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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配合上演了一幕幕双簧剧。她们的演出收到了预期效果,整个老虎窝都羡慕赵前,男人们感叹:“你看看人家,咋把老娘们儿梳理成这样?”
仅仅一个月以前,两个女人还在一起碰头,商议求媒给金菊说个人家,都说儿女的大事耽误不得,还说闺女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是冤仇。男主人入狱的时间一长,女人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地凸现出来。男人身处险境,两房女人都心急如焚。可是随着白花花的银票流水般地消失,期待却遥遥无期,韩氏的心思就有些拉松了。
韩氏与金氏不同,不是正房原配,压力感就小。韩氏正值虎狼之年,饥渴感与日俱增。有时候,女人就如同园子里的菜蔬一样,需要雨水的滋润。有没有男人的灌溉,从女人的脸色也看得出来,韩氏的脸色日见枯萎。白天尚可,夜里就不免自艾自叹。火炕上面铺着炕席,那种用高粱秸皮编制的席子,天长日久磨得光洁,就像是男人阔大的胸膛。韩氏喜欢品味烧得滚烫的炕席,摩擦质地特别的秫秸席面,陶醉于坚实平滑的触觉。夜阑人静,隔壁传来了阵阵鼾声,她感觉有种东西不折不挠地袭扰她,撞得她隐隐疼痛。黑暗中,她将双腿盘结绞扭,这过程犹如搓麻花,把面拉得很长自然扭曲成绳状,纠缠着备受煎熬。湿润一点儿一点儿地漫涌上来,渐渐成为了一条执拗的小溪,欲念像热油翻滚,渴望如雾气慢慢地升腾,那样的不可抑制。她的脸颊阵阵发烫,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啥。家里的男人少,每每韩氏看见郭占元来,心里总是嘭嘭跳得厉害。郭占元的名声恶劣,原本是不入眼的,可如今却变得这样耐看。如今郭占元来得勤了,天天都来赵家大院送新鲜蔬菜,叫韩氏每天都有所期待。她特别热衷去灶房,这样就可以和老郭碰面。赵韩氏不断地发现老郭的出众之处,比如整洁的衣着,比如整齐的牙齿,比如悦耳的声音,以至于大老远地就能感受他的存在,壮汉特有的汗味在诱惑她,那宽阔的背影让她迷恋。
郭占元不是傻蛋,早瞧出韩氏的心思,回家和吕氏说东家的小老婆骚性着呢。吕氏大惊,说你敢打她的主意?郭占元乐了,得意洋洋纠正道:“你怎么不说她打我的主意呢?”
以前,郭占元是早晨送菜,而现在早晚都来送,借口说今年的年成好,豆角、茄子和土豆长得才欢实呢。一早一晚,韩氏就在灶房等他,由嘘寒问暖升华到眉目传情乃至情深意切。韩氏愈发刻意梳妆打扮,浓密的黑头发在脑后盘起发髻,散发着浓烈的桂花油的香气,这香气和脂粉一起具有糜弹般的效果。她时常脸红,那一双探询的眼睛掀动着老郭心底的波澜,笑靥成了记忆里经久咀嚼回味的刺玫果,红嘟嘟金灿灿的诱人迷失。看似无意之间,其实他们的身体接触是蓄谋已久的,那天帮着择菜的老郭感受到了脖颈处的鼻息,起身之际胳膊肘准确地击中了一团盈盈的东西,他碰到了韩氏的乳房。这团美好的东西,原来只需举手之劳,充其量不过是胆量而已。但韩氏毕竟是东家的女人,一想到这里,老郭又感到愧疚,而他的身体却别无选择地被欲望塞满了,心如钻入树洞中的野兔,上下乱撞却找不到出口。他整夜整夜地思索回味,时而坚定时而后悔。郭占元弄不清自己是否对所有适龄女人都有过暧昧的感觉,但是他确实存在暧昧的渴望。郭占元天生就是一个情种,适合为情而生,乐于处处留情。与常人相比他格外关注女性,似乎天生与女人容易沟通,很天然地具备勾引对方的手腕。透过赵韩氏暧昧的信号,他忘记了自己人到中年,暧昧是一种诱惑,既秘不示人又无法割舍。
