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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实现天下大治。李林甫为相之后,天下已富庶无比,李隆基以为无需再费心力,只要将朝务大致稳定即可,李林甫行事有恒度,如此大称李隆基之心,这也正是李林甫久任宰相的原因。
李隆基现在的忧虑,即是不许李林甫权倾天下,以致朝中上下皆为附和李林甫的声音,不过这些想法就没必要向高力士叙说了。
杨国忠现在春风得意,除了晚间继续入宫侍奉李隆基计筹之外,白日里也可以向李隆基单独奏事。他这日向李隆基奏事完毕,李隆基笑眯眯地问道:“国忠呀,你除了理财之能以外,还有识人之能吗?”
杨国忠久在赌场中浸淫,早已练就了快速反应的能耐。现在皇帝有此问话,其话中指向就比那骰子的变幻无端简明多了,杨国忠脑中灵光一现即明其意,遂躬身禀道:“陛下,臣昔年多混迹于乡俚之中,难识能人。然臣所以能侍奉陛下,得益于两名恩人,臣以为此二人实为有才具之人。”
“嗯,你得章仇兼琼之荐得以入京,他实为卿之恩人,另一位呢?”
“另一位即是臣昔年东主鲜于仲通了。陛下,鲜于仲通既为蜀中富豪,亦为朝廷散阶之官,现任朝议郎。”
“哦,朝议郎为六品秩级。如此说来,你认为此二人为有才具之人了?”
“禀陛下,臣孤陋寡闻,想是因为此二人对臣有恩,方有如此心机,其中不免存有私心了。”
“呵呵,也未必呀。章仇兼琼为剑南节度使,那鲜于仲通虽为散阶之官,非是靠钱换来,朝廷诠选授任皆循资格,他能列身六品,亦非庸才了。”
杨国忠顿时释然。
李隆基又道:“卿既认为他们为有才具之人,朕就替卿报恩一回,就将他们召入京中为官如何?”
人们心目中历来重京官轻外官,李隆基于开元初年力推内外官交流,意在使内外官地位平等。然朝廷力促某事,恰恰因为其有缺憾。以内外官为例,虽朝廷力促交流,人们还是恋栈京官,不愿出外。章仇兼琼与鲜于仲通地居蜀郡,与中土相较实为相对偏僻的地方,他们若入为京官,不啻鲤鱼跃入龙门。杨国忠闻言大喜,急忙伏地叩首,说道:“陛下圣恩,微臣这就代他们叩谢陛下了。”
“嗯,户部尚书一职空悬至今,就让章仇兼琼入京任此职吧,至于鲜于仲通,先授其为太府少卿吧。”
杨国忠暗自思忖,章仇兼琼若任户部尚书,王鉷时为户部侍郎,自己为户部度支郎中,这样对自己其实有利;而自己现任太府卿,太府寺无非职掌邦国仓储之事,让鲜于仲通任自己的副职,其实无用。他于是再叩首拜道:“臣再谢陛下圣恩。只是鲜于仲通长于吏事,若授其为太府少卿,非其所长。”
“起来说话吧。卿不欲使鲜于仲通入职太府寺,欲令其往何处呢?”
杨国忠起身答道:“陛下,微臣知道京兆府尹虚悬已久,就让鲜于仲通入京兆府主持如何?”
“呵呵,鲜于仲通现为六品秩级,授其为太府少卿,已为超授了。京兆府为上郡,其府尹为三品,朕若授之为京兆尹,岂不是大大超授了?”
“臣狂悖无知,全凭圣上之意。”
“也罢,就授鲜于仲通为京兆府少尹吧。待朕看看他是否有才具,再定下步行止吧。”
杨国忠不料今日得了一大注赌财,自己今后在京中就陡然有了两名强援,心中狂喜无比,又伏地叩首谢恩。李隆基眼观杨国忠欢喜的模样,心中也很满意。
这就是李隆基的思虑结果,他今后要大力培植杨国忠的势力,以使其与李林甫分庭抗礼,自己就可安稳而居。
李林甫对这次皇帝未与自己相商就授任杨国忠的二位恩人心存不满,但却不会如张九龄那样直谏皇帝,他乖觉地奉圣意颁下制书,授章仇兼琼为户部尚书,鲜于仲通为京兆府少尹。回到府中,他又独居“精思堂”,默默地琢磨这件蹊跷事儿。
他明白,皇帝既有此行,说明皇帝与自己已有裂隙。那么这种裂隙是如何形成的呢?
