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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案。我倒问你,叫苦主与见证,具一张甘结,叙明原委,确是投河身死,与人何干,以便了结这一件悬案。你看可使得使不得?”
“大老爷明鉴,似此案情,律无明文;全凭大老爷斟酌。照书办看,这样了结最好。”
“既然这么说,你就叫苦主跟见证去办好甘结呈案。这一案就好注销了。”
刑房书办欣然答应;等池大老爷退了堂,立刻就在刑房里替苦主跟张仲义办好甘结,书过花押,盖了手印,叠案呈堂——林张氏少不得又有十来两银子相送,不在话下。
池大老爷声色不动,到晚来跟他的一个书童商量。这个书童名叫小福,极其伶俐,池大老爷视之如子,什么秘密都不瞒他;灯下一面独酌,一面谈论。
“小福,”他问,“林家那件案子,你总知道了?”
“是啊!老爷坐堂,我在后面听;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看见什么?”
“看见那个采春。”小福笑一笑,不再说下去。
“你笑什么?”
“采春不是好货。”小福答道,“一定有姘头。”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她眼睛上。”小福答道:“她那双眼睛是‘花’的。”
“小鬼!”池大老爷笑着骂道,“你也懂什么眼睛花不花?我再问你;那个新郎倌为啥好端端要去投河?你看,是不是犯了痰症?”
“痰症不痰症,我不懂。不过,老爷,有一点我不明白,为啥要拿头发披散了盖在脸上?”
话刚完,只听“呛啷”一声,一只磁酒杯掉在青砖地上,碎面几片——倒不是池大老爷受了惊;而是小福的话,无意中点活了全局,霹雳一声,将池大老爷胸中的疑云,一扫而净,掌握到了案中的关键;兴奋过度,以致失手。
“小福,你问在要害上。投河的那个人,不是新郎倌;既然是假的,当然不能露相,所以要拿头发盖住脸。”池大老爷又说,“现在我懂了,那母女两个为啥先要诬赖张仲义,告他一状?实实在在是叫张仲义做个见证,新郎棺是死在水里的。”
小福将眼睛眨了几眨,很快地也想通了,“老爷,”他问,“你是说,新郎倌是死了;不过不是死在水里?”
“对!就是这么回事。”
“那末,新郎倌死在什么地方呢?”
“傻小子!我知道地方,案子不就破了吗?”
“老爷,”小福笑嘻嘻地说,“现在破案也容易。”
“你倒说!”池大老爷深深点头,“说对了我有赏。”
有这一番鼓励,小福越发起劲,“老爷,”他说,“这件案子我去破。”
这就有点得意忘形了,池大老爷沉着脸呵斥:“别张狂!你也不量量你自己。”
“老爷以为我一个人破不了?我说出来,老爷就相信了。要破这件案子,只要拿采春的姘头找出来,便知分晓。老爷赏我几天假,我明查暗访找出那个人来,不就破了案了?”
池大老爷的脸色和缓了,但也严肃了,想了好一会说:“你的话也有道理,不妨试一试。要试就在今天晚上;因为今天过堂,如果采春有姘头,当然关心,要来问个究竟。白天不方便;晚上十有八九会去。”
现成的案卷,上有苦主的住址;小福记清楚了,随即悄悄出了后门。池大老爷又将案情通前彻后想了一遍,认为小福此行,必有收获,索性不睡,在灯下坐等。
一等档到天亮,才见小福回来,神色沮丧;不用说,是空等了一夜。
“大门一夜未开,围墙很高,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不要紧,慢慢来!”池大老爷反倒安慰他,“你说,她家围墙很高,那末,房子很大罗?”
“看起来不小。”
池大老爷默默想了一会说:“你先去睡一觉,吃过午饭,我们去私访。”
吃过午饭,池大老爷与小福由后花园的便门,趁无人见时,溜了出去。先找到一家栈房落脚,然后开好购物单子,派小福上街采办;不过半个时辰,尽皆备办齐全,一双串铃、一具药箱;箱中是些常用的药物,以外科用药为主——池大老爷小时候拜一个打拳头、卖野药的为师;这次微眼私访,为了登堂入室方便,扮成一个“走方郎中”。
扎扮妥当,拿着串铃出门;小福背上药箱,在前领路。走到林家的那条巷子,小福指明地方:“这就是林家。”
池大老爷细细打量,林家的石库门、青砖围墙,屋字深沉,像是巨室;而林家只有母女两人,似乎用不着住这么大的房子。这便又是一个疑窦了。
心里这样在想,手里已经摇动串铃,口中吆喝:“善治疑难杂症;包医跌打损伤!”
走过来、走过去,只在附近几条巷子打转;等到第三次走到林家附近,只听得背后有人在喊:“郎中先生、郎中先生!”
池大老爷回头一看,是个中年妇人,正扶着门张望,便走过去问道:“是你这位大嫂叫我?”
“是的。”那妇人问道,“你先生会不会看儿科?”
“喔,”池大老爷问道:“什么病?”
“恐怕是‘鹅口’。”
“鹅口疮”是外科,池大老爷懂得治法,点点头说:“等我看一看!”
未进门之前,先望一望四周,是在林家斜对过,相隔七八家门面;心理暗暗高兴,同时也定下了主意。
走进去一看,蓬门筚窦,境况艰苦。抱出个骨瘦如柴的婴儿来,啼哭不止;小嘴张得老大,口角流涎,口内长满了雪片似的白斑,咽喉红肿,是极重的鹅口疮。
“唉!”池大老爷说,“看得太迟了。”
“原是。”那妇人流着泪说,“看不起郎中。”
“不要紧,不要紧!”池大老爷赶紧安慰她说,“我是一半行医、一半行善;贫病不计,你不必担心。”
那妇人自然称谢不止。池大老爷便动手替婴儿治病,先用块干净白绢,拭去白斑,然后吹敷薄荷、冰片。这两样清凉的药,减少了婴儿口中的灼热痛楚,啼哭居然止住了。
于是,池大老爷检点了一下药箱说:“这鹅口疮要用‘柳青散’,一共四味药,我只有三样;少一味,功效就差了。大嫂,附近有没有药店?”
