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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摇头,靠在床上不再说话,她呆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数日,苏茉尔每日都来探看,并向我转述太医的叮嘱。太医诊验我是因遭受打击,心肺二脉皆有损伤,但若能静心调养,脱离困厄心境,自然会慢慢的好起来。末了,她还说起了皇太后对我的牵挂,只等我体力有复,便可去见她。
我沉默不语,虽遵医嘱每日按时进药,但是体力恢复却慢。其实在我的心里,也许还是不愿意面对太后。往年对她的亲近之心,这些日子细细回味,却仿佛都变了味道。真要再见到她,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而皇太后似乎也明白了我的心事,此后不再提及见面之事,平日起居一切都由苏茉尔安排的详细周到。
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这日,我在午后醒来,未见阿果在房中,便自己起身倒茶来喝了。在房中坐了一会,觉得没有睡意,便扶着门慢慢走出睡房。外厅也空无一人,我稍做停留便来到屋外。天气已有了一些凉意,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四下打量。
这是一个小巧的庭院,房前一条青石小径通向外门。小径旁种着几株茶花,一树紫荆。庭院两侧均有房舍,一面高大的红墙将院子团团围住与外界隔开。这就是皇宫,看似华丽,实则却是一个孤独的地方。回想我第一次走近这片红墙之内的激动心情,真有恍若隔世。
我站了一会,转身回房。在里屋坐下不久,就听到外厅有些轻微的动静,我以为是阿果回来,便掀帘走出,抬头间,却看到一人站在厅里四处张望,竟是福临。
他一见我,脸上顿时显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道:“听小良子说起,朕还不信呢!东莪,你真在这里。”他朝我快步走近,我一时间迷迷茫茫,待看到他一脸欢喜的神情,却顿时清醒过来,不由的怒火中烧,直瞪着他。他见到我的神情,不由的止步不再向前,说道:“东莪,你怎么了?”
我慢慢地道:“我怎么了?你不知道我怎么了么?”他看着我,面色渐渐变白道:“你不要急,你听朕说……”。
我微微冷笑道:“你要说些什么?说我阿玛是乱臣贼子?要篡谋你的皇位么?”我声音渐高,情绪忽然暴涨开来,无法抑制,猛地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不由得摇摇欲坠,他上前一步欲抻手相扶,我朝他怒目注视,他遇上了我的目光,只能退开。
我只觉头痛欲裂,身子一阵阵打晃,忙抻手扶住椅背喘息不止,室内只听到我粗重的呼吸之声,我一边喘息一边怒问道:“你既认定我阿玛是谋逆之臣,又将他削爵后逐出宗庙,却为何……为何还要惊扰他的……入土之躯,还要……还要开棺……鞭尸!!福临,你当真这么恨他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只摇得手中扶着的椅背都吱吱作响,他如石膏一般站立不动,他的目光中不含一丝希望的看着我,他与我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中间隔着我们的童年、我们的仇恨,却是咫尺天涯,再也跨不出去。
他的面容惨白轻轻唤道:“东莪……!”这声呼唤如电击一般在我周身流过,刹时之间,宫庭内触目的红墙、硕大的屏风、树上秋蝉异常响亮的啼叫声都变的分外清晰。我紧紧咬牙,将那些回忆颗颗咬碎,咽下肚去。眼前昼然出现父亲清瘦的身影,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在布战台前皱眉苦思,他穷尽了毕生之力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下场么?
我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椅上放声大哭。自父亲病故以来,种种变故遽生,就算心中有无数悲痛,都拼命一一忍住,不愿于人前示弱。但这一刻,居然在这个仇人面前,诸般防备一一崩溃,泪水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倘若天可怜见,便让我在这哭声与艰难喘息声中死去吧!
时值深秋的午后,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宫女都避了开去,连秋风都仿似被这嚎淘大哭惊动,没了踪迹。良久良久,我才慢慢收声抬头,福临一直看着我,目光中满是关切。
我深吸口气,觉得胸中空荡荡的,就像五脏六腹都随泪水流了个干干净净。福临轻声道:“你体力未复,还是先回房去歇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遭此巨变,尚能活到今日,便是因为心中有这句话要问你,你当真恨他到这般地步么?”他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我看到他紧紧咬牙,却是一语不发。室内异样宁静。我看着他,只觉心不停下沉,他根本无法给我答案,我实在是多此一举了。我与父亲一身热血关爱全都错放在了这个世上最冷漠无情之人身上。
我慢慢站直身体转身道:“你走吧。”他黯然不语,我道:“皇上不愿离开,是不甘心么?那就请皇上赐东莪一死,好让我脱离苦海,去和阿玛相聚。”
他喃喃道“朕……我……”他的声音中满是苦涩,但那已与我无关了,我慢慢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我甚至不知他是几时离开,这一夜,我圆睁双目只到天明,听着外面遥遥的打更声“一更——二更——三更——”渐渐过去,光阴对我,实在没有意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所拥有的只有回忆而已,可当我在阳光中拿它出来晾晒,有一些回忆却在烈日下发出了裂痕,渐渐枯萎死去,不复存在了。
我不知何时天亮,几时又到天黑,只是恍惚地想着往事,有时也会流下泪来,阿果在一旁只是瞧着着急,苏茉尔前来看视,对我的情景着实吃了一惊。有时我也想过,已经不应该再待在宫中,还是回多尼那吧,可是……那里真的是可以回去的“家”么?
