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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道:“偶然为之,亦无不可。”
三人由是相视而笑,其意甚洽。
此后高适被转授为左晓卫兵曹参军,赴河西节度使幕府掌书记之职;而李白在汴郡又结喜缘,娶了宗氏夫人,他或游历天下,或与夫人举案齐眉,日子过得相对平静;至于杜甫,仍孜孜以求于考取功名,只是屡考不中,以致岁月蹉跎,可见命运造化,殊非强求而来。
第十五回 君王惘识安禄山 权相欲谋王忠嗣
安禄山现在身兼范阳节度使与平卢节度使二职,又得李隆基面授,当然要立新功表现一回。其回到营郡即召人开始谋划,待从王忠嗣那里借来的二万兵马到位,即发动一拨攻势。
王忠嗣拨来的二万兵马主要从河西军里抽调而来,王忠嗣令哥舒翰带兵前往。这二万兵马到了涿郡地面,即接到安禄山将令就地驻扎。
月余之内,安禄山纵兵向北猛攻,相继击破契丹人与奚人的营盘,捕获人众五万,由此获得东北大捷。捷报传到京中,李隆基闻讯大喜,当即下诏旌扬安禄山,并对参战将士给予了丰厚的封赏。
哥舒翰带兵驻扎后方,又为客军,朝廷的封赏没有他们的份儿,颁下的诏书中也未提他们的功劳。如此又过了月余,哥舒翰渐渐变得焦躁起来,遂修书一道,派人快马送至王忠嗣手中。
哥舒翰系突厥哥舒部的后裔,其能读《左氏春秋》、《汉书》,又仗义疏财,由此将士归心。王忠嗣之所以看重他,却是缘于哥舒翰英武绝伦。某日吐蕃兵盗边,侵入苦拔海并击杀唐军守将。王忠嗣即令哥舒翰前去主持防务,哥舒翰仅带年仅十六岁的一名家奴前去接管。孰料驻军副使倨傲不肯服从,哥舒翰遂拔出刀来一刀将他砍翻,由此震慑众人。
这里的唐军因为主将被杀,早吓得龟缩垒中不肯出战。哥舒翰驱赶众人出垒,令他们在后掠阵,看自己如何厮杀。
哥舒翰常使一杆蘸金虎头枪,此枪重六十二斤,通体系用镔铁打造。却说两军对阵,哥舒翰一马一枪行至两阵中间,身后仅有那位名为左车的家奴步行跟随。双方擂鼓声中,就见吐蕃军阵中也缓缓走出三骑。
哥舒翰驱马跑动,口中大喝一声,瞬间就冲到敌骑面前。那杆金枪左右闪动,就见两人已然倒撞下马,剩下一人大惊,驱马斜刺里好歹躲过了金枪的招呼。倏忽就冲出了数丈之远。他又听到脑后马蹄声响,知道哥舒翰正在追赶,遂低头策马狂奔,于是八只马蹄在阵前“嗒嗒”乱响,马后扬起的尘埃形成了一道长烟。
蓦地,一声断喝如雷鸣似的,那吐蕃将领闻声一惊,不由得回头而顾,就见哥舒翰已将金枪高高举过肩顶,然后凝力前刺,此将顿时感到喉间一凉,刺痛后再无意识。哥舒翰挑杀番将,又奋力将尸体向空中一抛,竟然有五丈余高,众人眼睛一花,那尸体已然跌落地面。
左车飞奔而至,手提利刃斩下首级。众人这时才发现,左车的手中已提有两颗首级,敢情他随哥舒翰上阵,竟然是办如此的善后事儿。
哥舒翰挥手令唐兵冲锋,吐蕃兵由于遭此大挫,竟然折了锐气,阵脚很快大乱,由此大败。
王忠嗣得知哥舒翰的英勇事迹,赞道:“一枪连击三将,真英武也。”是役之后,王忠嗣奏请朝廷,授哥舒翰为右武卫将军。
哥舒翰在涿郡候王忠嗣复书,这日终于候到,他阅罢回书即驰往范阳。
安禄山此时已从营郡回到范阳,闻听哥舒翰在门外求见,遂同意入内。哥舒翰入衙后向安禄山欠身为礼,说道:“安大使,末将奉王大使将令,刻日就要返回河西,今特来辞行。”
安禄山听了觉得有些不顺耳,遂冷颜说道:“哥舒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呢?这二万兵马奉圣旨归入本大使统辖,又哪儿来的王大使?哥舒将军,你率本部兵马欲往何处,须奉本大使将令才是。”
哥舒翰的祖上系突厥部族酋长,归入大唐节制后,也官至大都督之职,这安禄山虽号称突厥人,其身上流淌的血液实在说不明道不清,殊非突厥正宗。哥舒翰此前与他人谈起安禄山的来历,语气中颇有不屑之意。他现在见安禄山脸现倨傲之色,心中的不屑又腾然而起,就强压火气说道:“末将奉旨来此,此前谨遵安大使将令,不敢有丝毫差池。然末将之所以领兵前来,圣旨里说得很明白,即是安大使暂借一时,待此战完毕,可当即归回河西。如今战事已毕,末将奉王大使将令返营,有何不可?”
