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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听完此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上前摸了摸高力士之头,说道:“我还以为你发烧乃至呓语呢。嘿,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戮她了?她执意要出宫,难道让我死乞白赖拦下她吗?”
高力士闻言心中大乐,看来皇帝依然难舍杨玉环,所以有了眼前的尴尬场面,他于是请道:“贵妃出宫已有三日,不知她在外面如何?臣若得陛下允可,就前往探望一回?”
“哎,你着急什么?她那执拗的性子,须好好磨炼一回。就让她好好静思一段时日,否则她入宫后动辄与我翻脸,反为不美。”
高力士心中暗笑,原来皇帝心中还有这般思虑,分明想拿捏杨玉环一段时日。他稍微沉思片刻,继而言道:“陛下,贵妃性子刚烈,她出宫数日,难明陛下心思,万一有个好歹,如何是好呢?”
屈指算来,李隆基与杨玉环自从骊山成就好事,至今已有十余年。李隆基从杨玉环那里得到过无数欢乐,他们共演舞曲,有相同的志趣和言语;或游赏诸景,杨玉环笑靥如花,每每说出话来让李隆基妥帖无比,李隆基甚至为之取了一个“解语花”的名号,由此可见他们二人心意与言语交融甚洽。今日高力士危言耸听,李隆基明白他有夸大之嫌,心间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他们现在二人实为斗气,若由此酿成祸端,殊非李隆基之愿。
他沉默片刻,说道:“也罢,你就携带一些御膳去瞧瞧她吧。是啊,一别数日,她千万不要闷坏了身体。”
高力士知道,这场闹剧已然接近尾声了。
及至高力士入了杨铦宅,杨氏兄妹看到高力士携来御膳,再忆起杨玉环第一次出宫的情景,知道此行系皇帝示好之意,皆喜上眉梢。杨玉环见了高力士,又是泪飞作雨,少不了一番满含悔意的哭诉。
高力士此时暗暗笑道,皇帝与贵妃真如冤家似的,两人同时使性分开,又很快有了悔意,还要劳动这一干子人跑腿传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杨玉环叙说一番,忽然拿起剪刀来,高力士见状大惊,还以为她要有自戗的举动,作势欲扑。杨玉环摇头止之,然后撩开头上青丝,挥剪剪开一绺,又从身上取出一方粉红色的锦帕,将青丝放入裹起。
杨玉环将之递给高力士,说道:“妾青丝一缕,请高将军呈于圣上面前,圣上由此定知妾之心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杨玉环剪发代首,实有与李隆基诀别之意。高力士接过锦帕,已然读出了贵妃的断发之意:若李隆基不再召贵妃入宫,任其流落宫外,她自会杀身殉情,从此与君绝。
高力士细心无比,似不经意间将剪刀轻轻拿起,然后宽慰杨玉环道:“老奴前来,即为圣上有意驱使。老奴回宫之后,定向圣上陈情,三日之内务必使贵妃返宫。就请贵妃不可再伤怀落泪,否则圣上见到贵妃时,看到贵妃因伤神而凋颜,说不定会怪罪贵妃之兄侍候简慢呢。”
杨玉环脸上方有了一些笑意,说道:“高将军待妾以殷勤,妾深谢高将军。请高将军放心,妾定会自重身体,请转呈圣上勿以劳心。”
“如此就好,老奴这就告辞了。”高力士到了外房,将剪刀交予杨铦,嘱他务必使人环伺贵妃左右,不可出丝毫差池。
李隆基掀开锦帕,看到那缕青丝,脸上大惊失色,连声说道:“罢了,罢了,高将军,你速去将她召回吧。我知道她外柔内刚,言出必践,若一时想不开,什么样的事儿都能做出来。哼,她若非如此性子,也不会动辄出宫了。”
高力士听到李隆基话音中犹有愤懑之情,心中又是一阵暗笑。大凡后宫妃嫔,在皇帝面前皆为恭谨模样,哪儿有人敢如杨玉环一样动辄使性子?所谓爱之深、恨之亦深,皇帝与贵妃为这句话做了很好的诠释。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至于李隆基与杨玉环会面后如何言语,与上次出宫后的会面情景大致相似,即是礼遇如初,宠待益深。杨氏兄妹与高力士跑腿说合有功,李隆基皆予重赏,独将虢国夫人抛在一边。
杨玉环还在杨铦宅中之时,已说过从此不见虢国夫人的狠话,杨家之人觉得此女行为放浪,差点儿断了杨家恃宠的根本,由此同仇敌忾。虢国夫人从此不得入宫,也就少了昔日的许多威风,只好紧紧靠拢杨国忠。她此前瞧不上杨国忠的发妻,每每出口皆呼之为“娼妻”,现在无人答理,只好与杨妻过往渐密,似为亲姊妹一般。
李林甫现在对吉温有了顾忌,觉得他既对安禄山示好,又对杨国忠献媚有加,这样活络之人不足以交托心事,由此渐渐疏远之。其实吉温仍然视李林甫为恩人,依旧待其忠心,只是李林甫能从细微处识出吉温活络心意,吉温不能感知罢了。可见仕宦场中以人划线,吉温既然得李林甫之恩发迹,就该步步跟随才是,他有此行,就犯了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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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问道:“你此次巡边,何时能到蜀中呀?”朝廷六部每岁例安排人巡边,罗希姡治滩吭蓖饫桑舜斡肴私岚槌鼍┭脖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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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使,你们若到剑南巡边,当知南诏的近时形势吗?”
