,猜出他们可能有所图,此为忠君之心,实乃可嘉可赞。然他们皆为皇子,年龄又相若,若有来往也实属正常,若无真凭实据,洄儿,这等话万万不可对外人提起。”
杨洄道:“母妃提醒,小婿定然不敢孟浪。刚才所言也是一时想起,今后不敢再说。”
咸宜公主手捧两匹潞绸,笑吟吟地冲过来,说道:“母妃,这两匹的颜色最好,女儿就拿走了。”
武惠儿说道:“我与洄儿尚未说完话,你且到侧旁等待一会儿。”
咸宜公主撅着嘴怏怏而去。
武惠儿转对杨洄道:“我们今日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她少年心性,口无遮拦,容易误事。”
“小婿谨记。”
“嗯,如此就好。对了,我听说太子常常出东宫到二王府中聚谈。东宫防卫甚严,外人难入,而王府就疏于防范。洄儿,若想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到王府侦知应该不难吧?”
武惠儿的话已然说得十分露骨,即是让杨洄设法到光王府或鄂王府中探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杨洄闻言率然答道:“请母妃放心,小婿定将此事办成。届时小婿或派人前去隔壁窃听,或费些财帛邀买其身边之人,那是绝对不会显山露水的。”
武惠儿见杨洄如此乖觉地体察己意,心中愈发欢喜。她此前与宫外之人联络,唯靠牛贵儿居中联络,现在有了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女婿,既可居中联络,又可办些隐秘之事,对武惠儿而言,不啻如虎添翼。
杨洄回府之后,唤来妹妹,让她设法某日将杨玉环邀来,如此敲定了日期,咸宜公主再入宫告知武惠儿。
武惠儿欲出宫察看杨玉环的前夜,在枕边将自己欲办的事儿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闻言笑道:“宗正寺负责为诸王选妃,自有选妃程序,你又何必事必躬亲呢?”
武惠儿嗔道:“陛下不提宗正寺也就罢了,如此一提,妾连带高力士也一齐恼了。他们口称勤谨得很,然瑁儿的选妃之事一直延耽至今,分明在敷衍嘛。”
“呵呵,惠儿呀,你冤枉他们了。他们怎敢对瑁儿的婚事不上心呢?诸王的选妃之事皆顺利,为何瑁儿的事如此难办?是不是你过于挑剔了?”
“挑剔?陛下也如此说妾吗?”
李隆基的倦意涌了上来,侧身欲睡,喃喃说道:“也罢,你就去瞧瞧吧……”
过了几日,两少女携手进入咸宜公主府的“梨居”,李隆基设“梨园”,公主就步父亲之韵设此房以观乐舞。室内摆有各色乐器,房间甚阔,极为适宜奏乐、歌唱以及曼舞。
两少女皆梳成双鬟髻,此髻从两侧高高隆起梳成环状,然后折下以彩绸缚之,散出的乌发随意地泻向两肩,尽显少女的活泼之态。是时,两京富庶之家少女多梳此髻。
她们虽发式相同,然衣着就可看出家境的区别来。那名头上缚有彩绸的少女,下着单丝碧罗笼裙,罩以白底兰花红花心之衫,周身未用其他饰品,可以看出其衣着比较名贵,此女即为杨洄的妹妹。
另一少女头上缚布及裙衫皆为纯色,即一色的青色绸布,这样的绸布固然廉价,然较之庶民的麻衣布又要好上许多。就见此女周身在青布衣的映衬下,肤白若雪,其俏立那里,宛如风摆拂柳,似有纤尘不染之感。
她就是杨玉环了。
她立在那里,双眉纤纤如画,双眸柔情似水,玲珑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使其整个面庞显得雅致无比。
杨玉环入室后怯怯说道:“妹妹,此为公主之宅,我们再来操琴,公主若知,不会怪我们吗?”
杨洄与杨玉环家虽为本宗,然杨玉环家日渐衰微,仅有一个名门之后的空壳子,与势如中天的杨洄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两家根本没有来往。那日杨洄的妹妹主动来到杨玉环家,言说自己刚刚得了一张好琴,惜音不准,闻听玉环善乐识律,想请杨玉环入府调校一回。
杨玄璬当然知道杨洄刚刚娶了咸宜公主,其家正是势旺之时,现在人家主动来搭讪,且两家毕竟为本宗,焉有不允之理,遂促玉环前往。杨洄的妹妹今日再请玉环,还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杨洄的妹妹闻言笑道:“姐姐何必如此多礼呢?公主嫂嫂待人甚是和蔼,你为客人,她焉有相拒之理?且这张蕉尾琴系圣上所赐名琴,实为公主最爱,你上次帮她调准音高,她多次夸你呢。”
杨玉环谦然说道:“我知道此琴名贵,公主最好请宫中名师调校最好。我手艺低劣,万一有了差池,就是误了公主。”
“不妨。姐姐还按上次之法调出,公主定然欢喜得很。她说了,她有物赏予姐姐呢。”
杨玉环摇头道:“能帮公主调琴,实为玉环荣耀,赏物就不必了。”她说罢向蕉尾琴走去,就见其步态美妙,可谓仪态万方,及至其端坐在古琴之前,其姿容和坐姿又显得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杨玉环伸手将琴弦逐个拨了一遍,然后俯身静听其音,抬身说道:“妹妹,可能有人动了一弦与三弦的旋柄,由此失去音准,不妨的,将之旋紧复其音阶即可。”
杨玉环即凝神调校,须臾乃成。她将音阶逐个检查了一遍,觉得其音准皆归于正常,遂抬脸微笑着说道:“妹妹,我这里抚琴一曲,正好再查音声是否调校好,你可听其不妥之处。”
杨洄的妹妹拍手道:“好呀,姐姐的琴声美妙,妹妹今日又有耳福了。”
杨玉环敛容屏息静气,然后挥手一拨,美妙的琴声顿时响彻堂内。
杨玉环所弹为古琴曲,名为《高山流水》,其未弹全曲,仅奏《流水》一节,琴音中可闻那汹涌的波涛、杳深的山林和悲啼的鸟群,深远悠扬。杨玉环未看曲谱,就可信手奏出此曲,可见其对琴艺及曲谱极为谙熟。
武惠儿在女儿女婿的陪同下,一直待在侧室透过门缝观看杨玉环的一举一动。她看到杨玉环挥手拨了一把,然后将那只皓若冰雪的纤手滞在空中,知道此曲已然结束,遂目视女儿出去将外面二女引走。
咸宜公主推开侧门,拍手笑道:“好呀,果然妙手妙曲,我听得入迷了。”
杨玉环不知侧室有人,顿时愕然起身相迎,杨洄的妹妹笑道:“姐姐,此为公主,还不参见?”
