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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他们归属大唐,如此边境无事,我们也就乐得清静。谁知张大人难忍寂寞,对松漠都督府苛刻无比。契丹与奚人终于不能忍耐,于是复叛大唐。”
吉温:“张大人向来睿智骁勇,他如何办出这种事儿呢?”
另一人嘿嘿笑道:“想是你未在军中待过,不知边将最为渴慕边功。张大人将契丹、奚人逼反,正是他建功立业的时候。”
吉温暗自想道,张守珪年少之时英武无比,由此闯出了莫大的名声,不料年龄渐长,其名利之心愈加炽烈。边境本来无事,他却要凭空生出事来。吉温想到这里,哈哈一笑道:“他们复叛大唐,岂不自寻死路?其实不用张大人动手,安大人镇守于此,则仅凭安大人之力,定能将他们剿灭。”
那人摇摇头道:“事儿若如此简单,也就好办了。军中传说,安大人前些年迭立大功,竟然引起了张大人的猜忌。张大人这一次不用安大人,却派来一位名为乌知义的将领前来主持剿灭事宜。”
“结果怎样?”
“那乌知义贪功冒进,结果大败亏输。张大人眼见难以收拾,只好令安大人接手。安大人收拾残兵败将勉力应付,到了近日方换来相持局面。”
“哈哈,看来兄长二人在安大人手下甚是得意,言语之中满是对安大人的推崇之情嘛。”
“错了,安大人并不识我等二人。然安大人这些年的功业,那是有相当好的口碑的。”
是夕,他们尽欢而散,吉温待他们走后,就坐在榻上细细盘算了一番。看来张守珪兵败瞒报为实情,明日须出外再查访一番,若再证此言,就可请见安禄山了。
吉温第二日醒来洗漱之时,就听外面有人叩门。他拉开门向外观看,就见那里站立着一位笑吟吟的文士装扮之人。
那名文士躬身揖道:“小可姓严名庄,特来拜见吉大人,如此相扰了。得罪,得罪。”
吉温有些不明白,问道:“请恕鄙人眼拙,这位严兄,我们此前并不相识吧?”
“既有初识,即为有缘。吉大人莫非不许小可入室吗?”
吉温满腹狐疑,然他毕竟是见过大阵势之人,闻言即侧身说道:“对,对,严兄说得对,鄙人确实有些怠慢了。请,请。”
严庄施施然而入,其目光在室内扫射了一圈,叹道:“此室如此简陋,岂为吉大人所居之所?吉大人,小可奉鄙主之令,特来相请大人移居。”
吉温冷眼旁观,心中早已认定此人定有来头。现在见此人开门见山并无隐瞒的意思,遂笑道:“严兄许是认错人了吧?鄙人为京城客商,来此地不过想贩些皮毛,又如何识得尊主了?”
“吉大人久在京中,应当知道小可主人的名字。”
“鄙人确实不知。”
“嗯,平卢节度使安大人即为小可之主。吉法曹,安大人早就想与吉大人结识,今日有缘,请吉大人勿却。”
吉温见严庄说出了安禄山的名字,又揭示了自己的身份,心中不由得一惊。
吉温三人因赶路程,需换乘驿所之马,他们到了营郡地面即消失在城中。他们操京城言语又不用官家接待,由此引起了驿长的注意,事情很快逐级向上禀报,安禄山未出一个时辰,就得知了此讯息。
安禄山唤来其门客高尚、严庄,向他们通报了这件蹊跷事儿,并说道:“他们一路上征用驿马,定非常人,且京城来人甚少,他们来此到底有何公干呢?”
高尚及严庄系当地落第举子,因他们颇有文名,安禄山将之召入府中为门客。安禄山日常对二人礼数颇周,未将他们视为寻常的门客,实指望二人对自己有参赞之功。
严庄自告奋勇道:“他们入城人地两生,定寻旅舍居住,寻到他们的踪迹不难。安大人,此事就由严某去访查吧。”
严庄很快访到了吉温的踪迹,又见吉温自军中召来二人聚饮。待二人返回营中,严庄即将二人唤来问话,由此得知了吉温的名字。严庄闻此名大惊,不顾深夜即叩门向安禄山禀报。
安禄山不知吉温来历,严庄却觉得非同小可,说道:“安大人,小可知道吉温早为当今李右相门客,现任京兆府法曹。此人官职虽微,却为李右相的第一亲信之人。”
“哦,他来此何意?”
