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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战事机会的。自从张说废除府兵制开始改为募兵制,兵士从此与田亩脱离了干系,募兵可以不限地界,京畿之兵就大为减少。
张说为相时,只有京师的宿卫之兵和部分边关实行了府兵制向募兵制的转变;李林甫为相后,彻底地完成了边关戍兵由府兵轮番担任向募兵充任的转变,他于天宝八载五月初十,向李隆基奏停折冲府下鱼书。此举昭示以折冲府为标志的府兵制已寿终正寝,折冲府此后再无军事的功用,其府兵官吏名称虽存,不过照顾一些人的俸禄而已。
从今以后,边关将士及宿卫之兵由朝廷支付钱费,可以在各地募兵,毋须从内地尤其是京畿之地遣人戍边。
京畿之人见朝廷募兵,他们承平多年,又不缺粮少衣,由此报名应征者甚少。
杨国忠等了十余日,这日陈希烈入其宅中,杨国忠问询募兵如何。
陈希烈摇摇头道:“难呀,至今各郡报来的募兵数量,不过数千人。”
杨国忠又问为何如此难募?
陈希烈答道:“顷年以来国泰民富,百姓安于现状,不肯应征行险。且募兵为应征者自愿,各郡县官吏虽张榜于各处,人们瞧不上应募所得,应征者便寥寥无几。”
杨国忠闻言大怒,心想鲜于仲通在蜀中等得望眼欲穿,这里却募不来人,就大声喝道:“都是一帮笨蛋,竟然连区区三万人都募不上来,还做什么狗官?”他如此说话,自是将陈希烈也连带骂在其中,他又继续吼道,“谁让你们如此募兵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们既然不愿,早该由官家摊派就是。”
“摊派?”陈希烈不识杨国忠话中含义,遂迷茫地问道。
“就是摊派。陈左相,你今日速去办此事。将三万人分至各郡县之中,不管什么法儿,三日之内,这些人须集于咸阳桥之侧向蜀中开拔。”
陈希烈见杨国忠语声严厉,不敢再说话,遂躬身欲辞。
杨国忠恨恨不已,叫住陈希烈又道:“哼,他们有粮有衣,不愿应征吗?好吧,我听说此前往征兵士,须自己置办兵器等物。你知会各郡县,那些选中的丁壮出征之时,须采办好自己用的衣装、兵器等物。”
府兵制之时,那些亦农亦兵的兵士确实需要自己置办衣装、兵器等物,然实行募兵制之后,这些物品皆由朝廷统一置办。杨国忠不愧为理财能手,他灵机一动,又替朝廷省下一注资财。
陈希烈不敢有异议,遂知会各郡县,按杨右相所言办理,且规定了集合的期限和地点。各郡县长官看到如此严厉的钧令,知道事态紧急,遂派出如狼似虎的衙役入乡强索。
按照规定的日期,三万兵士集于咸阳桥侧。他们出征之时,前来送行的家人何止十万?这里人山人海,尘土飞扬,兼而哭声连天。
杜甫此时仍然未得进身之阶,依旧在京中蹉跎度日,这日也来到咸阳桥观此盛景。此次征兵早成为一场大灾难,那些被募中的丁男有与家人生离死别之感,加之官吏衙役强索硬摊,早弄得天怒人怨。杜甫目送出征的队伍渐渐远去,归舍后以《兵车行》为题写作一诗,以古讽今,描写了这场苦难,诗曰: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伸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第二十二回 国忠嫉恨安禄山 禄山再入华清宫
