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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吉温欲再赠佳人,李林甫当然来者不拒,笑答道:“好呀,此女从何处觅来呀?”
“禀恩相,此女系契丹绝色佳人。”
李林甫闻到“契丹”二字,脸上的微笑顿时凝成冰霜之态,沉声问道:“契丹?看来你与安禄山来往颇多,此女定是安禄山托你转赠于我的吧?”
吉温见李林甫脸色严肃,又知李林甫对安禄山的态度,心中顿时一沉,只好硬着头皮答道:“禀恩相,此女确为安禄山所赠。小可知道恩相严谨,然又思此女已送入京城,再送回颇费周折,如此就请恩相笑纳了吧。”
“嗯,你既知我之态度,为何还要前来招烦?就物归原主吧。”李林甫自从见过安禄山,深知此人面似蠢笨,内心其实机警无比,由此有了警惕之心。不料安禄山被自己拒去赠物,现在又来赠人。人与物相较,人又比物凶险多了。自己若接纳此女,焉知此女是否为安禄山埋在自己身边的眼线?那么自己的一举一动,安禄山许是会了如指掌。
吉温与安禄山交往密切,李林甫心中其实并不舒服。李林甫由此想到,这个安禄山倒是颇有手腕的,吉温跟随自己多年,不料东北一行,两人竟成莫逆之交。他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哦,看来安禄山待你,果然非同一般啊!吉温,那安禄山到底有何长处呀?”
吉温察言观色,感到李林甫所言非善,他久侍李林甫身边,深知其习性及手段,心中由此大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说道:“恩相,那安禄山不过胡人一个,他纵有长处,到了恩相面前,实属蚂蚁一般,小可与其相交,无非想藉此获得一些讯息,以为恩相出力。”
李林甫轻声警告一声,看到吉温如此乖觉,心中就大为妥帖,说道:“好好说话,你又为何如此多礼了?起来吧,你有如此想法,我很欣慰。”
吉温依言起身。
李林甫又嘱咐道:“我如此提醒你,实为你好。你为御史中丞,列为朝廷高官,那安禄山为胡人边将,你们若来往颇密有了痕迹,传入圣上耳中,你岂有好处?”
吉温躬身道:“恩相训诫,小可谨记心中,今后定注意言行。”
二人皆为聪颖之人,凡话点到为止,不用多说。李林甫于是又转往另一个话题,问道:“西北诸吏中,可有相信之人吗?”
“不知恩相问的是哪一类人?”
“嗯,就是近三年中,能与王忠嗣有过交往的郡县官吏。”
吉温默默想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有此类人,只好答道:“恩相,小可实在想不出。”
李林甫横了他一眼,斥道:“再想!西北之郡官员众多,难道竟无一个可相信之人?”
李林甫如此问话,吉温当然知道其本意何在。这人既要与王忠嗣有过交往,又要与吉温相熟,则李林甫实想寻出不利于王忠嗣的凭据。然一时之间,这样的人儿须从何处寻来呢?
吉温就在那里苦思冥想,眼光中忽然一亮,急忙说道:“恩相,小可想起一人,只是此人已不在西北了。”
“此人为谁?又在何处?”
“此人姓魏名林,现任济阳别驾。”
“如此不相干之人,有何用处?”
“恩相阅人甚多,想是记不起此人了。魏林昔为鄯州刺史,其时王忠嗣为陇右节度使。某一日王忠嗣向朝廷奏报魏林解送粮草不力,魏林由此被贬为一个八品之吏。”
李林甫道:“鄯州刺史?天宝初年改州为郡,那么魏林贬官实为开元末年的事儿了。时辰那么久远,我真是想不起来。多年过去,不料还为一县小吏。”
“对呀,若追根溯源,魏林以刺史之身降为小吏,还是要归咎到王忠嗣身上。小可也是近来偶然得知,说那魏林现在怨气很大。然王忠嗣现为四镇节度使,又是皇帝假子、太子挚友,他终究无计可使。”
李林甫得知济阳竟然有这样一个妙人儿,顿时来了兴趣,就吩咐道:“好呀,你不妨寻个缘由将魏林召唤入京,你们两个可以好好叙说一番。”
第十六回 折粮换绢入左藏 遭诬兴狱去良将
定昆池经过近两年的修缮,终于整修一新。其中山水依旧,而楼阁亭殿因原件破败,故拆掉重建,又在池中华岳山下别筑百尺高台,以为演舞之用。园内青林繁茂,绿水弥漫,波光潋滟,池水清淤后又多植千叶白莲,到了秋风起时,满池之侧白莲盛开,人或俯视或泛舟其中,宛如仙境一般。
李隆基得知定昆池整修完毕,遂携杨玉环前去观看一番。他们行至池中高台上站定,举目四观,李隆基不由得赞叹道:“好呀,一个破败的园子,不过稍稍一修,就成为一处好景致。玉环,若在此高台上演舞,是否更加尽兴呢?”
