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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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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可以招致他人对她起戒心的话。

经过这样一顿挫,她为皇帝受欺的不平之气是消失了,但皇帝亦要受太监需索的好奇之心,却还存在,略想一想,便又问道:“照这样说,大官儿进宫,也得给门包罗?”

“是!”王有答说:“这原是早有的规矩。不过从前都是督抚,或者藩司进京才打发,而且是客气的面子事儿,不能争多论少。如今可大不同了,有谁进贡,或者老佛爷赐膳、赏入座听戏,都得给‘宫门费’。外省的督抚不用说,红顶子的大人也还能勉强对付,最苦的是南书房、上书房的老爷们。南书房的翰林,更不得了。”

“怎么呢?”

“也不知是谁兴的规矩,南书房翰林奉旨做诗写文章,交东西的时候,得送个红包,不然就有麻烦。”

“我倒不信。”珍嫔问道,“难道他们还敢玩儿什么花样?”

“怎么不敢?花样多着呢!”

“什么花样?你倒说给我听听。”

“譬如说吧,稿子上给来块墨迹,老佛爷见了当然不高兴。或者东西取了来,先不交上去,老佛爷不提就不说。到有一天,老佛爷忽然想了起来要查问,就说根本没有交来。事情隔了好多天,交了没有交,那儿分辩去?主子请想,这个翰林吃了这么个哑巴亏,官运还能好得了吗?”

“可恶!”珍嫔恨恨地,接着又问:“皇上那儿也是这样子?”

“比较好一点儿。”

“不行!我可得跟皇上提一提。”

“奴才求主子别这么做。”王有放低了声音说,“如今忌主子的人,已经挺多的了。主子就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老大人想一想,犯不着招小人的怨。”

听得这话,珍嫔便觉得委屈。桂祥补了工部右侍郎,德馨在江西的官声很不好,但仍旧安然做他的巡抚,只有自己的父亲长叙,至今未曾补缺。听说皇帝倒跟慈禧太后提过,不知为何没有下文?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坏话的缘故呢?

见珍嫔怔怔地在想心事,王有觉得进言的机会到了,便用低沉而诚恳的,那种一听便生信赖之感的声音说:“奴才替主子办事,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怎么样替主子往好里打算?如今用度太大,不想个法子,可真不得了。有几位宫里,都是娘家悄悄儿送钱来用,那是真叫莫可奈何!这么尊贵的身分,按说应该照应娘家,谁知没有好处,反倒累娘家!自己想想也说不过去。”

“是啊!”珍嫔焦灼地说,“那就太说不过去了。而况……。”她想说:“而况,我娘家是诗礼世家,没有出过贪官,也贴不起!”但以年轻好面子之故,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不过,话虽没有说出来,因为“而况”是深一层说法的发端之词,所以王有能够猜想得到,她还别有难处。这样,话就更容易见听了。

于是,王有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其实只要主子一句话,什么都有了。”

珍嫔一愣,她的心思很快,立刻就想到了,而且也立刻作了决定,“你要我给皇上递条子可不行!”她凛然作色地答说。

王有想不到一开口就碰了钉子!费了好大的劲,话说得刚入港,自然不甘半途而废,所以他定定神,重新鼓起勇气来说:“主子何不探探万岁爷的口气?作兴万岁爷倒正找不着人呢!”

“你是说,什么缺找不着人?”

“四川盐茶道。”

珍嫔没有听清楚,追问一句:“什么道?”

“盐茶道,管盐跟茶叶。”

“有这么一个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珍嫔看到王有的脸色阴暗,很机警地想到,宫中用度不足,不论想什么办法弥补,眼前总得他尽力去调度,不宜让他太失望,且先敷衍着再作道理,因而便又接了一句,“等我想一想。”

“是!”王有答应着,不告辞却也不说话。

这象是在等她的回话。珍嫔觉得他逼得太紧,未免不悦,正想发话,忽然想到,他不是在等回话,是在等自己问话。

要敷衍他,就要装得很象,是什么人谋这个缺,打算花多少钱?不问清楚了,从何考虑起?所以问道:“倒是什么人哪?”

“是……”王有忽然警觉,决不能说实话,因而改口答道:“是内务府有差使的,旗人,很能干的,也在四川待过,盐茶两项都很熟悉,名字叫玉铭。”接着,他将预先写好的一张白纸条,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珍嫔看上面写的是:“正蓝旗,玉铭”五个字,便问:“他是什么身分呢?”

“候补同知。”王有答说:“正在加捐,捐成道员,才能得那个缺。”

“那个缺当然是好缺,不然他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劲。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也是听说主子在万岁爷面前说得动话,所以亲自来找奴才,代求主子。许了这个数。”王有伸出右手,揸开五指,上下翻覆了一下。

“多少?”珍嫔不解也不信,“十万?”

“是。”

“那个缺值这么多钱?”

“这本来没有准数的。”王有又说:“中间没有经手人,净得这个数。”

“中间没有经手人?”珍嫔自语着,在估量这件事能不能做?

这一夜灯下凝思,反复考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卖官鬻爵,一向为自己所轻视,而且皇帝亦很了解自己的性情,持正不阿。如今出尔反尔,为人关说,这话怎么出得了口?

若是舍弃这条路子,宫中用途日增,亏空越积越重,如何得了?心里巴不得有个人可以商量,但宫女们不懂事,不但拿不出主意,而且不知轻重,将这些话泄漏出去,会招来祸事,决不能让她们共机密。此外只有姐姐瑾嫔,泄漏倒是不怕,无奈她为人老实,说知其事,必定害怕,那又何苦害她?