杨国忠能够接近皇帝,且他《'文'》近来又有《'人'》义仓折绢《'书'》之举得皇帝《'屋'》赞扬,莫非是杨国忠在皇帝面前进谗言吗?李林甫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杨国忠虽有贵妃的庇荫,其在朝中毕竟无根无底,现在还是谄媚李林甫的当儿,他绝对无胆向皇帝妄进谗言。
至于陈希烈等为数甚少的能够面圣之人,李林甫根本不相信他们敢对自己动手脚。
李林甫将诸人诸事儿想了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莫非御史台出了毛病?
御史台与其他衙司不同,御史们的奏书除了可以按序经中书门下署理后上达皇帝,也可以隔过中书门下直接送入皇帝之手。李林甫这日遍寻无果,终于认定许是某位居心叵测的御史妄自奏书,其中定是叙说自己之短,由此让皇帝与自己有了隔阂。
是时,御史台之主官御史大夫空置,仅吉温为御史中丞主持台务。李林甫经过详思后觉得吉温不适合此职,原因有二:吉温长于刑狱不通文书,其面对一帮善于舞文弄墨的御史,实难驾驭;再者吉温心思活络,与安禄山暧昧不清,近来又与杨国忠打得火热,李林甫渐对吉温心生不满,因为王鉷的例子就放在眼前,王鉷虽得皇帝宠信,一直对李林甫忠心无比,吉温与王鉷相比,无疑落在下乘。
李林甫于是有了决定,他要向皇帝推荐王鉷兼知御史大夫,以掌控御史台。至于吉温,须将他调出御史台,找一个闲差使让他清醒清醒吧。
若想办妥这件事儿,须对皇帝察言观色,以掌握好进言的时机,此事也不忙在一时。然有一件急事儿,那是非办不可的,到了第二日辰时,李林甫罕见地驾临御史台。
李林甫的出行排场今非昔比,前数十丈有金吾卫鸣锣开道,左右还有数百甲士护卫,虽公卿见之,也纷纷躲避。昔日姚崇、宋璟与张九龄等人为相时,在大街上行走时无非一骑一仆而已,不刻意回避士庶之人。李林甫之所以行如此排场,固然有摆谱树威的考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即是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结怨甚众,生怕刺客来袭,遂护卫重重。此前宰相不自视特殊,始终认为自己为普通之人,并不刻意与士庶之人保持距离;李林甫为相十余年,早将自己视为神人一般,如此就与士庶之人拉开了距离。
吉温事先不知李林甫要到御史台,乍闻恩相驾临,不禁慌得手脚忙乱,小心翼翼地将李林甫迎入衙中坐定,并问询恩相此来究竟。
李林甫脸色平淡,吩咐道:“你速将三院御史及主事以上官吏皆集于此堂,我有话说。”
御史台设三院,即台院、殿院和察院。台院例设侍御史六人,掌纠举百僚入阁承诏,知推、弹、杂事;殿院设殿中侍御史九人,掌殿庭供奉之议;察院设监察御史十五人,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另有主簿、主事及令史等官吏。按照朝廷规制,这些人虽秩级不高(如监察御史仅为八品官员),皆有直接向皇帝上书的权力。
李林甫为相十余年,深知御史台的特殊地位,早依自己的口味将台内御史调换了数番。这些人皆得李林甫之恩,闻听李右相驾临,皆躬身疾趋而入,然后小心地向李林甫行礼。
李林甫眼观这些人鱼贯而入,他知道这些人皆经自己之手得以进入御史台。尽管这样,李林甫对他们并不放心。李林甫深知,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了,别看他们人人对自己恭谨非常,焉知其内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眼见人员到齐,吉温躬身说道:“右相大人,除了到郡县巡视三人未回,台内人员皆集于此,就请右相大人问话吧。”
李林甫露出他那惯常的笑容,眼光在堂内慢慢扫射一圈,然后开口说道:“我多年来忙于冗事,竟然未入御史台一回。呵呵,御史台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以肃正朝列,如今天下殷富,朝野秩序井然,这其中就有御史台的功劳。林甫其实早就应该来慰问诸位了。今日方来,其实有些晚了。”
吉温急忙答道:“右相大人日理万机,却心系御史台,实为我辈幸运。”
其他人也纷纷说话,无非是些恭维与感激之语。
李林甫将手一挥,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他又缓缓说道:“诸位不用自谦。如今朝列端庄,方使天下秩序井然,实为天下殷富、四方来朝的基石。若归根溯源,此为御史台职掌所在,有此好处,又有谁敢与御史台争功呢?”
