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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冷笑道:“四哥,三郎听我的话?你错了,此子只信自己,其心性实在坚定得很。嗯,我们不要扯远了,还回到军中之事上来说。”
“好呀,你意如何呢?”
“三郎现在掌控军中实权,他起事后京中局面复杂,他这样做是唯一正途。然今儿四哥当了皇帝,百官皆拥戴,那么军中实权必须由四哥亲自掌控。”
李旦有些不明白,现在三郎掌控军中,实与自己掌控无异,太平公主为何还要说如此不妥呢?
太平公主十分了解这个哥哥的脾性,他与三哥李显的相同之处,即是不愿在琐事上耗费太多的精力,所以日常处事都相对简单;两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李显的思虑为一团糊涂,根本就理不出头绪来,而李旦只是因为生性恬淡,所以不愿去想去思,他若能静下心来认真地想一件事儿,还是相当睿智的。所以太平公主在这个哥哥面前,还是能把握分寸的。她往往轻轻一点某事,似不着痕迹,李旦过一会儿就能理出头绪。
李旦见妹妹不再吭声,也就不再紧紧追问。他眯起眼睛在那里静思,太平公主见状也不去干扰,场面一时变得很安静。
李旦显然有了主意,他微微一笑说道:“好呀,就按你说的办。我待会儿叫来韦公商议一下,就让大郎他们一同掌控军中,你那大郎只有一个亲王的爵位,也让他随大郎他们一起去历练吧。”
太平公主微笑不语。
李旦又说道:“我刚才想了想,你此次拥立的功劳很大,如何赏你呢?你现在的尊号为镇国太平公主,似无法再加。这样吧,我再增加你的食邑,达到万户如何?”
太平公主并不推辞,笑道:“谢四哥赏。我呀,不图虚名,不慕虚荣,嘿嘿,当一个富家婆即足矣。”
第二日,李旦当上皇帝后下发了第一道诏命。其罢李隆基所兼知的内外闲厩和押左右万骑,授其为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另授长子李成器为左右大将军、次子李成义为右卫大将军、四子李隆范为左羽林大将军、五子李隆业为右羽林大将军、薛崇简为右千牛卫将军。
如此一道诏书,轻轻地把李隆基所掌控的军中实权拿下。李隆基做梦也不会想到,父皇如此办,却是缘于姑姑太平公主的主意。
春风得意的李隆基没有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正在袭来,此后的太子之位设立,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寒意阵阵。
刘幽求现任中书舍人,并参知机务,凭借事变之夜的功劳,他一跃从默默无名的县尉之身升为宰相之职。刘幽求在那些日子里,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其在朝堂之上,有时甚至越过中书令韦安石之前奏事,许多官员私下里颇有微言。
这日李旦升殿,刘幽求又率先奏事,其执笏奏道:“陛下即位以来,百官勤勉办事,朝务日渐规范,天下正处于蒸蒸日上的关头。臣以为,陛下大位稳固,百官秩位分明,唯缺一名储君。请陛下为天下计,早立储君,以孚天下人之望。”
刘幽求的话说完,李旦感觉平稳,神色中没有异样,向座下问道:“刘卿所言甚是,国有储君可保江山稳固,众卿以为呢?”
群臣见刘幽求主动提出设立太子,脸上神色虽平静,然内心里滋味杂陈。刘幽求作为李隆基的亲信人物,此次铲除韦氏立有大功,现在这样说,其心中太子人选定是李隆基无异。
萧至忠作为太平公主的亲信人物,这些日子与太平公主说话颇多,对太平公主的心思大致了解,知其不愿李隆基的势力渐强,他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刘幽求的想法得逞。萧至忠之所以有恃无恐,缘于他找到了可以击败刘幽求的一项利器。
事儿其实非常简单,按照立嫡长子为储君的古制,李隆基既非李旦的正妻刘氏所生,兄弟排行又为第三,那么符合这一标准的唯李成器莫属。
李旦将目光投向韦安石,问道:“韦卿,你以为呢?”