杨玉环笑道:“此前歌舞,多在殿堂之中,若在此高台上起舞,似融入天地之间。那满池的白莲,又似在足底,确实别有韵味。陛下匠心独运,常人又如何想起这等好主意?”
“呵呵,不过旧物利用罢了。想那悖逆庶人用了多少国家财货营造此池,一旦弃之竟然破败无比,实为暴殄天物啊!我令人稍加整修,顿时再换新颜,岂非惠而不费之举吗?”
李隆基在这里自诩得意,又哪里知道修缮此池所费巨大呢?仅以其中的亭阁而言,将作监知道皇帝与贵妃最喜香味弥漫,遂将其中亭柱、围杆皆用沉香木造成,此次修缮土方工程量不大,而所用诸物皆为精贵之物,则所费也不输于安乐公主当初的造池之资。
眼见千秋节将近,李隆基遂嘱这年的宴乐之地就改在定昆池。八月初五这日,百官贵戚络绎不绝地自城中赶赴定昆池,他们依序向李隆基祝寿之后,就开始静观台上歌舞。李隆基作为寿星,当然不便再上台擂鼓吹笛,仅见那杨玉环抖擞精神,带领一帮衣着光鲜的伎女在台上翩翩起舞。因台面阔大,舞者竟然达到一百五十六人之多,其白色舞衣上下翻飞之际,与池中的莲花相映浑然一体,将《霓裳羽衣舞曲》演绎得美妙绝伦。
杨国忠第一次在百官序列中当面向李隆基祝寿,此后归入座中默默观舞,心中思绪却纷乱如飞。
王鉷现任户部侍郎兼知御史中丞,又身兼二十余使,大唐的财货收支实集于一身。王鉷现在得李林甫嘱咐,待杨国忠甚为礼遇,然并不交托财货详情。杨国忠冷眼旁观,心中渐有计较。
赌徒樗蒲之时,虽全盘皆现狂热亢奋之情,然每盘掷骰计筹之时,脑中又异常冷静清醒,其静观盘面形势及对手细微,以察制胜之道。
杨国忠不能详知财货收支详情,缘于自从李林甫为相以来,朝廷收取租赋,改变了此前由户部所司单一收取的格局,变成由户部所司征收主要租赋,另由诸使再收杂赋的局面。王鉷身兼二十余使,每年可额外收来许多财物供皇帝使用。杨国忠那赌徒的眼光已识破了其中的奥妙:王鉷之所以得皇帝宠信,缘于王鉷能替皇帝敛钱。眼前美如仙境的亭台楼阁,乃至歌舞宴乐,其器物精美无比,若无王鉷日日进钱,皇帝哪儿能花得如此畅快?
