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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跪了不起,一幅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原来对他存有的那些好印像又一点点浮了出来,想着他也是受人指使,不是存心来害自己,就在心里原谅了他。再说,他是这宅子里的护卫兵的头头,以后我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就缓声说道:罢了,起来吧,念你是迫不得已,我就不再计较,只是你要记住,我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女人!
他起身后连声说:今后夫人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我挥挥手让他离去。
第六章 之 8
就是从这天起,我觉得我在王振府中彻底站稳了脚跟。也是因此,我决定回帖哈那儿一趟,把我这儿的情况给他说说。那是一个晚上,在王振的身体得了短暂的满足之后,我躺在他的身边撒着娇说:我想我爹了,我真想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他拍拍我的脸颊说:想了就回去看看嘛,又不远,明天我让他们派人送你。
第二天早饭后,一辆马车果然在前院等着我,车上还装了不少糕点、衣料和羊肉、猪肉。王振送我到车前说:替我问候你爹。
那天陪我回家的,除了我贴身的丫环和马夫外,还有卢石和两个军士,他们的任务大概是保护我的安全。我傲然地看了一眼卢石,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马车驶出王振家前院大门时,我长长地嘘了口气。这是我进王家后第一次走出院子,看到喧闹的街景时我心里好高兴。那一刻我想,日后待我把仇报了,把太师也先交我的事情办完,我要好好在这北京城玩玩。
我坐的马车车厢是撑有布蓬的,丫环和我坐在车厢里,马夫坐在车厢前,两个军士和卢石在车两旁与车后步行跟随。我隔着车厢上留的小窗口,看着跟在车旁大步走着的卢石浑身都是汗水,内心有些不忍地问道:累不累?
不累,夫人。他扭头朝我笑了一下,眼中还有怯意。
你们从军干这个,一月能挣多少银子?
不多,夫人,不过够用了。
你开封老家还有几口人?我生了和他聊聊的心愿,我心里对他并没有恶感。
三口,娘、妹妹和弟弟。
你爹病死了?
不是,是和瓦刺人打仗时死的。
哦?我心头一震。
我们家是军户,照规矩,爹死儿要顶着。
你弟弟多大?
十二岁。
这么说你们家主要是靠你挣钱养家?
是的,穷人家,能吃饱就行了。
我没再说话,只默望着他那粗大的身躯,听着他因急走而起的喘息……
帖哈显然没料到我会在那天回来,乍一看见我从马车上下来时有点发呆,不过很快就从呆愣中恢复过来,开始扮演他的角色,高兴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说:你可回来了我的孩子,爹可是想死你了,你怎么样?好像有点胖了,王公公他身体也好吧?……
我没让丫环下车,卢石和那两个军士把礼物由车上拿进屋后,我让他们也出去照看着马车,我要单独和帖哈说说话。
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在屋里只剩下我和帖哈后他迫不及待地问。
我点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你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出纰漏了,弄得我坐卧不宁。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王振那些习惯的?这个问题一直憋在我的心里。
能不问的,就不要问。他拒绝回答我的询问,却又小了声问我:确实已获得了他的信任?他没有对你生疑?
差不多吧。我简要地说了获得王振信任的经过,他紧张地听着。
一定要让他把你看成最贴心的女人,这样你才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你的话也才能对他产生影响。
我明白。我朝他点头。不过这种日子并不好过,我希望能早日离开。
当然,只要我们把仇报了,把明朝打败了,会让你顺利离开的。到那时,你就是也先大人的功臣!顺便告诉你,你的哥哥已被太师封了官,官虽然不大,但是一个官。你的弟弟也已被也先太师招进了军营,吃穿用都不再由你母亲操心。
烦向太师转达我的谢意,谢谢他的关照。
太师捎来口信说,他可能很快就要用到你了。
哦?要我干什么?
帖哈笑道:当然是探听我们需要的消息,为我们瓦刺军下一步的行动作准备。
要攻打明朝了?我一阵兴奋。
还不知道。不过你要尽可能多的和王振呆在一起,听到事关军队调动、新营成立、军官和监军太监任免以及朝政等有用的消息就记在心里,尔后告诉我。为了我们联系方便,我过些日子会装一次病,你可借此机会要求王振同意我搬到他府里去住,我离你近了,传递消息也会不引人注意。
好吧。
最后要记住,你是孤身一人钻进了狼窝里,狼随时可能朝你扑过去,每时每刻都不能大意。
我点头表示明白。
你在王振身边当然会受委曲,尤其是到了晚上,那些侮辱我一想都能想像出来,你可要忍住。
帖哈这话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是的,我每时每刻都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尤其是夜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一想起来就感到恶心,我太想哭诉一番,可又怎能说出口?要不是为了报仇,我怎会去忍受这些?