咸宜公主上前一手一个牵起二女,说道:“参见什么?哪儿有如此多的虚礼?走吧,我们到前面堂中说话。”
武惠儿眼观三女步出门外,转对杨洄笑道:“洄儿,你的眼光不错,这个玉环甚称我意,就是她了。”
武惠儿回到宫中,令人唤来高力士道:“高将军,请你先转呈圣上,再知会宗正寺,这寿王之妃就定为杨玉环吧。”
高力士系皇帝的亲信之人,武惠儿日常对他相当客气。
寿王妃的人选既定,宗正寺就按照“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程序依例行之,然后就是隆重的“册妃”仪式了。
开元二十三年十月二十四日,杨家父女和亲戚们皆集于杨家,杨玉环如此平步跃入龙门,实为他们莫大的喜事。杨玄璬最为兴奋,养女成为寿王妃,此为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他又知道寿王系实有皇后之实的武惠儿所生,那么自己也从此攀上了高枝,不日之内,自己的从七品秩位肯定会成为历史了。
李隆基极其重视这件婚事,派出李林甫和黄门侍郎陈希烈为正、副册妃使。时辰刚交吉时,就听鼓乐声由远及近,杨玄璬率家人迎出门外,就见李林甫与陈希烈在仪仗的护拥下款款而来。
二人还随带一帮使者、持节者、典谒者、赞礼者、持册案者等人,他们入宅后各就各位,女相者将杨玉环从侧室中引出,一应繁文缛节之后,使者开始读皇帝册书,书曰:
维开元二十三年岁次乙亥,十二月壬子朔,二十四日乙亥,皇帝若曰:吁戏!树屏崇化,必正阃闱,纪德协规,允资懿哲。尔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璬长女,公辅之门,清白流庆,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固能徽范夙成,柔明自远;修明内湛,淑问外昭。是以选极名家,俪兹藩国。式光典册,俾叶龟谋。今遣使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李林甫,副使黄门侍郎陈希烈,持节册尔为寿王妃。尔其敬宣妇道,无忘姆训。率由孝敬,永固家邦,可不慎欤!
使者读完,女相者将杨玉环引至于前接过册书,杨玉环自这日始就成为寿王妃了。
杨玉环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成为寿王妃了,然嫁入皇门,终为好事,其心间就充溢着幸福,兼有期盼之意了。
再过了一月,杨玉环再经过“亲迎”、“同牢”、“妃朝见”、“婚会”、“妇人礼会”、“飨丈夫送者”、“飨妇人送者”七项礼仪,终于入寿王府与李瑁生活在一起。
“妃朝见”之时,李隆基与武惠儿一起接受了李瑁和杨玉环的拜谒。礼毕,新人退出。李隆基此前多闻杨玉环之名,今日方才初次会面,他笑对武惠儿道:“看来惠儿的眼光不差嘛,此女果然含章秀出,堪为瑁儿之妇。”
武惠儿一笑置之,心意惬然。
李隆基又道:“只是此女体态纤然,稍显单薄。”
武惠儿嗔道:“陛下难道不懂吗?女儿成为妇人之身,她其实自会体态日渐丰满呀。”
二人相对而视,会意一笑。
第二回 李林甫迭出妙计 武惠妃错使昏招
李隆基现在十分关注边疆之事,对有军事之才的人物也十分注意。司农卿皇甫惟明昔年任左卫郎将之时,曾上书建言与吐蕃和好,并出使吐蕃取得成效。皇甫惟明自幼与忠王李亨为好友,比李亨与王忠嗣要年长数岁,三人读书会武,私谊甚好。李隆基认为皇甫惟明之长在于军事,须让他到边疆历练一番,某日制授皇甫惟明为河西节度使,原河西节度使牛仙客转授朔方节度使。
皇甫惟明到了凉州之后,在河西节度副使王忠嗣的陪同下,逐个视察了营房与仓库,惊奇地发现牛仙客果然名不虚传。只见营房整洁有序,库房中粮食盈满,诸般兵器虽置满仓库,然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