韦安石当然明白刘幽求说话的意思,作为一名三朝老臣,韦安石马上窥知其中的关键。他心里明白,太子当然应该设立,关键是应该立谁。按照嫡长制的惯例,当然应该立李成器,然李隆基立有大功,并兼智谋过人,他甘于屈于李成器之下吗?若李隆基不甘心,久必为乱,那么对国家极为不利。其实这也是一个老问题,即是立长还是立贤。从韦安石的内心来说,他虽对刘幽求等李隆基手下近来的飞扬跋扈不满,然仍倾心于让李隆基来当太子。看到皇帝发问,韦安石心中斟酌了一番徐徐说道:“陛下,储位之立关系重大,臣以为大乱之后,早立太子可以进一步稳固大势,亟需立之。”
李旦点点头,又问萧至忠道:“萧卿,你以为呢?”
萧至忠出班躬身奏道:“陛下,臣赞同韦公之言,希望早立太子。自周以降,立嫡必长,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可见立储之重要。”
韦安石听到此话有些刺耳,他不待李旦说话,躬身奏道:“陛下,我们今日谈论是否现在立太子,而非究竟立谁。臣以为,立储之事非皇家私事,其事关国运,陛下须万分持重,可与勋戚及重臣商之,然后决之。”
李旦道:“你们皆说现在可立太子,这也是群臣的意思了?”他环视下面一眼,就见群臣皆躬身赞同,他接着说道,“既如此,就按韦公的意思,朕与勋戚和重臣商量此事,以早日决之。”
此后又有数位大臣奏事,早朝很快散去。李旦命韦安石留下,让他入侧殿一起说话。
李旦坐在侧殿内的几案之后,几案前面为韦安石准备了座位。韦安石入殿再复叩拜,李旦示意其坐在自己面前。韦安石躬身道:“陛下今日非昔日藩王之身,臣不敢坐。”
李旦笑道:“韦公,你昔在相王府,我未将你视为下属,实待你以亦师亦友之礼。我今日当了皇帝,你也不可生分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我们照旧吧。”
韦安石只好依言坐下。
李旦道:“我将你留下,还是想与你商议一下立太子之事。储位亟须早立,此事不用再说。我想问你,这个储位究竟由谁来领?”
韦安石不假思索道:“今日朝堂之上,萧至忠其实已说出最简单人选,立嫡长为储君嘛,则唯有宋王成器可以领之。陛下今日单独召见老臣,显然心中还有犹豫,臣妄自猜度,陛下肯定在想平王隆基之事。”
李旦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若立大郎为储君,三郎会如何想呢?这一次诛灭韦氏拥我为帝,说到底还是三郎的功劳。”
韦安石笑道:“是啊,平王有大功在身,实为一等一的治国人才。按说吧,宋王有长兄之风,其沉静敦厚实为仁义之人,立其为储君亦为优选。只是这宋王与平王相比,治国的智谋与才具就落在下乘。陛下现在犯难,其实在立长与立贤之中摇摆。陛下视老臣为知心,请问陛下到底倾心于谁呢?”
李旦摇摇头,在那里沉默了半天,方才缓缓说道:“我想立大郎!萧至忠说得对,立嫡长为储君,实为塞祸乱之源本。若立三郎为储君,其他兄弟会如何想呢?韦公,你熟知前朝掌故,高宗皇帝与濮王泰的才具相比,谁能占优呢?”
“禀陛下,臣研读史料,知道高宗皇帝以仁义著名,所以太宗皇帝立其为储。”
“不错,太宗皇帝立高宗皇帝为储时,曾向群臣说过,他之所以立高宗皇帝,是想告诉后人,储位非经营所得。那濮王泰之所以被贬,空负才具在身,缘于他始终想经营储位,甚至不惜吓唬其弟高宗皇帝。”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若立宋王为储,将置平王于何等境地呢?”