“对呀,不过小胜一场,又何谈此战完毕呢?哥舒将军,本大使正在筹划下一场战事,你且静待时日,本大使还有倚重你的时候呢。”
哥舒翰见安禄山施出了耍赖之法,心中的怒火更炽。若依安禄山所言,这战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大唐与契丹人的战事已断断续续打了数十年,那么自己就要这样长久地耗下去吗?他于是坚决地摇摇头,说道:“王大使来书言道,当初安大使与王大使在圣上面前,圣上说过为保首战成功可借兵二万,战事完毕即归还。安大使取得大捷,捷报满天下,朝廷又有封赏,则首战已毕。”
安禄山之所以借兵,又将之放在后方,实有他的考虑。别看安禄山生得蠢笨无比,内心的诡计却是花样百出。他知道河西军久历战阵,将士骁勇,就向李隆基出言借兵。然河西军若为此战的主力,岂不掩了自己的功劳?他于是将之放在后方,使用“拖”字诀,假以时日,将这二万兵马分解,最终由自己统辖。谁知王忠嗣较真,这个哥舒翰也对王忠嗣忠心听从。他思念至此,脸上就浮出笑容,笑道:“哥舒将军何必性急呢?许是王大使当初记差了圣上的言语呢?这样吧,你先安心回涿郡驻扎,本大使再向圣上请旨。你应当知道,圣上如今颇重东北境军事,你若离去,引起阵脚大乱,还是要稳妥一些最好。”
安禄山的言语中隐含有威胁的意思,哥舒翰当然听得出来,然他并不畏惧,平静地说道:“好呀,若有圣上谕旨,末将定当遵从。然现有王大使军令,末将唯有听从,克日拔营回归。待安大使请得圣旨后,我们再反身不迟。”
安禄山大怒道:“哥舒翰,本大使亦为你之上官,且你现在在我统辖之下,你到底要听谁的将令?”
哥舒翰此时依然平静无比,淡淡地说道:“末将为朝廷的命官,现忝居右武卫将军,由安西节度使统辖,和范阳节度使与平卢节度使并无干系。安大人,末将若由你统辖,须请得朝廷改一下末将的职号为好。”
安禄山听到其话音中有讥嘲之意,心中怒火更甚,遂冷冷地说道:“哼,若无本大使的将令,你能走出范阳地面吗?”