南诏本为西南乌蛮及白蛮人的蒙舍诏,当时乌蛮及白蛮人共有六诏,因蒙设诏居南方,故称南诏。六诏之中,南诏势力起初偏弱,其首领皮逻阁眼光卓识,不像其他五诏那样在大唐与吐蕃之间摇摆不定,他一直归附大唐,由此得到大唐支持势力渐强,最终统一了其他五诏,被李隆基封为台登郡王,后进爵为云南王。
皮逻阁死后,其子阁罗凤继为云南王。这阁罗凤年轻气盛,即位后又想向东兼并土地,此想法与大唐思虑不合,双方小有冲突,边关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罗希姡е勒庑┍涔剩床幻髌渲邢晗福屠侠鲜凳祷卮鹚挡惶宄@盍指ξ嗍嗄辏渌渚泳┏牵灾煜孪肝ⅰD馅恼庑┪⒗剿残挠刑逦叮绱司退己靡患啤@盍指τ谑撬盗肆礁雒郑⑽事尴'可否识得此二人。
这二人系李林甫安插在剑南军的心腹之人,罗希姡Т饲霸诶盍指φ惺斡龅焦齑鹩Φ溃骸靶】墒兜盟恰6飨嗟囊馑迹侨眯】傻搅耸裰腥ゼ牵俊
“嗯,你去见见他们,并将这两封书信交予他们。他们若有回书,你就顺势带回京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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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烈前次突然倒向杨国忠,令李林甫大为震惊,从此就对陈希烈有了许多戒心。他以往入宫请见李隆基的时候,往往带同陈希烈前往,自此后不愿答理陈希烈,入宫时往往独自一身。
李林甫这日入宫后向李隆基禀报完诸事,又拿出数道请表,说道:“陛下,此为蜀中之人的请表,请陛下御览。”
李隆基接过请表,慢慢地看了一遍,发现这些请表皆为蜀中之人联名而写,其内容只有一个,即是近来南诏形势有些不稳,亟需剑南节度使杨国忠亲临蜀地,以就近赞画机宜。李隆基读完后蹙眉问道:“南诏一向与大唐亲密,为何近来颇有异动呢?”
李林甫答道:“臣见了这些请表不敢怠慢,急召兵部与鸿胪寺相关之人问询究竟。看来这些请表所言属实,南诏形势之所以不稳,主要缘于二因。一者,自皮逻阁死后,阁罗凤继为云南王,此子行事有些刚猛,与剑南属吏交往有些失措;二者,杨大夫遥领剑南节度使,自领职后未曾至蜀地一步,如此就失于就近署理,有了脱节之感,使阁罗凤难知杨大夫威仪,就缺少了震慑之功。”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卿言有理。哦,杨国忠现在兼职不少,头绪纷繁由此失措。李卿,你有人可荐吗?若有得人,可授其为剑南节度副使,也可替杨国忠分出些繁务。”
李林甫笑道:“杨大夫精力旺盛,处事得宜,若令杨大夫专注一些,其实不用再授副使。”
李林甫深明杨国忠此时的心性,杨国忠春风得意,最欲揽权,恨不得将朝政大权皆集于其手。譬如剑南节度使一职,他不置一事,却最爱此职的威风,像出行华清宫之时,即以此职建纛,他断然不会轻易丢手的。
“哦,卿意欲何为呢?”
“臣以为,可遣杨大夫入蜀地镇抚一段时日,以杨大夫之能,其亲掌此职后威力顿现,那阁罗凤见杨大夫亲临,定知朝廷专注剑南,他从此定会敛行低眉,不敢再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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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闻言,当即明白李林甫的真实心意,然李林甫建言合理,他也无话可说。就内心而言,李隆基渐增杨国忠之势,其实是要用他来牵制李林甫,现在渐入佳境,李隆基其实不想让杨国忠离开,他于是沉吟道:“国忠长于理财,未曾亲历军中之事,他是否亲身入蜀地,其实无碍吧?”
李林甫前来之时早已想好劝说皇帝之计,见皇帝话中透露出不愿杨国忠离京的意思,遂微笑道:“陛下,如今大唐国势鼎隆,最具震慑之力,遂使四夷来朝。国家势强,边将其实不用兴兵弹压,以势抚之即可。杨大夫为陛下重臣,又身兼诸职,他不用识军机之事,只要赴蜀地走一遭,即可令南诏心惊,从而稳定边陲。”他见皇帝沉吟不言,又继续言道,“陛下,臣之所以如此认为,其实有诗为证。”
“有诗为证?卿欲言何诗呢?”李隆基知道李林甫缺文少墨,今日却主动谈诗,就觉得有些奇怪。
“臣近来偶读岑参之诗,最喜《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与《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二诗,现抄录于此,请陛下御览。”
李隆基先读《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诗,就见其中写道: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李隆基再读另一首诗,仅看完“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数句,就击节赞道:“果然好诗,其迥拔孤秀,语奇体峻,意亦造奇,实与李太白相似。李卿,朕此前曾听闻过岑参的诗名,他现在何处呀?”
“禀陛下,岑参原为河西节度使府书记,现调至安西节度使府判官。”
“哦,此人诗才卓著,堪当重用。”
李林甫今日献诗并非替岑参美言,其意指杨国忠。李林甫为相多年,既减少会试得中者的数量,又将得中者多授以散阶之官。他要努力营造一个四平八稳的局面,不肯让有才之人崭露头角。现在皇帝欲重用岑参,他先含糊答应一声,继而言道:“陛下,臣读过此诗,深叹我朝边功,早已凌于汉武帝时代之上。察以往朝代,少有将边塞之事入诗,如今‘边塞诗’蔚为风尚,其中彰显陛下文治武功之功业。”
李隆基见李林甫拐弯抹角,终于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