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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
李隆基叹道:“安卿真是糊涂了。你为大臣,非是无名之人,杨国忠又如何能谋害你呢?好了,速将你脸上的泪痕擦去,我们要好好叙话一番。”
宫女奉上湿巾,安禄山一面擦脸,心中一面暗暗庆幸刚才的表演甚好,眼见奏效了。他擦罢眼泪,又重重地叹道:“陛下,臣为胡人,也知将相不和的结局。臣在边关忙于战事,数年难睹圣颜;而杨国忠日日侍候在陛下的身边,他向陛下进谗言,终归要比臣方便许多。”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若如安卿所言,朕就成了一个偏听偏信的昏君?你如今好好地坐在朕的面前,可见朕尚未昏庸吧?”
“臣不敢。”
“嗯,朕刚才说了,朕因记挂你,方将你召唤入京。这样吧,你久在边关辛苦,此次入京就好好地休整一番。这些日子先在汤泉中沐浴,过些日子再随朕返回京城,要将你那日日紧张的思绪松弛一些。”
安禄山的心思还在狐疑不定,他在琢磨李隆基的真实心意:果然是好心抚慰,还是缓兵之计?他一时拿不准,只好连声谢恩,心想先静观一段时日再说。
杨国忠得知安禄山果然奉召前来,心中不免气馁万分,如此失策使他在李隆基面前大失颜面,许多日子见了李隆基竟然不敢多话。
杨国忠与安禄山见面时还是相当亲热,只不过两人心中暗怀鬼胎,皆未表露而已。
安禄山此后乖觉地待在华清宫和京城,日常随着李隆基一起游赏、宴乐,也免不了与杨玉环同台共演胡旋舞,不觉就在京城中待了两个月。安禄山经过这两个月的观察,觉得皇帝对自己毫无疑心,也就不刻意提出返回范阳,完全为一副安然随意的模样。
某日哥舒翰返京,李隆基知道安禄山与哥舒翰此前曾有龃龉,就令高力士设宴邀二人到场,其中有撮合他们冰释前嫌之意。
二人明白皇帝的心意,又知道高力士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所以二人相见后皆举止有礼,且透出亲近之意。若按安禄山的心性,他断然不会有如此作为,只不过已隐忍两月,这日也不可无端生事。高力士主持开席,他们你敬我饮,场上气氛相当融洽。
高力士眼见宴饮接近尾声,心想没有辜负皇帝的重托,将事儿办得非常顺利,心中就大为畅快,遂举盏说道:“你们一人为北平郡王,另一人为西平郡王,圣上多次说过,大唐江山皆赖二位郡王拱守呢。来,咱家再祝二位一盏,愿二位如兄弟一般携手拱卫边境,则为国家之幸。”
安禄山和哥舒翰一饮而尽。安禄山这日吃酒吃得兴致颇高,放下酒盏说道:“对呀,高将军所言有理。哥舒大使,我父为胡人,母为突厥人;你父为突厥人,母为胡人,我们血脉其实相类,为何不能相亲相爱呢?”中国人往往称外人为胡人,其中也包括突厥人。安禄山自幼生长于突厥部众中,知道突厥人除中国人之外,皆称外族为胡人。哥舒翰的母亲为于阗国人,安禄山因而称之为胡人。
哥舒翰见安禄山主动示好,当然要热情回应。不过二人的经历有所差别,安禄山自幼不读书,实为市井之人,而哥舒翰出身于突厥上层官宦之家,能够熟读《汉书》、《左传》等书,他们说话时也就有了区别。哥舒翰答道:“安大使所言甚是。谚语有言‘狐向窟嗥不祥’,因为其已忘本。今安大使见爱,我怎敢不尽心呢?”
哥舒翰引用的这句谚语,说的是野狐向着自己出生的洞窟嗥叫,说明野狐已忘本,此为不祥的征兆。以此来喻示自己与安禄山实为同类,应当亲爱,勿得相攻。然安禄山识字甚少,哪儿能听明白这句拐弯抹角之语呢?他既不明其意也就罢了,还将“狐”听为“胡”,就认为哥舒翰讥刺自己为胡人,实有不齿为伍之意。他闻言霍地站起,指着哥舒翰的鼻子骂道:“你这突厥狗怎能如此说话?”