哥舒翰毫无畏惧之意,拱手说道:“安大使,末将这就告辞了。末将所部为官军,所行之处为大唐地面,则行军之时并无阻碍。若有人敢妄自阻挠,我手中的金枪也不是吃素的,至于能否行出范阳地面,就不用安大使劳心了。”他说完此话,即昂然而出。
安禄山那双被推挤在肉面中的小眼冒出火来,他虽说出威胁之语,也知哥舒翰果然离开并无阻碍,他说什么也不敢领兵相阻。
安禄山确实在筹划下一场战事,他此时早已与契丹人和奚人达成默契。只要唐军进攻,他们稍稍抵抗一下即退走,并捎带着让唐军抓获一些俘虏。安禄山凭借这些俘虏可以向朝廷邀功请赏,而契丹人与奚人也没有什么损失。譬如上次战事俘虏五万人,这五万人已被逐批放还本族,且安禄山还赠与他们一些钱物。
两者皆有利的事儿,当然一拍即合。自此以后,安禄山这里捷报频传,并得到了朝廷的大批封赏。
安禄山深谙为将之道。某将镇守边关,将所辖地境治理得平平安安,安禄山绝不为此等傻痴之事。因为边关太平无事,就少了皇帝和朝廷的注意,得不到封赏不说,肯定还会被遗忘;至于骁勇厮杀之事,安禄山也不想为,因为毙敌一千,自伤八百,万一某战失败,则前功尽弃,那张守珪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安禄山于是就祭出此招妙法儿,果然屡试不爽。
哥舒翰带领二万兵马返回河西,将此行详情一一向王忠嗣进行了禀报,王忠嗣听得认真,还让他将向安禄山辞行的情景再复述一遍。
其时封常清被授为安西节度使远赴安西四镇,高仙芝作为节度判官随行。王忠嗣身边仅有李光弼跟随,李光弼是年刚满四十岁,时任云麾将军、安西节度使军府兵马使。李光弼性格严毅,沉静果断,善骑射,有韬略,其任赤水军使之时,独力连破敌军,由此大获王忠嗣赏识。此后王忠嗣待之甚厚,虽哥舒翰等人也难以与之相比。
王忠嗣听完哥舒翰的叙述,赞道:“哥舒将军毅然领兵回归,不畏安禄山恫吓利诱,真将军也。哼,这安禄山故意曲解圣上的旨意,是何居心?”
李光弼一直在侧听哥舒翰讲话,此时微笑着问道:“哥舒将军许是初识安禄山吧,不知对他的观感若何?”
哥舒翰道:“一个如圆球似的死胖子,实在难看。也不知此人到底有何长处?圣上竟让他身兼二职。嘿,他时常以突厥人自居,我突厥人上马能战,下马健步如飞,哪儿生出这样一位惫懒人物?真令突厥族人蒙羞。”
王忠嗣也笑道:“呵呵,想不到哥舒将军范阳一行,竟然对安禄山反感如斯。安禄山不过有一名突厥养父而已,血脉中并无突厥渊源,哥舒将军勿引以为耻。其实观人非看模样,这安禄山智计战功,实超乎常人。圣上将之倚为股肱,并非没有道理。”
李光弼凝眉说道:“王大使刚才的问话,颇有深意。我此前也听说安禄山虽模样蠢笨,然智计百出,颇有远识。他此次既不让河西军出为前锋,又欲长期滞留不归,肯定有他的图谋。王大使,这图谋说来简单,安禄山不过想将这二万人马纳入其下辖罢了。”
王忠嗣道:“光弼说得对,我刚才也有如此想法。何况,契丹人与奚人能与吐蕃人相比吗?其如游寇相似,范阳军与平卢军合计有十万人马,如此官军对付这些游寇绰绰有余,安禄山为何还要想吞并这二万兵马呢?”
王忠嗣话说到此处,三人心中其实皆晃出同样的念头:安禄山心思远大,要不懈地加强自己统辖的军力。
王忠嗣心中另有想法,却不便对二人明言。是夜掌灯修书,然后派专人将此密奏送给李隆基。
李隆基阅了王忠嗣的密奏,心中不以为然,又对西北军事有了许多想法。
原来王忠嗣密奏中所言,详述了安禄山欲扣留河西二万兵马的企图,进而言说安禄山所辖兵马镇抚东北境绰绰有余,他为何还想继续扩充实力呢?如此只有一个解释,即安禄山想拥兵自重,心有异志,因建言皇帝早作防范。
李隆基由此想到安禄山当初被执入京的情境,张九龄不过观其面相就认为其有反骨,故建言杀掉安禄山。自己未听张九龄之言,结果呢?安禄山从此在东北连战皆捷,并取代张守珪,成为大唐镇抚东北的良将。现在王忠嗣因安禄山欲留河西军一事,竟然又如张九龄一样言说安禄山有异志,实为未卜先知的妄言了。
第二日,李林甫与陈希烈依例入宫奏事,李隆基未向他们透露王忠嗣密奏安禄山有异志的事儿,却主动提起西北战情。
李隆基说道:“此前皇甫惟明和王忠嗣还算妥当,与吐蕃大小十余战,遏制了吐蕃的攻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