“我想好了,可给予三郎最高的爵位,赏给他更多的食邑,以此来安慰其心。”
韦安石闻言不语,李旦见状催促道:“韦公,你以为如何?”
韦安石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请恕臣直言相触。陛下若如此行之,臣觉得如此情景似曾相识。”
“嗯,你可直言,我不怪你。”
“当初高祖立建成为太子,然太宗皇帝为秦王时,其开疆拓土所战皆捷,大唐的天下多是其跨马夺来,高祖皇帝不断赏赐,最后将秦王封为天策上将,此位仅屈于高祖皇帝和太子建成以下。陛下,您能拿出天策上将类似的地位来赏平王吗?”
李旦摇摇头,说道:“我不能。”
韦安石接着道:“其实太子建成的文才武略仅仅略逊于太宗皇帝,实为超卓之人。他因为身为太子坐拥京城,所以少了太宗皇帝攻城略地的功劳。陛下若立宋王为太子,那么宋王与平王今日之境遇,实与太子建成与太宗皇帝当日相类似。当高祖皇帝起兵太原的时候,太子建成和太宗皇帝分掌左右军杀向京城,最后还是太子建成所率队伍最先攻破京城。臣斗胆说,宋王至今未有尺功,未经任何磨炼,其才具绝对比不上昔日的太子建成,陛下以为然否?”
李旦明白韦安石的意思,接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不错,大郎非三郎的对手。可是呀,他们为何要相争呢?难道就不能平和处之吗?”
韦安石叹道:“陛下呀,利益之争最为根本,谁敢打包票说可以平和其心呢?陛下您能吗?”
李旦慨然说道:“我不能!然我可以随时将此皇帝位放弃,因为我心境平和。”
“陛下数让天下美名远播。然如陛下如此心境平和者,世上又有几人呢?”
李旦颔首赞同,他沉默片刻又问道:“韦公,依你的意思,当然要立贤了。看来你还是属意三郎了?”
韦安石道:“臣平等对待宋王他们,与平王也没有过度交往。臣以为,若平王被立为太子,宋王等几个兄弟秉承陛下恬淡之风定无二话。反之,平王若心中不服,定生祸乱,此非国家之福,亦非陛下之福。”
李旦闻言喃喃说道:“嗯,我怎么有这样一个异类儿子?唉,韦公,你说得有理,容我仔细想想。”
萧至忠下朝后即奔赴太平公主府,将今日议立太子之事向太平公主细细说了一遍。太平公主听罢,眉头微皱,问道:“刘幽求说话之后,三郎未发一言吗?”
“朝会之时,平王隆基未发一言。”
“哼,他现在朝中安插了那么多人,当然不用自己说话。想是三郎这一次自恃功劳,以为储君之位为囊中之物,因派刘幽求出面奏言。”
“公主所言甚是。否则好端端的,刘幽求怎会突兀出此议?显是他们事先商议过的。”
“嗯,你说出立嫡长者为储君,算是抢占了先机。如此有理有据,任何人都不能出面反驳。”
“朝会散了之后,圣上将韦安石留下,估计他们会继续商议储君之事。韦安石待我说完后立刻插言,让圣上不在朝会上议论太子人选之事,由是观之,韦安石似不赞同立嫡长者为储君之议。他若存了这个主意,在圣上面前定会说平王好话。”
“不妨,圣上那里有我呢。萧公,近来朝中人员变动太大,你要多留心,多安插一些与我们亲近之人。”
萧至忠点头赞同,说道:“韦安石为中书令,他又是圣上的昔日府属,他的言语非常重要。另外若在朝中安插重臣,须圣上赞同授任,这还须公主出面。”
“韦安石如今正是得势的时候,还须对他多笼络。你可以我的名义,找他说项,以便能为我用。”
萧至忠想起自己年初时入韦府的情景,不禁摇摇头道:“此人软硬不吃,实为一个难缠的角色。也罢,我再替公主前去走一遭,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