想到头来,计无所出,只有一个结果:慢慢再想。因此第二天王有来探问时,她含含糊糊地,没有肯定的答复。这是看看再说的意思,而王有却误会了,以为珍嫔只是在等机会向皇帝进言。

※   ※※

在宫外,全庚的暗中奔走,倒有了很多切实的结果。他是找到玉铭手下的一个工头,跟玉铭搭上了线。开门见山,直言相谈。玉铭听说有这样一条终南捷径,当然愿意去走。但是,走得通走不通,却要仔细看看。

“全大爷,你既然肯帮我这个忙,想来总也知道,我已经托了人在办。一个‘榫头’一个‘窍’,总要对得上才行。好不好这样,等我先问一问我那方面的人,再给你老回话,怎么样?”

“这就谈不成了。”全庚答道,“你那方面的路子,我当然知道。那条路子也很有名,但不见得快。为什么呢?因为转手太多,而我这里,只转一道手。你想想呢!”

玉铭心想,这面先托高道士,再托李莲英,而李莲英得要找机会才能跟慈禧太后提。如果一时不得其便,或者提倒提过了,慈禧太后一时记不起交条子给皇帝,又得找机会提醒她。这样就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如愿?

这样想着,便决定先走一走王有的路子。可是究竟是真有门路,还是瞎撞木钟,毫无影响?不能不慎重。否则白白丢一笔钱,还落个话柄,未免太不上算。

他的这番沉吟,全庚自然明白,自己是初干这个行当,不比高道士、李莲英,“招牌”已经做出去了,“信誉卓著”,上门“交易”的人,会放心大胆地先付银子。因此,他亦早就想好了一个可以取信于人的办法,此时应该明说了。

“玉掌柜,你不必担心,事情不成,一个蚌子不要。你不妨先试一试我这面,那条路子把它停下来。等有了效验,再收你的银子,你看好不好?”

“那太好了。”玉铭欣然答说:“你看半个月,能不能办成?”

“半个月当然可以了。不过你现在还是同知。”

“我已经加捐了‘过班’的‘部照’,这几天就可以取到。”

“好!从你取到部照那天为始,我半个月替你办成。”全庚又说,“你先写张借据给我!”

这张借据是仿照乡试买枪手的办法,举子在入闱以前,写张借据给枪手,书明银数及偿还日期,下面的“立笔据人”要写“新科举人”某某。如果枪法不佳,徒劳无功,没有能替人挣到一名“新科举人”,笔据当然无效。此刻玉铭所立的借据,亦须写明“新任四川盐茶道”,如果不是这个头衔,这张借据便是不值一文的废纸。

“这个办法好。不过,”玉铭做生意的算盘亦很精,提出疑问:“倘或我从另外的路子上,得了盐茶道呢?这张借据,不仍旧管用吗?”

“这……,”全庚想了一下答说:“这也好办。我先请问,你加捐道员的部照,什么时候可以下来?”

“大概还得十天工夫。”

“十天加十五天,一共二十五天。你借据上的日子,扣准了写第二十五天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如果已经说妥了,可是上谕还得有几天,我们就再换一张借据。”

玉铭细细想了一遍,认为这样做法,也很妥当,便点点头说:“好的,但望在二十五天里头成功,借据有用。万一你那里行不通,我另外再走路子,补缺的日子不对,这张借据自然就作废了。”

“正是这么说。”全庚很郑重的叮嘱一句:“但有一件,‘法不传六耳’,玉掌柜,咱们俩的心腹话,你可不能跟第三个人说。”

“是,是。我懂!”

※   ※※

懂是懂,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玉铭当天就把这件事跟恩丰说了。事实上也非告诉他不可,不然两面进行,各自居功,岂不要花双份的钱?

恩丰心里自然不舒服。但跟玉铭的交情太深,不能拂袖而去,只埋怨他说:“二哥,你就有路子,也跟我商量商量再说。如今让我怎么跟高道士交代?再说,明摆着是撞木钟的事,只为你有张借据在人家手里,就不能不搁下来,等他二十五天。不然这笔帐算不清。可是,这一来夜长梦多,万一这二十五天之中另有变化,让别人占了先,你不是白白耽误了?”

“是啊!”玉铭很不安地,“倒是我太冒失了。”说着,便即变换脸色,陪个笑又说:“做哥哥的错了!老兄弟,你怎么想个法子挽回过来吧!”

恩丰紧皱眉头,思索了好半天,叹口气说:“谁叫咱们是磕过头,换过帖的?只好我老着脸去碰钉子了。”

“老兄弟,我知情,我知情。”玉铭连连拱手。

于是恩丰赶到万福居去访高峒元。他用的是釜底抽薪的激将法,相当毒辣,一方面警告高峒元,这行“生意”,有人来抢了,如果不是上紧巴结,逐渐会没有人上门请教,一方面又劝高峒元鼓动李莲英去对付王有,不论软哄硬压,反正唯一要坚持的宗旨,就是除却高、李这条路子以外,不准有任何人做这行“生意”。

“不用理他!他有他的能耐,我有我的神通,大家走着瞧就是。”

高峒元看来处之泰然,其实颇为担心。因为他在宫中的相知也很多,谈起来都说珍嫔相当得宠,大概等不到慈禧太后六十万寿,加恩宫眷,晋位晋封之时,就会封妃,此人果然如恩丰所说,有王有居中牵线策动,向皇帝求官要缺,可真是一个劲敌。

为此,特地派人通了个信给李莲英,鼓动慈禧太后传懿旨,将他召入宫中去讲解修炼的道法,找机会私下见了面,将珍嫔亦在替人打点谋干,以及全庚向玉铭去兜揽的经过,细细地告诉了李莲英。

“这可是想不到的事。景仁宫的那位主儿,年纪还轻得很,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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