三万新兵浩浩荡荡地入了蜀中,鲜于仲通再起新募之兵和剑南军残部,合计八万人,杀奔姚城。
阁罗凤虽一时不忿与大唐开战,但终究明白以己身之力难以与大唐抗衡,闻听鲜于仲通领兵又至,就派出使者向鲜于仲通说道:前次开战,阁罗凤情愿谢罪,愿赔偿金帛,并释放俘虏,南诏今后仍为大唐属国。
鲜于仲通听到使者的后半截话顿时怒不可遏,原来阁罗凤又传话道:若鲜于大使不肯和解,那么南诏就会西投吐蕃,则云南之境从此不附大唐!鲜于仲通明白此为威胁之语,就下令囚禁使者,随后大军开始攻城。
阁罗凤这一次却未硬碰硬与唐军对攻,他以逸待劳并不出战,多派熟悉地理的小股人马分头骚扰唐军,旬日下来,将毫无战事经验的唐军扰得人困马乏。某日黄昏时分,南诏兵开城门而出,四周更有许多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南诏人分头杀入唐营。鲜于仲通这一次更惨,他逃回后方收拢残兵,可怜出发时为八万人,如今仅剩下不足二万。
阁罗凤此前传话并非虚言恫吓,他战后果然派使者前往吐蕃逻些城申明归附之意。吐蕃赞普看到南诏主动前来,实为对付大唐的强援,遂封阁罗凤为“赞普钟”,号为东帝。吐蕃人常呼弟弟为“钟”,阁罗凤得此封号,可见其位仅在吐蕃赞普之下。
若论阁罗凤内心,雅不愿叛大唐归吐蕃,他后来在太和城中立一大碑,上写三千八百余字,主要颂扬阁罗凤的文治武功,并叙述历次战争的缘由和经过,表明了叛唐的不得已及希望与唐和好的愿望。此碑立成之际,阁罗凤带领属下前来观瞻,其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一抹余晖照于大碑之上,阁罗凤凝望碑文良久,然后不无伤感地对众人说道:“我今叛唐,实属不得已之举。将来终有复归大唐的时候,我若辞世,你们须使唐使者看到此碑文,让他明白我的本心,并转呈唐皇。”
这块碑此后历经千余年不倒,至今犹存,后人称之为“德化碑”。
杨国忠很快得知了云南丧师的讯息,不久又得知南诏成为吐蕃的属国,他难以察知阁罗凤的真实心迹,许是赌徒的心性作祟,不仅不加反思,反而一意孤行。
他先骂阁罗凤:“格老子,竟然与我较上劲了。奶奶的,我若不将你挫骨扬灰,誓不为人!你想讨饶?门儿都没有!”然后再骂鲜于仲通,“两次兴兵,竟然拾掇不下这个小南蛮!哼,八万人转眼就没了,他们就是一群猪,也能将阁罗凤挤入泸水中淹死!”
杨国忠在堂中暴怒詈骂良久,终有静下心的时候。他唤来陈希烈,嘱咐道:“速让兵部募兵六万,除了京畿以外,也可延至都畿道、河南道等郡县。募齐之后,速将他们开赴蜀中,归鲜于仲通调遣。”
陈希烈此时尚不知再次兵败,问道:“数月前刚刚在京畿中募兵三万,莫非还不够用吗?”
杨国忠也不想向他解释,不耐烦道:“你速去办事,不用问个不停。对了,另以兵部关防移文,从安禄山那里借兵二万,从哥舒翰那里借兵一万,拨归鲜于仲通指挥。”鲜于仲通将此次战败归因于新兵太多,其回到成都后专文向杨国忠请求,恳求调取一些有实战经验的将士。
陈希烈闻言道:“杨左相,朝廷有制,若边关之兵调动,需有圣上旨意。”
杨国忠不耐烦道:“你速去拟文,我这就入宫向圣上请旨。军情紧急,哪儿容得慢慢吞吞?”