“吉温向那二人言道,他来此地想贩些皮毛,他好好的法曹不做,如何凭空成了商贾之人?定为其虚托之言。小可想呀,他们聚饮谈话之时,吉温多问这里的军事,若小可猜测得不错,他此来定是奉李右相之命前来办事。”
安禄山此时发胖许多,其身材本来高大,现在坐在榻上犹如一团肉塔堆在一起。他凝思片刻,说道:“严先生,只怕吉温非是李右相所派,万一奉钦命来此呢?”
严庄有点不相信,说道:“钦命来此?他一个小小的府衙法曹,能得圣上钦命吗?”
安禄山道:“圣上上次派出一个姓牛的太监出京核查,回京后说了张守珪的不少好话。哼哼,圣上岂能被蒙蔽?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正是钦使该来的时候。”安禄山又想了片刻,决然道,“严先生,明日一早,你就将吉温请入府中吧。”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番场景。
吉温见自己身份已经暴露,又思终归要面见安禄山,遂跟随严庄进入衙中。他刚进入大门,就见一个肥胖之人向自己迎来,吉温饶有兴趣地发现,此人虽肥胖无比,腰间的赘肉似乎要绷出衣外,其走动之时满身肉上下左右摇摆,恍如一只肚中怀有崽儿且周身生满油脂的母猪,然其行动却不显笨拙,可谓健步如飞。吉温此前得闻过安禄山的体貌,知道此人定是安禄山了。
那安禄山行到吉温面前,忽然伏地叩首道:“吉钦使来此,禄山有失迎迓,有罪有罪。”
吉温想不到安禄山竟然有这样的礼数,一时大惊,口中说道:“安大人怎可如此?下官担待不起,请起、请起。”他一面说话一面俯身去拉安禄山,奈何安禄山如一坨巨肉瘫在那里,凭吉温之力如何能撼动?
此后安禄山在从人相扶下缓缓站起,他脸色严肃,郑重说道:“吉钦使怎能如此说话?禄山为胡人不懂朝廷礼数,只知凡是从京中来此的官人皆为钦使,禄山见了钦使如同面圣一样,皆需行大礼的。”
经过如此一番折腾,众人相拥着进入室中。吉温见了如此情状,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就从身上取出朝廷的行文,并说了自己的来意。
安禄山道:“禄山刚才行礼,贵使还说担待不起,你果然为钦使嘛,则禄山之礼还有些欠缺。请贵使放心,朝廷勘查之事不用贵使辛苦,禄山自会将一应人证、物证妥为收集,绝不敢有一点差池。”
此后的日子里,吉温在这里享受着如皇帝一般的生活。白日里,安禄山寸步不离,引吉温食山珍海味,饮佳酿美酒,观轻歌曼舞;到了晚间,吉温身边有数名美女侍候,使他有着享不尽的温柔之福。
吉温来此不觉已有旬日,他早与安禄山兄弟相称,竟成莫逆之交。吉温虽想长居此富贵温柔之乡,又想起自己的使命,这日只得恋恋不舍地向安禄山辞行。
安禄山道:“愚兄本想长留钦使在此,又想李丞相望眼欲穿,也就不敢强留了。来日方长,我们兄弟今后长相交好,也不差这一日一时。”
吉温道:“早听说禄山兄英武义气,不料竟然豪爽如斯,愚弟深谢了。”
“唉,我们既为兄弟,今后不许说此虚饰之语。钦使回京之后,须替愚兄向李丞相致敬,愚兄下次入京之时,定专程入丞相府拜望。哦,对了,那几个侍候钦使的女子,就带回京中吧,愚兄知道钦使俸禄甚薄,此次先赠一些钱物,今后每岁也会派专人奉上。”
吉温此次所办差使顺利,又凭空得了数名美女和一大批财货,心中于是无比妥帖。
安禄山又道:“愚兄还为李丞相备了一份礼物,也劳烦钦使代为奉上。”
吉温听到这个请求,倒是颇费踌躇,嗫嚅道:“这个……这个,就需从长计议了。”
“有何不妥吗?”
