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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笑道:“你耍赖,我才不来。”东莪只觉心中莫名一怔,这声音好似隐隐有一些熟悉,可同时却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陌生之感。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朝这个声音的出处——一条小巷弄的拐角之处,慢慢走进去。只听得一个少年男子声音道:“你才耍赖?说好了的,怎么可以不算数。”这声音透着几分轻薄,甜腻之极,令人听了很不自在。
这巷角处正好有楼上透下的一缕细小的光柱,东莪就着这光线,看到一对少年男女不知在抢什么东西,那男子争夺之时,忽然贴近少女,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少女“咯咯”娇笑,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那少年人不禁更加胆大,轻笑道:“帮你赢了这么银子,只香一下可不能抵数?”少女笑着退开两步道:“那你想怎样?”少年嘿嘿笑道:“我想吃了你!”说罢忽然伸手,已经将那少女抱在怀里,那少女只是娇笑,并不反抗。
东莪看到这般情形,在暗处亦不禁脸如火烧,只得退开一步,想来这对少年男女是互相熟悉,她心中虽对这少女有些好奇,但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听下去,便想走出巷口。没想到才走出没几步,只听得身后一声极轻的惨叫声传来,竟像是那少年男子的声音。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这男子想要伤害那少女,不由得转身奔回,已经在巷子一角站定,正要说话。
却见那男子正倒在地上,那个少女手拿一枝木棍,棍子一头沾了一些鲜血,立在少年身旁,哼了一声,抬眼却见到面前的东莪,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条自高楼而的光柱正打在二人中间那个躺倒在地的男子头了,东莪隐隐可见地上流了一些血迹,她看向那少女道:“你做了什么?”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这人欺侮我,我只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少来多管闲事。”东莪道:“这人已经流血了,这般流法,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死的。”那少女道:“死就死好了,谁不会死。”东莪听这少女说话尖刻,不觉一愣,看到这她手中拿着一个钱袋,不禁皱眉道:“你还拿了他的钱?”少女道:“你是什么人?凭你也想管本姑娘!”她的身影虽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可是个头比东莪还小,声音稚弱,看情形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五岁,可是说话却蛮不讲理之极。
东莪不由得心中气恼,道:“今天我还就是管上一管”,说罢身形微动,已伸右手向前去抓她左肩,手指刚刚触到她的肩膀时,只觉这少女肩膀顺势往后一带,再忽然用力前撞,顿时卸去了她的抓力。东莪心中微微称奇,再次上前伸手,这回手上使多了力道,势必将这少女抓住。
她这样两次纵身,身子便刚好凑到了那束光线之下,只觉面前那少女忽然身形停顿,任由她抓住,没有躲闪。东莪握住她双肩,正要说话,却忽然觉得她全身颤抖起来,以为自己抓痛了她,忙放开手道:“我……我抓疼你了吗?”她连问两声,这少女都没有回答。东莪正自奇怪,却听眼前这人声音抖动,一字字道:“你……你是东儿……东儿姐姐!”
第三卷 何处舞翩跶 第九节 相聚(上)
东莪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她控制不住自己抖的厉害的双手正向前缓缓伸出,颤声道:“你……你站出来一些……我看不到……看不到你的脸……”,这少女依言上前一步,脸庞正好在光线照射之下,这一张小小的园脸之上已经布满泪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向自己怔怔凝视。东莪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自己也是泪如雨下,声音哽不成声道:“香儿,你是香儿!”
这少女听到这声称呼,忽然间放声大哭,扑到她的怀中,与她紧紧相拥。这束窄小的亮光自楼台上的窗户缝中,倾斜地照射下来,空气之中有细细的微尘在缓缓飘扬——如无声之泪,温柔的散落在这对痛哭失声的小姐妹身上。
这哭声如此渺小,街道外依然是形形色色的过路人,他们怀中揣着银俩正盘算着今夜是要去哪里买醉,又能去何处求欢。如同这城池之中已然沉寂的无数个幽灵一般,该忘却的赶紧忘掉吧,人之百年只看今朝笑而已,各人也只能顾持着各人的悲伤罢了。
二人相拥而泣,许久方才收泪,东莪自怀中拿出手帕,为史承香轻轻擦拭泪水,承香本来眼泪已经停了,正要笑呢,此时却忽然又再度流下泪来。东莪笑道:“傻丫头,看你哭了笑,笑了哭的,把一张小脸弄的不成样子。”承香笑道:“东儿姐姐还不是一样!”
东莪向她细看,道:“香儿,这些年来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史承香轻轻点头,过了一会,却又摇了摇头。东莪握住她手正要离开,却看到地上的昏迷少年,忙蹲下身子,在那人衣角扯下一块布条来绑在他头上,又在他颈后轻轻按摩。史承香在一旁看她忙碌,并不说话。
东莪为这人把了脉,这才放心,站起身来道:“我们走吧!”说罢牵着她手正要离开,史承香忽然道:“我哥哥呢?”东莪微微一怔,道:“我这次来扬州就是想找他”。史承香道:“这些年你们一直在一起么?”东莪点头应是,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笑道:“我虽然还没找到他,可是心里一直相信他是平安的。你哥哥他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呢!你也放心吧!”史承香点了点头。
东莪牵了她手,回到客栈门口,承香抬头看看道:“你住在这里?”东莪点头应是,就要拉她进来,她却止步道:“我得回去!”东莪道:“你住在哪里?托人带个口信回去不行吗?”