高力士眼见场面形势突变,一面目视哥舒翰制止其起身,一面起身来到安禄山面前劝道:“安大使不用发怒,其实哥舒翰大使所言非为歹话,也为亲近之意,你不可误会了。”
安禄山愤愤不平,大步向门外走出,边走边说道:“什么亲近之意?这个突厥狗此前在背后多次讥讽于我,又何曾少了?高将军,谢你赐宴,安某就告辞了。”
高力士顿时傻了眼,想不到一场其乐融融的酒宴,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高力士向李隆基禀知了此事,李隆基闻言哈哈大笑道:“真性情也。”后数日,李隆基觉得应该再赏安禄山,又发现无物可赏,于是决意授其为同平章事。看到皇帝如此厚待安禄山,杨国忠急了眼,决然谏道:“陛下,安禄山虽有军功,然他目不识书,岂可为宰相?若制书颁下,臣恐四夷轻唐。”
李隆基想想也是,若让一个目不识书的人来任丞相职,确实有点不伦不类,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安禄山很快得知了这个讯息,心中又对杨国忠增添了几许恨意,又趁机向李隆基请得了闲厩总监和陇右群牧使等职。
这几个职务可以职掌天下的军马,安禄山认为得了此职,远比一个同平章事的宰相空衔要实惠多了。
三月初一,安禄山请得李隆基同意决计返回范阳。是日李隆基亲临望春亭为其饯行,当着百官之面将御衣脱下,亲手赐予安禄山。
安禄山谢恩接过御衣,看到皇帝身后站立着杨国忠。其时杨国忠眼光中既有阴冷、妒忌,又有无奈之色,安禄山眼光与其轻轻一触,旋即滑至一旁。
第二十三回 安禄山伺机谋反 封常清痛失洛阳
安禄山出了京城,即带领属下狂挥马鞭疾驰而行。从长安至潼关三百里的路程,寻常驿卒策马而行需一日余方可到达,而安禄山到了潼关之时,太阳尚未落山。安禄山离京之前,派出一干人为其打前站,此时已在风陵渡为其备好了舟船。安禄山狂奔至风陵渡,即舍马上舟,他不事休息,下令船夫开船。黄河水深流急,若乘舟顺流而下,就可免了陆地上山坡深涧之奔波,安禄山于是选择了舟行方式。
夜幕降临,黄河无法趁夜行船,安禄山遂令舟船寻一个隐秘的所在泊下,他也不登岸,就夜宿舟中。天刚蒙蒙亮,舟船即行,每至须纤夫拉引的河湾处,那些打前站之人早在相关郡县召来纤夫在岸边等候,待安禄山坐船到来时即牵引而行。
安禄山的座船行至渭郡转入永济渠,从此顺水上行可直达范阳。安禄山如此就到了自己统辖的地面,那颗忐忑之心方才彻底地归入其宽大的腹中。回视其走过的路程,竟然日行四百里,堪称神速至极。
安禄山之所以如此神速返回老巢,归因于其心中渐渐生出的反叛之意。其恐杨国忠图谋未成暗自加害自己,于是有了这些反常的举动。他此前数月待在京城,完全是一副随意平静的模样,一旦出京,便露出狰狞的真面目。他回到范阳不事休息,立即召来高尚和严庄入室密谈。
二人先向他称贺,赞他平安而归有惊无险。安禄山摇摇头道:“我在京中度日如年,得圣上恩宠方才化险为夷,归途中每每想起杨国忠的嘴脸,不禁有脱离樊笼之感。”
安禄山明白此次入京的玄机,若皇帝对自己哪怕有一丁点儿的猜疑,自己便不能够轻易脱身。归途中,他常常坐在舟船中凝视两岸飞快掠过的田垄,心中庆幸这一次终于能够逃出杨国忠的魔掌,又转对自己坐拥二十余万雄兵,却在京中束手待毙愤愤不已:奶奶的,这一辈子说什么也不可与雄兵分开了!人若离开了所恃,就会变得软弱无比。他思念至此,转对高尚道:“今日严先生在场,我们就将话挑明了吧,那件事儿要抓紧筹措,不得耽搁!我不愿如王忠嗣那样,京中仅来数人即可将我拘走!”