帖哈拍着我的肩头叹了一句:世上所有做大事的人都要学会忍受……
第七章 之 1
昼录
在王振不进宫的日子里,他有时会坐马车出去散心。听马夫人说,王振散心不愿去皇家园林或风景名胜处,他总是坐上马车去城外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坐上或走上一一阵,再不就是兴致所至地哼一阵家乡小调,有时甚至挖一阵野菜,然后就回来。马夫人说,她过去也陪他出去散过心,因为他总是这一套散心法子,她觉得乏味,就找理由不去陪了。我听罢却心中一动,觉得这又是一个抓紧他获得他的彻底信任的机会。所以那个晚上听说他第二天要出去散心,我就在他用手揪住我奶子十分高兴的那一瞬间,提出了我的要求:我明天想陪你去散散心。他立刻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的天气不好,阴云一团一团地在头顶上飞,楚七劝他改天再出去,但他执意带我上了马车。这天随车保护王振的军士有十来个,卢石也在其中。卢石和另外三个军士坐在我们这辆车车蓬外的四个角上,剩下的军士分坐两辆马车,前边走一辆后边走一辆,把我们这辆车夹在中间。楚七坐在第一辆车上。
车出城东行,上了田间大路。王振默然看着路的两边,身子一动不动,他心里显然有事。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边的路旁出现了一个池塘,他让马车停了下来,说:就在这池塘边坐坐吧。
王振带我走到池塘边时,楚七和那些军士已四散开警惕地看着四周。这里离京城已经不近,除了从远处的村子里传来一声牛叫狗吠,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这地方不错,多安静,哪像京城里,整天喧闹得人心烦。他沿着塘畔走着说着。这是一个天然的池塘,因为水极清澈,能看出塘水不深,水里的水草不少,有小鱼的身影不时在那些水草间一晃一闪;水面微波不兴,有两只蜻蜓在水面上飞,间或栖落到岸边的草尖上;塘边长了些高高低低的柳树,一些柳枝像是渴了,干脆把头垂到了水里;池塘的四周,是荒地,荒地里长满了各种各样我叫不上名儿的草。
热闹了多好,人都想到热闹处去哩。我接口道。
那是因为你年轻,没在热闹处常呆。人呐,最初都是呆在清静处,后来就想热闹,一心想往热闹处去闯,可真在热闹处呆长了,又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去。像我这老在热闹处呆的人,就害怕热闹了,热闹之处是非多呀!
啥是非也不会惹到你身上,人们都说王公公在宫中德高望重,皇上信赖,百官敬仰哩。我想引出他的话来。
宫中的日子可不像这池塘里的水,连波纹也没有,那可是无风也起三尺浪的大海呀,你要稍不留心,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可能把你打进去淹死!他又边走边叹着。
你可别吓我!我笑起来:啥浪头也不敢朝王公公身上打呀。
吓你?他扭过脸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你,最近就有一个大浪头打过来了,一帮人在朝中散布说,由于我不懂军事,漠视北部边防筹备,只顾在云南用兵平叛,致使北边瓦刺人的军事力量壮大起来;而且声言,瓦刺人的头头也先很快就可能要带兵来反明了,明朝已经处在战争的危险之中。
哦?我心中暗暗一惊。明廷中果然还有料事如神的人。这会是真的吗?我不动声色地问。
真个屁!他冷冷一笑,他们无非是想以此为借口,动摇英宗对我的信任,想夺走我手中的权力,致我于死地罢了。什么他奶奶的战争,我就不信也先这个瓦刺小子还敢对我大明朝动手?他有几个脑袋?他至多不过是想和我们做点以货易货的交易,并趁机占我们一点便宜罢了。
王公公所言很有道理,我不懂朝中的大事,可我知道一条小道理,力气小的人一般不会去找力气大的人闹事,小小瓦刺怎么敢来打大明朝?那他们不是来找死?我想我得影响他的看法,这也是也先太师派我来的一个目的。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让人生气的事,我今天出来散心就是想暂时忘掉一切,让自己快活快活。人心里总不快活可是要出毛病的。我们说说这池塘、这柳树、这田地、这云彩吧。
听他说到云彩,我忙抬起头来,这些天整日精神紧张,竟一直没有抬头去看云了。这一刻,天上的云很厚很多,堆积成了大大小小的山头,那些山头缓缓移动且在变换着形状。看呐,那山上像不像垒了一道长城?!我指着其中的一堆云彩笑叫。王振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蛋,含了笑说:知道么,杏儿,我喜欢看你欢叫,你这孩子气的一叫呀,让我也以为回到了少年时代,少年时的我也爱看云哩,那时的我多么单纯呐,哪象如今这样心里整日塞满了烦恼。
我正想开口同王振说点什么,鼻子里突然间又闻到了过去闻过的那股类似脂粉的香味,噢,来了!我指着头顶的那团云转身问王振:王公公,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香味?啥香味?他有些发愣。
那团云彩上有一种脂粉香味,很香,你仔细闻闻!
他吸吸鼻子,摇头笑了:我的傻杏儿,云彩上哪有什么脂粉香味?你闻的是你自己身上的脂粉味儿吧。
我没再解释,我想我也解释不清。我只是直瞪着头顶的那团云彩,猜测着那云团是怎么染上香味儿的。我已经明白,云彩上的那股脂粉香味儿,真的是只有我一个人才能闻到的……
杏儿,还傻看呐?
我忙恋恋不舍地从天上收回目光。
说一点高兴的事儿。
王公公愿不愿听我唱支田歌?我忽然想起了这个让他高兴的法子。我当初在草原上就爱唱歌,后来帖哈教给我几支山西和蔚州一带种田人爱唱的歌子,让我出来后以备急用,这会儿可以派用场了。
你还会唱歌?他扭身带了笑看定我。
唱不好,也就是瞎哼哼,小时候跟村里一些姐姐、嫂子们学的。你愿听吗?
好,好,唱唱你们山西人的田歌,我小时候去大同,常听见路两边的种田人在唱,我愿听,唱吧。
我放开了喉咙:
蜜蜂爬在窗棂棂上,
心乱全在那嘴唇唇上,
圪爬爬榆树钻天杨,
妹一颗心抠在你身上。
三天两天交个新鲜,
三年五载交个姻缘,
十年八年不算个交,
黑头要交到白头老。
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