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了吧!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十二节 立秋
这一日,晚饭过后,我在院中的椅子坐着,阿果在一旁说些宫女间的琐事为我打发时间。坐了一会,夜风渐凉,她便张罗着陪我回房。我依言走进房间,她往里屋铺床准备让我就寝。
就在这时,外门传来开门声,阿果闻声出外,只见大门开处两盏明亮的金灯一路亮了进来,她面色惶恐,一路小跑进屋道:“格格,皇后驾到。”
我早已知闻福临大婚,一来感到与我无关;二来我入宫不久,便从随侍宫女们的神态中知道,自己此番入宫是皇太后秘密安排,所以也就从没有去拜见皇后。这时听她忽然来到,忙起身行礼迎接。
这皇后体态丰艳,眉目中夺夺逼人。我不明所以,但也尽量不愿失了礼数。她在堂中坐下,只是盯着我看,良久,方才开口道:“你的名字我早有耳闻,今日可是第一次见面。都说你容貌品行十分出色,可我看了,也觉得不过如此。”
我听她言语不善,便没有说话,她又道:“我还听说你画的一手好画呢。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想必画了不少吧,拿出来也给我鉴赏一番吧。”
我道:“东莪画艺疏俗,实怕有碍皇后清目,不敢现丑。况且,此行一直有病在身,未有作画。”
她道:“只怕不是没有,而是你不愿吧。”阿果在一旁跪下磕头道:“回禀皇后娘娘,格格真的没有画过画。”
只见皇后身边一名宫女走上前“啪”打了阿果一记耳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皇后娘娘跟前也有你插嘴的地方吗?”阿果捂着脸,眼眶中泪水滚来滚去,却不敢哭出声来,我忙上前一步道:“确是没有,请皇后责罚东莪吧。”
却见那皇后忽然一笑道:“没有就没有,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站起身子,慢慢走到阿果面前笑问:“你叫她作什么?”说着朝我一指,阿果茫然不解,随口答道:“格格……”皇后忽然一脚踩在她按在地上的手指上,阿果痛的尖声大哭,皇后冷笑道:“格格?她算哪门子的格格?”
我扑上前去抱住皇后的脚急道:“皇后今日大驾蔽临,想是东莪有什么失敬的地方惹娘娘生气,请娘娘只管责罚东莪,毋须难为下人。”
她看向我,冷笑道:“你倒傲气的紧,东莪长东莪短的,奴婢也不自称一声。”
我道:“东莪并非奴婢!”
她脸色顿变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她猛的举起右手,我昂首看她,只见她的手掌高高举着,却盯着我,久久没有落下,僵持了一会,她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她叹了口气,缓缓收回手掌,转过身去,却猛的抬脚朝我胸口一踢,我顿时剧痛气闷,摔倒在地,阿果哭着朝我扑来,以身相护。
我向皇后怒目注视。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我今日就是打死了你,也没人能把我怎样!你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我却是大清的皇后。就凭你这点莹火余光,也想与日月争辉么?”
她回头指命站在身旁的两名宫女动手,那两人惶恐对望,迟疑不动。她走上前一人一个耳光,骂道:“没用的东西!”
我扶着阿果慢慢站立,将阿果推到身后道:“你身为皇后,尽可为所欲为。怕只怕,这生杀大权却不在你的手中!”
她眼中欲要喷出火来,指着我道:“是么?那好,咱们今天就试上一试,看你的性命是不是捏在我手中!”她眼望四周,看到墙角的一个花架,她冲上去抓在手中,转身朝我头顶砸将下来,我昂首闭目,根本就不打算闪躲。
就在同时,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我只听得耳边风动,一个身子扑到我的面前,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太监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面前,一条细小的血注自他头顶缓缓滑落,一滴滴地掉在我的手上,我惊诧万状,忙抻手扶住他。他摇了摇头,退开一步,转过身子。
月光下,门旁一人森然道:“这就是大清皇后的尊仪么?”正是福临。众宫女见到他早“卟通卟通”跪了一地,只有皇后微微冷笑,关不答话。
福临朝我走来,一脸关切问道:“你怎么样?”说罢伸过手来,我眉头微皱,向后退了一步。他注视着我,那只手在空中停了一会,慢慢缩回。他转身站在我身前道:“东莪住在这里,是皇太后的懿旨,连朕都要礼遇三分,皇后,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皇后冷笑道:“那皇上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呢?”福临怒道:“放肆!你词不达意,究竟有什么意图?在皇宫内大肆私刑,还敢这般有持无恐,你身为皇后,难道连礼仪廉耻也不明白么?”
皇后道:“礼仪廉耻?哼,这皇宫之中不拿它当回事的,可大有人在。”福临气得身子微微发抖,伸手在桌上一拍:“你到底持仗着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要发疯,尽可回你的蒙古去,这皇后你不做也罢!”
皇后涨的满脸通红,紧握双拳,眼眶中逐渐饱蓄泪水。她身边一个宫女爬到福临面前哭道:“求皇上不要动怒,娘娘就是这样的性子。皇上是知道的,她发起怒才口不择言。心地却是很好的,她前夜还命奴婢为皇上锈……”
忽见皇后走上前去,一脚将她踢开骂道:“用得着你这蠢货为我说话!”那宫女被她一脚踢中下额,顿时血流成注。
福临见状更怒,道:“小良子,你快去宣御医来看看皇后有什么毛病?”皇后全身发抖手指福临道:“有病的人,自己心里明白,你可别让我说出好的来!”只听“啪”的一声,众人错愕间,皇后手抚脸颊,两行泪水终于自她眼中滑落了下来。
我一直站在后面,看他们厉声争执,心里很是厌烦,便道:“请皇上皇后回宫去吧。”说罢转身正要迈步进里屋,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