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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说杂家”时,不禁有点气愤。站在前面的许昌和庄青翟对视了一眼,庄青翟撇了一下嘴。而他们的身后,早有灌夫等人议论起来。
武帝对“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词也颇有点意外,但他的心思,还在如何让人心统一 的焦点上。想到这里,他的左手抬起,微微一挥,殿下的杂音顿时消失了。武帝的下巴微微一颔,示意董仲舒继续说下去。
沉着的董仲舒从眼前年轻人的两个微微的动作的反响中,发现了皇上的威严所在,同时也更加确信,自己今天的话是何等重要。看来,孔子之后,式微了数百年的儒家学说,要在我的手中发扬光大了。他顿时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于是马上振作起来,言辞比刚才大为有力:“所谓儒术,始于孔子,发扬于孟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者也。”
此时殿下走出一人,白发萧然,道骨清风。武帝一看,原是太史司马谈。这位太史公双手将笏版一举,朗声而言:“陛下,臣随先帝多年,又司史官之职,臣只知道,高祖以兵马统天下,以诚信取民心;而文景二世以道家为本,无为而治,让民自由生息,方有如今天下大治,四海繁盛。儒术乃村学之术,怎可一统天下?”
董仲舒见来了对手,自然亢奋起来。“陛下,高祖的诚与信,正是仁义二字的体现啊!”
群臣中闪出灌夫的声音:“高祖让天下一统,用的是兵法!”说完他向窦婴看了一眼。谁都知道,他和窦婴一道,是跟随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的功臣,而他率领孤军,在乱军阵营中杀个三进三出,如今仍是可以在朝中高声嚷嚷的资本。
公孙弘看到连灌夫这种粗人都出来与师傅相争,真有点着急。他禁不住插上一句:“高祖讨伐无道,实是仁义之师。”
灌夫当然不会示弱:“高祖用兵,虚虚实实,兵不厌诈。这诈──也仁义吗?”
公孙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还是董仲舒老道,他长叹一声:“呜呼哀哉!怎能说我高祖一统天下,是用‘诈’来取胜呢?”
灌夫听到这话,心里直急。这不等于说我灌夫在辱骂高祖,属大不敬之罪吗?他红着脸皮,嚷嚷道:“放你的……!”
终于,他的“屁”还是未能肆无忌惮地“放”出来。灌夫急得面如猪肝,心如火烧。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面色不好。再看一眼窦婴,窦婴却装作没有听见。
这时许昌按捺不住了,他知道,如此争论下去,吃亏的当是不擅言辞的灌夫。他上前一步,语调高亢地说:“陛下!臣以为董仲舒打着上天的幌子,口说仁义,实想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毁灭斯文。”
汉武帝看到老祖母身边人说话了,心中又是另一种不痛快。董仲舒的话能让他听到另外一种声音,一种和太皇太后不完全一样的声音,一种能让朝中掀起波澜的声音,就这一点,就让他高兴。于是他说:“我汉朝得天下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天子如能让人心和疆土一样,成为一统,朕觉得有些道理。”
许昌也不示弱:“可黄帝老子学说,以自然为本,没有虚情假义;而儒者口言仁义,心怀诈术,想天下一统于虚伪。陛下,此万万行不得,也行不通啊!”
汉武帝:“嗯?”
人群中闪出一人,褐衣皂靴,与众不同。“陛下,臣以为天道有常,世道无定,民情易变。治理天下,有一定之规,却无一定之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乱则治之,治则养之。儒者坐而论道,既不知兵,也不知法,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富民无术,富国无方,怎可一统人心?”
此话非同凡响,武帝不禁一怔:“你是何人?”
“微臣新进贤良,吏部候补员外郎汲黯。”
“你就是汲黯。好,朕读过你的奏章。好,不需候补了,吏部给个正式的官职!”
一直没有插嘴机会的所忠,此时大叫宣旨:“皇上有旨:汲黯吏部领取正职!”