赵金氏是明察秋毫的,彻底粉碎了韩氏的好事。这天,赵三子去安城要帐不在家,而金氏和金菊去王家串门去了,短暂的机会送了韩氏触电似的刺激。韩氏叫老郭进她房间坐坐,刚一进屋,双臂就一下子搂住了老郭的脖子,凑过的嘴唇如绽放的花瓣。男人便如同地心引力般纵身而下,不可抗拒地扑向了炕沿。但是他从来没遇到这样的阵势,也从没有这样的窘迫,这样的狼狈。急迫中,身上的一大堆衣物阻碍了他。女人简直是在掠夺了,对方的拉扯使他更加惊慌失措。未及肌肤相亲,未及电光火石样激越,韩氏的手刚探进他的裤裆,他就无可抑制地落花流水。男人沮丧至极,所有的指望都戛然而止,柔软的唇舌顿时变得索然无味。韩氏弄得一手湿滑溜溜的,她猛地惊醒了,涨红着脸冲出房间。
第二十二章(5)
雄山羊般的气味久久徘徊,这使得赵金氏回家之后立即警觉地吸溜儿起鼻子,猎猫一样的眼睛琥珀似的熠熠生辉。
赵金氏的措施是釜底抽薪,极其亲切地找来郭占元,关怀备至。她说:“弟妹和孩子都好吧,哪天我过去看看。”金氏的姿态,显然是认同了他和吕氏的关系,表明赵家一直待她不薄,更明明白白地隐藏了警告。响鼓不用重锤敲,老郭做贼心虚,脖子脸腾地红了,嗫嚅
了半天,羞愧得简直想一头撞死才好。多余的话金氏一句也没说,聊聊家常就此打住。老郭不再来赵家大院送菜了,接替他的是赵庆丰,而且只能送到大门外,这就彻底根除了韩氏偷人的可能。老女人频繁起夜的习惯变本加厉了,走向茅楼的脚步是威镇四方的,她故意在小女人的门前停留一下,然后披衣裳趿拉鞋去了后院。她一如既往地给猪添食加料,捎带着检查伙计半夜喂骡马的情况,金氏在堵塞赵家大院的一切可能的漏洞。黑暗中,那是咳非咳的嗓音,十分耐人寻味。韩氏恨得牙痒痒的,却毫无办法,她试探着走出大院,发现门外世界很精彩。
小街上的女人早就聚团了,婆婆妈妈的,家长里短的,只是赵家眷属不知道而已。顾皮匠家的炕上天天都坐满了女人。皮匠家终日臭烘烘的,各种动物硝皮子的气味腥膻难闻。好在是夏天,可以在大门洞里扎堆纳凉。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长道短,特点是手上嘴上都不得闲。话语之放肆与男人并无不同,疯起来没边儿没沿,动手动脚乃家常便饭,你摸我一下我掐你一把。这个摸着那个的肚子说:“又有了吧?”笑得吃吃的一脸邪昵;那个也笑,笑得奶子乱颤:“去去,你才有了呢,整天磨汉子的,每晚都要的……”众人嘻嘻哈哈道:“馋猫哇。”有人还会起哄:“上下两只嘴都要吃哩!”
“哎,你咋蔫了吧唧的呢?”老一点的女人肆无忌惮地问小媳妇:“你男人一宿浇几回地呀?”小媳妇是刚过门不久的,脖子脸蛋绯红,口中嗫嚅道:“啥,啥浇地不浇地的。”
“嘻嘻哈哈……我是说,男人浇地有学问呢,”众女人大笑出了眼泪,乱哄哄地抢着说:“旱了不行,涝了呢也不成。”
顾皮匠的女人是咧大膘②的能手。她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像是在驱散一团团的烟雾,然后一脸坏笑地说:“远看小树林,近看像小人,小鸡飞进洞,俩蛋堵在门。猜,你们猜猜是啥?”
娘们儿忍不住吃吃地笑:“你这个老没正经的!”
串门如同烟酒,容易上瘾的,赵韩氏沉湎其中,乐而忘返。天天吃罢早饭,韩氏胡乱夹件衣裳或者鞋袼褙就走,赵金氏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忍无可忍地伸手拦住了去路:“差不多就行了呗。”
韩氏满不在乎,冷笑:“咋的?”