“出巷口就有一家达仁堂。”
“喔,”池大老爷便抽水笔,取张包药的纸片,写了“青黛一钱”四字,拿一百铜钱,叫小福去买药;特别关照:“快去快回!”
一面说,一面使了个眼色,小福会意,“快去快回”是句反话;尽不妨慢,好让老爷从容访问。
于是池大老爷闲闲问道:“你这位大嫂贵姓?”
“我娘家姓吴,夫家姓朱。”
“朱大哥呢?”
问到这话,朱大嫂双泪交流,“死了一年多了。”她说。“就留下这个苦命的遗腹。”
“看样子朱大嫂境况艰难。”池大老爷指一指外面,“这条街上,都像是殷实人家,看在街坊邻合分上,总也有点周济吧?”
朱大嫂摇摇头:“谁来看顾我们苦命母子S ”
“对面呢?”池大老爷说,“对面林家的那位老太太,慈眉善目,倒像个肯做好事的。”
朱大嫂微微撇嘴,笑了一下;是苦笑也像冷笑。
“怎么?”池大老爷紧追着问,“莫非我看错了人?”
“郎中先生见过那位林大太?”
“没有。我不过听人说起。”
“怎么说法?”
“说林家那位老太太人很好,却想不到会遭那么一件祸事——真正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心不得好报。”
朱大嫂摇摇头:“心好不好,不知道。不得好报却不见得。”
这话就深了,池大老爷不敢大意,越发装得不经意的闲谈样子,“一个入赘女婿无缘无故投了河;老来无靠,岂不是不得好报?”
“谁说他老来无靠?”
“靠谁?”
这句话问得太急;朱大嫂似乎突然警觉,强笑着说:“她家有田有地;愁什么老来无靠?”
显然的,这不是真话。池大老爷深为失惨,不该操之过急,引起她的猜疑;也因为如此,不宜再问,当然也不能枯坐相对;想一想,正好从孩子身上献些殷勤,争取朱大嫂的好感。
于是,他又用新绢替婴儿拭嘴,再一次上了吹药,口中问道:“孩子断了奶没有?”
“断了。”朱大嫂说,“我身子不好,没有奶,只好让孩子受苦。”
池大老爷抬起眼;眼中一半真、一半假的怜惜之色,“朱大哥去世了,就留下这点亲骨血。朱大嫂,”他用一种似乎唐突,但充满了善意声音劝说:“你也该早作个打算。”
这是劝她再嫁;朱大嫂的脸红了,低声答道:“也要有人要我呀!”
池大老爷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倒像打算毛遂自荐似的。然而又不能不说下去;想一想把话拉了回来,“抚孤守节,当然是好事。”他说,“我说你要早作个计算,是总要想个活得下去的办法。朱大嫂现在的日子怎么过?”
“原来是‘帮人家’;帮的就是郎中先生你刚才说的林家。后来——”朱大嫂无缘无故地住了口。
池大老爷大为兴奋,但也大为焦急;朱大嫂欲言又止,自是有碍口的话。看样子她很谨慎,不是那种好说是非的“长舌妇”,所以套问无用,必得施展什么手段,才能通她吐露几句要紧话。
于是他凝神想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必是她家出了什么是非;朱大嫂是安分守己的人,所以在她家待不下去了。”
“不是。她家有是非,与我们做下人的不相干。”
这话又漏出点意思,林家确有是非;池大老爷装作不解,点点头说:“看起来外面的话靠不住,说林太太为人好;其实不好。”
“那倒也不见得。”
“我只当是她待下人刻薄,所以你待不下去。既然还不错,何必辞出来?”
“因为,”朱大嫂说,“她家闹鬼。”
越说越玄了!池大老爷灵机一动,突然间收敛闲谈时常有的微笑,正色问道:“朱大嫂,怎么个闹法,请你说给我听听。”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半夜里常有响动,说说笑笑,有时候第二天还扫出一地的鸡骨头;我问那里的一个老佣人,他告诉我说:闹鬼!还教我不要多问。我看看不是路数,心里怕得很;所以就辞了东家。后来— ”朱大嫂咽口唾沫,又把话缩回去了。
光是这段“闹鬼”的情形,在池大老爷已大有所获;为了印证确实,还得问一句:“响动是在什么地方?”
朱大嫂紧闭着嘴,息了好一会才说:“郎中先生,我不便说了。再说就是是非。”
不用说,响动是在采春房里。池大老爷脸色越发深沉,“朱大嫂,你不可不相信闹鬼。”他说,“我在茅山学过法术,会书符篆,专门拿妖捉鬼。回头我在你家看过了病,请你带我到林家;我去替她们捉鬼。”
“不,不!”朱大嫂惊惶失措地说,“现在不闹了。她们家也忌讳;请你不必多事。”
这一下越发证实了其中大有文章;而且朱大嫂定知其详。只是话已说得很明白,不愿招惹是非;那就不必再问,问亦无用。
于是等小福配了药来,池大老爷亲自动手,用乳钵研成“柳青散”,留下一个吹管,指点了用法,收拾药箱离去。朱大嫂千恩万谢,送出门外;却还不甚放心“捉鬼”那件事,眼看郎中先生往林家相反的方向走远了,方始关门进屋。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来敲门;开开来一看,门外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擦一脸怪粉,戴一头红花,一看就知是三姑六婆之流。朱大嫂平日不跟这些人交往,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