史承香垂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罢就要松手,东莪连忙一把拉住了,道:“这样吧,我随你一起去好吗?”史承香又再摇头,过了一会,才微微点头,轻声道:“大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东莪禁不住嘴唇颤动,轻声道:“你说的大哥是额图辉吗?”史承香低头看手,点了点头。
一时间,东莪只觉欣喜若狂,笑道:“我方才还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问你呢!”她立刻回头招来客栈的伙计,让他转告房里的小真,说自己寻到故人。说完便与史承香一同走出,往她住的地方去。
史承香看她兴高采烈,一路上倒显得有些沉默,话也渐渐少了。二人一路向西,东莪只觉越走越黑,脚下也渐渐不平坦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触鼻是一阵阵泥土气息。如此走了好一会,承香才停下脚步,昏暗的夜色之中,东莪只见眼前依稀是一处破旧的宅子,墙壁倒塌,一扇木门虚掩,从中透出几缕微亮。
史承香放开东莪的手,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轻推木门,走了进去。东莪慢慢跟在后面,不知怎么的,只觉心神不安,望着眼前香儿娇小的身影,方才的惊喜之情不知不觉中已荡然无存。
只见这宅子之内遍地荒草,中间一条细细的小径向院内延伸,东莪跟着承香一路向里走去,穿过破旧不堪的过堂,眼前便是一个小小的正房,自那里面正透出亮光。屋里人听到声音便道:“是香儿吗?”这声音令东莪心中一跳,正是久违的额图辉的声音。史承香回头看她一眼,几乎是连跑带跳地开门进去,笑道:“是我回来了!”说话声欢畅轻快,与片刻之前判若两人。只听额图辉笑道:“今天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不是闯祸了吧!”香儿道:“哪有天天闯祸的……”额图辉“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东莪在门外听到这两人对话,只觉忽然之间,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连身躯都好似有些僵硬起来,只能一步一移地慢慢向小屋走去,一边走一边听到香儿说道:“你怎么还没有吃?我去给你热一热好了。”额图辉笑道:“不用热,这就能吃的,”香儿道:“你是怕我没有吃饭,留着给我的,是不是?”额图辉笑了几声,没有说话。香儿道:“我不是天天都吃了才回来的吗?下回可不要这样了!”额图辉轻轻点头,史承香将碗里的冷馒头递给他,回身将碗放在一旁,转眼已见到东莪站在门边,双目流露惊讶地悲痛神色,正用手捂着嘴巴,两行泪水缓缓自她脸颊滑落下来。承香连忙转过头去,却也已泪如雨下。
在这充气着霉味地昏暗的小屋之中,一支极小的烛台就放在床边的木桌上,微弱的烛光摇曳之下,只见额图辉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他手里拿着一个黄黑色的馒头正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他的脸上扬逸着笑容,正对着站在他面前的香儿。可是他的双眸却暗淡无光,目光呆滞,并不跟随眼前的香儿移动,只是微微侧过耳朵,听她的动静。他此时明明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如今的他看上去,脸孔消瘦无光,满脸的胡须长短不一,额头上好似还有皱纹,竟像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一般。
东莪只觉全身乏力,靠在门框边一动也不能动。史承香伸手在额图辉手上轻轻抚摸,道:“今日王家那两个没来捣乱吧!”额图辉笑道:“他们不会来了,你放心吧!咱们也没什么可以让他们抢的了。”他拿馒头的手忽然停下,道:“你的声音怎么了?”香儿忙道:“你快吃吧,我去给你倒一点水。”说罢忙走到一边去。
额图辉却立刻放下馒头,道:“香儿,你过来”,香儿伸手擦脸,倒了一碗水,这才慢慢走回到他身边,额图辉分辨她的位置,猛得拉住了她,伸手指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警觉道:“你哭了?香儿,有人欺侮你吗?”香儿用力摇头,泪水却忍不住滚滚而下,东莪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香儿抬头看她,摇了摇头,东莪只得站住不动。
额图辉听不到她回答,更加着急道:“香儿,你说话呀!你还在哭么?出什么事了?告诉哥哥,我绝不放过他们。”香儿哽咽道:“没有的事……谁能欺侮我,只有我……只有我欺侮别人!我是看你这样,心里忽然难过……这才哭的。”额图辉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道:“香儿,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年了,也没等到你哥哥他们,不如,你去找吧,去京城找吧!”
香儿道:“说什么傻话,我走了你怎么办?别再说了,何况……”她抬眼看看东莪,咬了咬牙,这才道:“已经不用找了!”额图辉全身一颤,双手紧紧抓住桌子,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香儿并不回答,回头向东莪轻轻招手,待到她走近,她将东莪的手拉过放到额图辉手中道:“大哥,你猜猜是谁来了?”额图辉双手紧握,忽然之间,却猛得松开手掌,惊道:“格……格格,是你吗?”
东莪早已泣不成声,在他面前慢慢跪下哭道:“你受苦了!”额图辉也是一个趔趄,“砰”的一声跪到她面前,急道:“格格,你快起来,你快起来!”东莪泣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安巴大叔……还有香儿和她哥哥!”香儿再也忍耐不住,也跪倒在一旁,放声大哭,额图辉泪流满面,却道:“香儿快别哭了,既然寻到了格格,不是也就寻到你哥哥了吗?他也来了吗?他在哪里?”
东莪哽咽道:“我和承戟也失散了,不过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我这趟就是来扬州寻他的。”额图辉点头道:“香儿,你听到了吗?你哥哥他一定会来的,咱们这些年果然没有白白等待,这不是就等到格格了吗?你不用着急,他一定会来的”。香儿点头道:“大伙快快起来吧,遇见姐姐,我刚刚才哭了一回,这会儿却又跟着你们哭天沫泪的。”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