吉温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是禄山兄不知啊。恩相驭人甚严,愚弟在其面前,终日战战兢兢,不敢做错一点事儿。我这次若代兄赠物,恩相定然不许,我若贸然带回,说不定会因此获罪。嗯,这样吧,那些礼物就不用带了,我先向恩相探探口风再说。”
安禄山想不到李林甫竟然克己如斯,其脑中见机甚快,遂答道:“愚兄全听钦使的,如此从长计议便是了。”
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之所以返京,缘于他近来又与吐蕃对战一次,且为小胜。捷报传入京城,李隆基龙颜大悦,遂下旨准皇甫惟明返京献俘。
献俘仪式极为隆重,先由皇帝、百官携带俘虏前往太庙举行献捷仪式,李隆基在祖宗面前读献捷祭告,以将自己的功业告于先祖;随后銮驾回宫,百官集于勤政楼举行宣露布礼,并使天下知闻此捷。诸般仪式完成后,李隆基要对参战将士封赏一番,还要赐宴皇甫惟明。
李隆基这些年热衷于这些风光之举,如此小胜,不免有些小题大做。
赐宴之后,李隆基又将皇甫惟明留下单独叙话。李隆基此时最为关注西北军事,其时突厥人已不足为患,唯吐蕃势大,李隆基就对吐蕃多有询问。
皇甫惟明道:“请陛下放心,吐蕃内乱之后,至今未恢复元气。臣与王忠嗣常通声气,既内练兵阵,又协同防守,边防之事固若金汤,吐蕃人莫想攻进一步。其实吐蕃人现在并无侵扰之力,他们能够防好现有之地已属不易。”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你与忠嗣同进同退,使陇右与河西连成一体,如此两者叠加,其威力显赫啊。”
“陛下,仅陇右与河西相协同还嫌单薄,若朔方能与此两镇相连,则可北镇突厥,又对吐蕃有泰山压顶之势。”
“好呀,河西与朔方相连,你可居中联络,使三镇协同防御嘛。”
“陛下,臣的想法是,朔方节度使或由臣兼任,或由王忠嗣兼任,如此方能形成合力。”
李隆基闻言沉默片刻,然后徐徐说道:“卿之心意,待朕与左右商议一回再定吧。对了,忠嗣许久未回京了,相对而言,陇右战事要比河西少一些,他莫非还是日日忙于练兵吗?”
“禀陛下,忠嗣不仅忙于日日练兵,他这些年还多了一项本事,即是善于选将,如今帐下猛将云集,臣自愧不如了。”
李隆基饶有兴趣,遂示意皇甫惟明细说一番。
皇甫惟明如数家珍,一一说道:“忠嗣帐下,原来二将最为知名,其一为哥舒瀚,突厥人,先为忠嗣帐下衙将,后积功升为右武卫将军,此人文武双全;其二为李光弼,现为云麾将军,此人赏信罚明,有勇有谋,有古良将之风。后来安西副使高仙芝奉调入了陇右,其帐下也有二人,名封常清和郭子仪,这三个皆有勇略,忠嗣倚之甚重。如此一来,忠嗣帐下就有了‘五虎将’的名号。”
李隆基道:“哥舒瀚、李光弼、高仙芝、郭子仪、封常清,是谓五虎将,朕记下他们的名字了。”又问道,“皇甫卿,你回京一次不易,这一次又立大功,可在京中多住一些日子再回。你若有何求,自可提出。”
皇甫惟明躬身道:“陛下此次封赏甚厚,臣已感激涕零,再无所求了。陛下,臣有一建言,却未涉及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卿言并无禁忌,朕准你大胆说来。”
“陛下,李林甫自开元二十四年为相,至今已逾十年。陛下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