金氏的愤怒猛如惊涛拍岸:“老往外跑,放个啥臊?”
“哎呦!说啥呢?你就不臊呀?”韩氏针锋相对。
“你不守妇道?”
“你守妇道!”
金氏的怒火喷薄:“你这个养汉卖腚的小婊子!”
“你是老骚婆!”
“我明媒正娶,不像你这个癞皮狗。”
“当年我是嫩生生的黄花女,不似你一脸树皮的老贼!”
“你这个破烂玩意儿!”
“你娘的卖大炕!”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金氏猛扑上去,两个女人扭打翻滚成了一团。女人之间惨烈肉搏,手指甲是最锋利武器,双方指甲缝里都夹带了血丝还有发丝。闻讯赶来的马二毛等伙计束手无策,混战中,马二毛的手指不知被哪个咬了一口,鲜血直流。武斗被阻隔开,可舌战远没有停息。十年磨一剑,双方毫不吝啬地使用最恶毒最刻薄的词汇,浇粪扬尿一样倾泻给对方。老女人说:“老爷们还在受罪,你还能有心思去卖臊?”
小女人披头散发,“你能耐,除了卖地就是卖地!”跺着脚哭嚎:“有能耐,你救老爷们出来呀!”
金氏咬牙切齿道:“好!到时候还不休了你?贱货!”
赵金氏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去见山本任直。走廊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幽暗得像深不可测的地窖。墙壁镶嵌着喇叭花样的壁灯,隔一段一个,发出含混不清的黄晕。要不是有人领路,赵金氏肯定会迷路。安城炭矿株式会社社长的办公室设在走廊的尽头,办公室的采光明显好于走廊,明晃晃的阳光将室内分割成明暗相接的两个区域。山本任直站在窗前不动,久久地远眺烟笼雾锁的县城。趁着这个工夫,赵金氏迅速调整了自己,她大胆地环视起四周。微弱的风从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若有所思地掀动窗帘,耀眼而眩晕的阳光溢满窗台。头上是奶白色南瓜式的吊灯,用细细的铁链悬挂于天花板上,极像是在俯瞰什么。脚底下是木地板,大红色的油漆深深浸进了木板,使得地质的纹理愈加显著。山本已经知道了赵金氏的来意,他缓缓回身,立刻被赵金氏的白发触动了,由此真切地感受了岁月的飞逝。赵金氏身穿细洋布斜襟蓝袍,典型的小康之家女人的衣饰,即不招人眼热又不显得寒酸,色调略微老气一些。她的头发没有一丝杂色,在脑后盘成高高的发髻,状如洁白光润的海螺。发髻上插一只样式朴素的银簪,银簪的一端悬着墨绿的坠儿,随着头部的转动颇有韵致地摇晃。赵金氏的表情是沉稳的,既不畏惧又不张扬,眼睛却深幽如井,蕴涵着非同寻常的气质。山本清楚,只有这样的女人才会注释赵前的人生。刚才下属通报说赵前的女人求见,山本不假思索地答允了。
第二十二章(6)
赵金氏最先向县长戴潘求情。戴县长还算热情,喊人沏茶倒水,一口一个老嫂子叫得亲热,金氏心里竟萌生了几许暖意。玩虚情假意这一套,戴潘不困难。表面上热情,实质上却是冷漠,何况以前戴潘和赵前素来不睦。戴潘没有耐心,直截了当地说赵前的案子难办,再等等吧还没有结案呢。金氏挺恳切,说:“戴县长,俺一个妇道人家,俺不知道该咋整是好。”
“可也是,官司难缠啊。”这话等于白说。
“大兄弟给嫂子指个路,你说咋办俺就咋办。”赵金氏一直在观察戴潘,女人的洞察力与生俱来。戴潘躲开女人的目光,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可以过问,至于督导官还有山本会长那边,我都能说上话。”
“大嫂忘不了你的,”赵金氏话接得很快:“俺一个老婆子不懂啥,大兄弟,啊不戴县长,俺只要接老头回家。”说到这里,赵金氏泪水夺框而出。戴潘有些不安,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地踱步。女人很快控制住了情绪,说:“需要多少钱打点都成,俺不懂啥,县长你说个数。”
戴潘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啥钱不钱的,我和赵先生也算多年挚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