陈希烈遭此一番抢白,只好辞出入衙办理。杨国忠也随后出门,直入兴庆宫求见李隆基。杨国忠新宅建在宣阳坊内,其出了大门向东行走不远即为东市,沿东市绕行半圈,就到了兴庆宫的南大门,若骑马而行,须臾即到。然杨国忠成为右相之后,立刻依李林甫的车仗仪卫规模新置一套,其行在街上威风八面又车骑庞大,行进的速度就大为减缓。
李隆基与杨玉环此时正在宫内观看打毬。李隆基是岁年近七十,早已不敢骑马入场玩毬,只是有此嗜好,常常令少府监右尚署的专职毬队比赛,自己在侧观看并品评。他观毬之时不许设座,自己在场外来回走动,且大声吆喝,如此一场毬赛下来,满头有汗浸出,且声嘶力竭,倒是活动了筋骨。杨玉环不喜如此赛事,奈何为陪李隆基,就在后面随同,后来渐渐识知了毬赛的规则和技巧,也就渐有兴趣,且能与李隆基共相品评赛事。
毬赛已罢,李隆基入场手持毬杆,示意一名毬手道:“唉,你这一杆稍稍用偏,若能这样,就是一杆好毬。”他说罢奋力将毬一击,只见那毬化成弧线,转眼击入网囊。众随从及毬手早知前来陪皇帝玩乐,能让皇帝龙心大悦实为首要,见状后又是叫好,又是鼓掌,场上顿时嘈杂一片。
李隆基回视杨玉环道:“唉,老了。遥想朕年轻之时,那时玩毬何等畅快!某日吐蕃有团来此,朕在中宗皇帝面前以四人之力,击败吐蕃十人之团。唉,别去经年,朕再也玩不动了。”
杨玉环笑道:“陛下怎可如此说话?譬如我们现入场中对阵,妾终究难敌陛下。”
李隆基知道杨玉环在逗自己欢喜,遂笑道:“你固然年轻,毕竟为弱女子,朕就是大胜,也胜之不武。”
杨国忠此时凑上来,说道:“陛下,臣也会玩马毬,奈何挥杆击毬,那毬儿往往不知所踪,看来打毬须有悟性。”
李隆基道:“嘿,你什么时候会玩毬了?朕为何不知呀?卿算筹之精,堪为天下第一。”
“陛下,臣以为凡是陛下欢喜之事,臣下务必亲身体验,以追随陛下之趣;凡是陛下不喜之物,臣下不得自诩夸口。譬如算筹之事,无非为侍候陛下之功,如何能上得了台面?”
李隆基摇头道:“非也。人天性不同,则所长各异。天下诸人,若有一艺能够超卓,其实难得了。”
众人簇拥着李隆基返回兴庆殿,杨国忠就在路上禀报道:“陛下,近来阁罗凤叛唐投奔吐蕃,罪不可恕。前次募兵三万,然皆为新兵,臣意从安禄山那里借兵二万,从哥舒翰那里借兵一万,让他们前往剑南助剿阁罗凤,不知陛下能允否?”
“哦,阁罗凤竟然投奔吐蕃了?实在可恶,须好好剿灭一番。国忠呀,你现为右相,就居中调兵弹压之吧。剑南镇兵员不多,又无实战经验,你从他镇借来一些劲兵,殊有必要,可行关防调之吧。”
杨国忠想不到事儿轻易即成,心中窃喜,遂满口答应。
李隆基又道:“还有个事儿需一同办了。安禄山奏请二百个将军和三百个中郎将告身,你嘱兵部办妥送至范阳吧。”
杨国忠闻言心中不快,按朝廷规制,安禄山若有奏请,经行文至中书门下再上奏皇帝。然自己丝毫不知,则安禄山定是经过翰林院直奏皇帝,心中于是暗暗骂道:这个胡儿,简直是不懂规矩!他果然不懂规矩吗?非也,无非未将自己瞧在眼中罢了。
杨国忠心中愤怒,又不敢在李隆基面前直斥,就转而言道:“陛下,东北三镇哪儿需要这么多的空名告身呀?是否酌减一些?且安禄山亲授,那些被授之人也难知朝廷恩情。”
李隆基摇摇头道:“不然。古语有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见边关军机之事,主帅最为重要。安禄山如今独当契丹人、奚人和回纥人,他只要将边关守好,所请之事又值什么?”
他们说话间已至兴庆殿门前,杨国忠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