座下诸人当然喜笑颜开。
李林甫又接着道:“圣上昨日与我谈起此事,圣心也颇为欢喜。然我当时心有隐忧,夜里竟然为之难寐,我今日因之不入中书省,就直奔御史台了。”
众人看到李林甫的脸色渐至郑重,其心皆提起来,就愈发无声地关注李林甫下面的言语。
“中书省右补阙杜琎的事儿,诸位想来皆已知闻了吧?”
吉温答道:“杜琎无端妄语,竟然上书言说天下黑暗,由此抹煞圣上大治之功,实为忤逆之言。后来我等听说杜琎不过被贬为县令,心中甚为不平。杜琎此罪,虽杀之也不解恨,谁让圣上与右相宅心仁厚呢?”
中书省有右补阙,门下省有左补阙,皆为六品官,其与谏议大夫功能相似,即随时谏朝政及皇帝诏敕之失。数月前,右补阙杜琎不知犯了哪一根筋,写了一道洋洋五千言的奏书。李林甫见其中多写天下诸失,且许多事儿皆为李林甫所为,他当即扣下此书不让李隆基看到,仅向李隆基淡淡说到杜琎大逆不道予以贬官,李隆基对一个六品官员毫不在意,就随口同意了。
李林甫厉声道:“杜琎职掌与诸位有些相似,其固然可以言无不忌,也不该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呀?譬如天下殷富,四方来朝,杜琎却妄说危机四伏,实为昙花一现,诸位能赞同其言吗?不说诸位,就是到田野里随便寻来一个老农夫,他也不会赞同杜琎之言的。”
众人纷纷颔首赞同。
李林甫又长叹一声,说道:“我之隐忧,恒由此起啊!为人为官者,首要者须判断大势,不可逆势而动。杜琎之所以被贬官,就是不明此节。”
吉温此时已大致明白了李林甫的来意,躬身说道:“右相大人仁慈为怀,刚才谆谆所言,其实还是为着下官们的身家着想。”
李林甫微微颔首道:“哦,就是这话。若天下凋敝,乱象纷生,此情正是诸位大展身手的时机。方今天下花团锦簇,国势蒸蒸日上,诸位应顺应大势,多添好言才是。那些没来由的添乱混账之语,诸位须以杜琎为鉴,今后还是少说为佳。”
众人见李林甫推心置腹,于是纷纷答应。
李林甫此时脑中晃过一物,心中就有了一番精辟之语:“诸位皆知宫中的立仗马吗?”
宫中规制,每日寅牌之时,宫中正殿侧宫门外,皆有八匹厩马分列左右厢,以为仪仗,候仗下即散。这些骏马皆养得高大威壮,以显仪仗之威,是为立仗马。御史台的御史官秩虽低,然皆有入宫面圣的机会,他们此前对立仗马不太注意,现在李林甫提起,他们纷纷忆起了立仗马的模样。
李林甫继续说道:“这些立仗马日常按三品之俸予以豆料,由此被养得膘肥体壮,它们立在殿前,颇有威仪之状。然立仗马之所以能为立仗马,就在于它们立在殿前须终日无声,若有马妄自鸣叫一声,就会被黜而不用。嘿嘿,被黜之马今后虽欲不鸣,妄想再享受三品俸料,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