汲黯略一鞠躬:“臣谢圣上。”居然不作深谢。不仅董仲舒看了颇觉不平,连武帝本人也有点意外。
这当然被公孙弘看在眼里。黄老之术,无礼于君,这正是儒学的契机。他觉得火候正佳,于是再度上前,诚恳陈词:“陛下,我师董仲舒所言所行,实为世人楷模。儒者虽然乱世无功,可治世不可缺少哇!乱世不拘礼法,而大治之世,人臣无礼,朝纲不举。朝纲不举,人心不宁,社稷不定。社稷不定,我朝何以正大一统,陛下何以成为千古一帝啊!”
武帝不由得一震。这礼数和朝纲,朝纲和社稷,乃至正大一统,千古一帝,一下子复杂了起来,同时也和自己的心思切近起来。
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太史公。他声调平和地说:“陛下,公孙弘所说千古一帝,正大一统,出语过于轻狂。如此而论,将我高祖放于何位呢?”
“是啊,这话说得太大、太过……”群臣嘈嘈杂杂,议论纷纷,但又不敢出来多言。因为谁都知道,牵扯到皇上和祖宗之间孰圣孰高,可不能随意插话的,于是在殿下交头接耳,一片哄哄。
武帝此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公孙弘的话,颇合心意,可司马谈的提醒,虽不中听,也不能反驳。倒是殿下乱议论的人最为可气。于是将案子一拍:“别乱嚷了!朕以为董爱卿言之有理,汲黯说得也不错。有高见的出来直说,没见解的闭嘴!”
马上,死一般地寂静。
突然一声剑响,凄婉而动听,众人目光四处张望。剑声再起,音调高昂,君臣随声而望,只见一瘦高男子,风尘仆仆,英姿勃勃地出现在大殿门前。三叩其剑,声音激昂而有变调,仿佛是在奏出音乐。
众人正在纳闷之际,只见皇上的狗监杨得意从此人身后闪出。急急忙忙向殿上跑来。
“回报陛下,奴才将平原郡东方才子请到,已在殿外恭候多时!”
群臣不禁又议论起来:“东方才子?好大口气!谁听说过?”
武帝终于找到个缓和气氛的事儿。他略有不快地问:“为何不早早报知?”
杨得意似乎有点委屈:“刚才大臣们争执、议论,没有奴才机会。”
武帝知道怪他实在没有道理,就右手一挥,一个“下去吧!”打发了事。
他把目光投向心仪已久的“东方才子”。和刚才那些要么死板地让人发呆,要么酸酸地让人犯懒,要么蛮横地让人生气的大臣们相比,这位瘦削精干的东方朔,就像一棵嫩松插于蒲柳之间,面前顿时多了一道风景。若不是朝堂之上,他真想走上前去,和这个风尘仆仆的人拥抱一下,甚至是摸一下他的那把宝剑。刚才那剑声,确实让人心醉。
“东方爱卿,朕对你心仪已久啊!光你那两车书简,朕就读了两个多月!”
东方朔在遥远处屈膝下拜:“草民东方朔,不懂朝规,带剑上朝,求皇上恕罪。”
武帝挥挥手:“朕恩准了!你这文人模样,带起剑来,甚是潇洒!众人不知你姓甚名谁,不妨自报家门,说明来历。”
东方朔:“草民复姓东方,名朔,字曼倩。”
公孙弘眼见刚才就要到手的胜利被来人打扰了,心中颇为不快。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想,真是个乡巴佬。但他口中却说:“复姓东方?哪个王侯之后?没听说过。”
东方朔大大方方:“草民不是王侯之后。草民幼失双亲,长兄老嫂抚养成人。随父随兄姓齐也可,跟随老嫂姓鲁也成。可齐鲁之国自古为东方大邦,故取复姓东方,兼含齐鲁,有何不可?”
太史公听了,不禁一乐,从心眼里喜欢上了这年轻人。“这个姓取得好!那你为何叫‘朔’呢?”
“草民生于正月初一,正是朔日。而平原郡又为齐鲁之最北端,岂非‘东方之朔’?”