此前有关举事的事儿,安禄山仅与高尚密谋,他此行回来,看来心思又坚定了许多,就把严庄也加入其中。
严庄毕竟为安禄山的贴身之人,安禄山此前虽未向他明言,他心中也能猜出七八分。
高尚道:“安大使在京之时,这里的诸事皆在有序进行,兵器、粮草及马匹增加不少,请安大使勿虑。”
安禄山道:“我此次又请为闲厩总监和陇右群牧使,可选妥当之人持节前往陇右马场走一趟,将其中的可用之马挑选一些,送至范阳备用。”
严庄此时已明眼前二人的图谋,就建言道:“安大使,兵器、马匹和粮草需储备,兵士也需急募一些。如今三镇之兵仅二十万余人,是否有些少呀?须知朝廷若骤然募兵,可以募兵无数。”
安禄山闻言微微一笑道:“募兵无数?哼,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能够上阵之兵,须多经战阵锻炼,且有善战之将率领方能冲锋陷阵,二者缺一不可。以剑南战事为例,他们无能将领之,又无善战之兵,则二者皆废,因此连败两阵。现在剑南之兵由李宓为帅,李宓又如何能上阵为帅了?他现在坐领八万兵马,其中虽有一万河西借兵,终归无用。眼见他们开战在即,我相信李宓定会大败亏输,严先生若不信,自可拭目以待。”
剑南战事让安禄山彻底瞧清楚了大唐的虚实,他知道现在天下虽国富民殷,两京之中又整日里莺歌燕舞,这些不过为表面的光鲜,内里实在不堪一击。
高尚也笑道:“安大使所言甚是。依我看来,若统十万雄兵自范阳出发,可以破竹之势直捣长安。兵不在多,在乎其精啊!”
安禄山叹道:“如此大事,就须二位先生多多筹措了。圣上眼前待我宠遇无比,然那杨国忠包藏祸心,他日侍圣上身边累进谗言,万一圣上被他说动了呢?再说了,圣上今岁已七十有余,我此次在京中觉得圣上已然老迈了,若圣上有个好歹,太子就要继位。嘿,太子现在无声无息,他若为新君,焉有我的好处?”
高尚和严庄皆知这段往事,当时安禄山装痴弄傻不拜太子,固然讨了皇帝李隆基的欢喜,却将太子李亨彻彻底底地得罪了。
安禄山离开京城数月后,先派人赴陇西马场挑选出近万匹良马赶至范阳,再派副将何千年入朝,奏请以三十二名番将代替汉将,李隆基当即准奏。
杨国忠自从遭逢大败,不敢在李隆基面前提起安禄山。这日陈希烈得知安禄山奏请以番将代汉将,平素绝不开口乱说话的他也忍不住了,就忧虑重重地对杨国忠说道:“杨右相,我此前对安禄山有反心的议论将信将疑,如今其以番将代汉将,则反心明矣。我们这就找圣上禀报一番如何?”
杨国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此前多次向圣上提及,奈何圣上不听。唉,圣上对安禄山的忠心没有一丝怀疑,我们此时相劝,能有好结果吗?”
杨国忠不愿向皇帝进言,陈希烈也不会去自找没趣。杨国忠心生一计,让陈希烈寻找数位御史向皇帝上书。
御史台众人此时温顺无比,他们早随李林甫言语争做“立仗马”,多年以来无声无息,不敢再向皇帝奏言。几名御史得了陈希烈的言语,又知右相大人杨国忠向来厌恶安禄山,遂接连上书弹劾安禄山有谋逆之心。李隆基接到奏书,顿时龙颜大怒,唤来杨国忠和陈希烈厉言道:“这帮御史多年不奏事,为何一日之间接连上书?哼,他们背后定有人指使!你们这就知会百官,若有人再敢妄奏安禄山谋反,朕就连人带书一并送给安禄山处置!”
二位宰相想不到皇帝如此信任安禄山,他们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