杨国忠任度支郎中,毕竟能窥知朝廷大致进项状况。他见李隆基现在动辄赏赐,出手很大,刚刚修缮好定昆池,又要修缮龙池和太液池,则花费日增。由此预测到,按王鉷现在的敛财途径,恐怕有些力拙了。
是日宴散回京,杨国忠其时已将妻子和儿女接入京来。那鲜于仲通眼见杨国忠入京后果然得意,就派专人将杨国忠的家眷送至长安,并随之送了厚厚一笔程仪。杨国忠于是用这笔钱,再加上虢国夫人等人所赠,在京中买了一处宅子,将家人安顿于此。杨国忠回府后与家人一同用过晚膳,就乘马奔往虢国夫人宅中。其妻早已风闻二人的暧昧事儿,然夫君的富贵毕竟得虢国夫人之助,夫君此去就是一夜不回,她也不敢多话。
虢国夫人面前虽新欢不断,然杨国忠毕竟是自己的初恋,且杨国忠嘴上和床上功夫甚于常人,她也就难舍难分,心里将之视为夫君一样。到了就寝时分,杨国忠就揽着虢国夫人入榻而卧,少不了一番颠鸾倒凤。
事毕之后,杨国忠揽着虢国夫人的胴体,恭维道:“妹子,白日里瞧着你的容貌,夜来再抚此柔嫩的身子,我竟有历久弥新的感觉。”
虢国夫人嗔道:“你这张油嘴只会哄人。哼,你那时跑得无影无踪,怎么就忘了此话了?”
“唉,这笔老账,妹子什么时候能忘记呢?或者妹子今后用一根小绳,将我拴在你裙带之上,这样就不会失踪了。”
“你说得好听。只怕我现在就是用大棒赶你,你也会赖着不走了。”
“哎,妹子,我今日前来,其实有事相商。”
“什么事呀?你不会瞧着你那娼妻生厌,就想让我替你寻一门望族亲事吧?”虢国夫人近来热衷于保媒拉纤之事,其日常在“十王宅”、“百孙院”穿行甚多,说媒甚有功力,基本上百说百成。当然,她办这些事儿并非全凭热心。若保媒成功,当事者(主要是女方)需纳钱千缗,以酬谢意。
杨国忠道:“唉,我哪儿有这种闲心呀。妹子,我今年已四十岁,虽被授为度支郎中,却在衙中闲得无聊,唯一的正事,即是替圣上和你们算筹。”
“呵呵,你以无品之身擢升为五品,心犹未足吗?”
“唉,妹子不知我心呀。我想办些事儿,非是为自身考虑,却是替妹子着想啊。”
“好一张油嘴,我瞧不出这其中与我有何干系。”
“王鉷不过为侍郎之身,他得圣上宠信由此权倾天下,凭借什么呢?此为明眼之事,妹子其实不知,王鉷身兼二十余使固然为圣上敛钱,他借这些使职,自己又得了多少好处,想是妹子不知吧?妹子应当知道李林甫与王鉷的宅第之精吧。王鉷自己得好处之时,也不忘孝敬李林甫,他们若靠自身俸禄,焉敢花钱如流水?”
“是了,李林甫宅第之精,媵妾如云,若仅靠自己的俸禄和圣上的赏赐,那是不敷用度的。如此说来,王鉷实为向李林甫输钱之人了?”
“不错,就是这样。妹子近来颇爱保媒拉纤,所得酬劳有几许呢?那王鉷稍动手脚化公为私,仅一小笔就抵去妹子十年之功。妹子,我若能真正办事,得些好处岂不都是妹子的?”
虢国夫人现在荣华富贵,诸事遂意,唯对钱货最为渴求。她想要更精美的府第,用最好的香料器物,由此夸富京城。她之所以热衷于保媒之事,即是想借机敛财。现在杨国忠向她指明了一条敛财的明路,顿时神情大振,翻身坐起,目光炯炯地说道:“你这张油嘴别是又想讨我欢喜吧?化公为私?哪儿有如此轻易之事?”
杨国忠叹道:“妹子呀,人们千里做官都图些什么?莫非为那些微薄的俸禄吗?人人渴望升职,莫非想图些虚名吗?错了。权力愈大,则进项日多,举目天下,能如王鉷这样便于敛财的位置,不过一人而已。若以日进斗金喻之,并不为过。”
“好呀,果有如此美事,为何不为呢?好吧,我们今日约定,我若助你占此位置,所得务必平分。你这张油嘴也不要说得如此动听了,果然将所得全部奉与我,你那娼妻与儿女能够愿意吗?”
“我的俸禄足够他们使用,妹子不用多虑。”
“罢了,就这样定吧。”虢国夫人想着此等美事,脸上顿时美颜绽开。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非是皇帝,若直言向皇帝荐杨国忠上位,皇帝能答应吗?且杨国忠刚刚被授为度支郎中,皇帝之所以如此超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