太史公连连点头:“好,好,好名字!有意思!”
公孙弘冷笑一声,心想:这回可让我找到了破绽。太史公话未落音,他便说道:“好一个东方朔,东方才子。公孙弘不是才子,可有一事不明:那平原郡,自古便是赵国领地,怎么和齐鲁混到了一起呢?”
这一发问,确实让众人吃了一惊。是啊!平原自古便是赵国封地,战国时的平原君便是有名的四大君子之一。这位东方才子,这一回可就难堪啦!
不料东方朔哈哈大笑。他走上前来,拉了拉公孙弘的博士帽的飘带,然后说:“公孙博士,你是赵国的的臣子,还是我大汉的臣子?”
公孙弘当然不能说不是大汉臣子啦,于是仓皇应答:“这还用问?我是当今圣上的臣子。”
“既然你是当今大汉的臣子,为什么还说一百年前赵国臣子的话呢?听说你也是齐国人,当年姜太公被封在齐,平原就是他的领地之一。战国时期,平原偶然为赵所得,而赵国在大河之西,平原在大河之东,赵国名义上拥有平原,实则未能控制。秦十九年,赵国便被秦将王翦所灭;秦二十六年,始皇重新划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平原便归济北郡所辖,而济北郡治所在历下,不正是齐国要地么?且我大汉高祖兴兵灭秦,先立韩信为齐王,以统黄河以东之地。
平原在黄河之东,早是齐国所辖之城,至今未尝有所变更。公孙博士,你生在大汉,身为汉臣,不按大汉地域论事,非要搬出一百年前赵国的平原君来,难道你是平原君门下的鸡鸣狗盗之徒、想恢复赵国的遗老遗少么?”
这一番话,将平原君与赵和齐国的关系,说得明明白白,不仅公孙弘无言以对,就连专写史书的太史公司马谈,也不禁连连颔首。武帝更是大为兴奋,频频把目光转向公孙弘,看他挑起了这场论争后,如何收常公孙弘露出了滑泥鳅的本事,他面上一红,马上改口说:“东方才子,我不过是考考你而已,说话何必太急呢?那我要请教一下:你用曼倩为字,有何名堂?”这个家伙,你说他是“鸡鸣狗盗之徒”,他却用“请教”一词,把自己装扮成个谦谦君子。
东方朔这才看他一眼,知道他是个心地阴暗之徒,于是转向众人,从容地说:“曼者,舞姿美妙也,说的是草民擅长舞剑;倩者,心慧口灵也,言的是草民多学善辩。”
公孙弘干笑两声:“哈哈!当世大儒在此,你竟敢自称多学善辩?”
东方朔移动一下身子,在他面前晃晃悠悠地说道:“草民年十二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年十 五学击剑,年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年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怎么不能自称多学善辩?”
太史公止不住心中之奇:“东方朔,你今年多大?”
“草民二十有二。”
太史公:“二十二岁,能诵诗书二十二万言,兵法二十二万言,真是奇才!”
灌夫这时找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便想用一句玩笑解脱刚才的尴尬。他笑着问:“你是属牛的吧!”
回答竟让他乐了:“草民正是。”
公孙弘脑瓜子来得比谁都快:“再过三年,你再各背诵三万字,我就承认你学问翻了五番!”
他是个有名的会算计的人,心想,这下我要看你能不能招架喽。
不料东方朔回答极快:“那草民就跟大人您一样,能当二百五喽!”
满朝君臣哄堂大笑。原来“二百五”在汉朝就是一句骂人的话,公孙弘耍些小聪明,本以为众人要在许久以后才能明白过来,没料到这东方朔对应如流。他不禁被弄得面红耳赤,尤其在他后学和自己的老师面前,说这种玩笑话实在不该;而被对手反唇相讥,更使他觉得无地自容。
武帝此时心情已变好许多,脸上的笑意也被这一机智的对答而释放出来。“东方爱卿,你以英杰自许,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