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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专心棋局。荀彧布局很散,没有杀气,显得很温和;可是每当我试探性地冲他的战线,总是被他围得无名火直冒。正当我全神贯注想要撕破他左上角局势的时候,却突然听他说道,“贺小姐今日当不只是为送一部书而来,何以欲言又止?”
我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看他。他难道又以为我有什么不良动机?老天,那次带阿斗来纯粹是误会啊!“我真地只是送书来的,”我小声说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荀彧微微一愣,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是笑了,说,“小姐错会了吾意,吾以为…”
他突然停下不说话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显得两分尴尬。见我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与吾弟…”
我终于恍然大悟,然后顿觉无比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老天爷!我现在算是荀家未过门的媳妇了,居然登门拜访荀彧,而且还什么都没想起来,真是迟钝到姥姥家了。我呆了好半天,最后只好深吸气,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件事,这件事是先生他为了帮我一个忙。其实…荀先生不会有意见吧?我知道这事情有些…”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荀彧。我自己打量着这合约一般的婚姻都还觉得无语,却如何对荀谌的兄长解释?我只能慌乱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了。荀彧又是笑了一笑——他一定是在笑我。顿了一顿,他轻声说道,“届时吾怕是不能前去观礼,唯以清酒遥祝。”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荀彧又是说道,“至于犬子…”他突然停下了,脸色微微一滞。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你说什么?!”见他不说话,我疑惑地追问道,“荀先生到底什么意思?”
他静了好半天,这才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地说道,“小姐当与友若商议;此事吾不该提的。”
于是我莫名其妙,满肚子不解地从荀彧那里出来,几乎马上就去找荀谌。我给了他一份《汉纪》,又说了些工作方面的事,废话了半天我才告诉他道,“我今日去探了文若先生。”
荀谌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说,“果然是书凤,丝毫不以礼法为意。”
我撇嘴道,“信不信在你,但我是真没想起来,完全没想起来!我只顾着想送部《汉纪》他一定会高兴的。后来他提起我们两人的事,我真是窘死了,当真坐立不安啊。不过先生,这件事…你兄长他不会介意吧?”
“书凤何出此言?”荀谌微微一笑,语气却是几分唏嘘,“当年三哥四哥家信中总忘不了提一句,教吾早日成家立业,吾却孤身流离至今。如今四哥怎会介意?”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后来文若先生说到他的儿子…先生,他在说什么事?”
荀谌静了片刻,这才缓缓答道,“四哥幼子方满八岁,少失父母,四哥颇是放心不下。吾便说或可将那孩子过继到吾门下,书凤以为如何?”
“文若先生的幼子?”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荀粲?奉倩?那个小——”
我把最后“情种”两个字给吞了下去,一时间只是表情古怪地看着荀谌。提到荀粲这个性过头了的人物,我顿时想到他那番关于女人的名言,实在是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真笑出来,只能忍着。荀谌的表情比我还奇怪,他看了我半天,这才开口说道,“四哥数日前方才提起欲给幼子取字奉倩,书凤如何得知?”
“厄,”我愣了一愣,忙扯道,“今天文若先生提到的。”
荀谌笑了一声,显然完全不相信我那句话,但是他也没追问此事。他只是又问了一遍道,“书凤以为此事如何?”
“如果能重见孩子,文若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吧。先生也好多一个家人在身边。”
我突然就觉得两分兴奋,但是仔细想了想,却又忍不住担忧。我问,“只是这样做真的好么?荀家皆在许都,唯独先生在我们这边,再这样做,会不会给荀家惹出什么麻烦来?如果先生是为了当初答应我的安排子嗣之事,这…我不想给先生或者荀家惹麻烦。”虽说诸葛亮也曾过继大哥的儿子,但是孙刘两家到底算是盟友。而我们和曹魏是彻底的敌人啊!
荀谌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书凤不必多虑。吾年近半百,膝下无子,要过继家兄幼子也是人情常理,何以使家族遭祸?吾已写信给许都家人,三哥和长倩也都已应下了。”
我的下巴“哗”的一下掉地下了。好半天我才傻傻地说道,“于是你都谈妥了才告诉我?”
“书凤不愿?”
“当然不是,”我忙道,“只要当真不会给先生在许都的家人惹麻烦,这自然是好的。”顿了一顿,我又想到一件事,又急急说道,“当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荀粲的,绝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我保证。”
荀谌大笑,戳了戳我的额头,说,“书凤莫要塞那可怜孩子一头脑古怪想法足矣!”
我嘴上应了,心下却是几分不屑。就凭荀粲那小子将来能说出“女人只要漂亮就行”这种话,我也得好好给他洗洗脑!
22。 结婚
其实这年头因为战乱不休,婚礼已经简化很多。当初孙权嫁妹,我还记得六礼就被浓缩成了三礼;鹃儿出嫁,马家似乎也没做足六礼。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这年头签婚约仿佛签投资合约一般的架势,也难顾得上六礼。相比起在二十一世纪结婚那些定教堂请牧师找戒指寻婚纱规划宴会等无数大规划,这儿的婚礼简直就是走过场嘛。这几个月我又忙了起来,一直在印刷机和zha药之间奔走,还要应付阿斗这小鬼,于是我一直处于“不提醒我就想不起来要结婚”的状态。
八月初一晚上荀谌托人送来了聘礼。我看着那几个大漆盒,少不了几分目瞪口呆。有的时候想想,荀谌这个人不仅很随便,神经更是坚韧。要知道那天早上我才和他一起去校场试验了最新的弩车,结果晚上他就给我送聘礼来了,心理负担比我还小嘛。正好鹃儿来寻我说话,看见几大盒聘礼,一脸好奇的神情,就是不好意思开口问。我干脆对她招招手,说,“鹃儿来陪我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我自己也看不明白。”
第一个漆盒打开,里面是一件织着团凤图案的玄色锦袍,领子是红狐皮滚边,漂亮极了。“哈,先生平日里也不奢侈,就是对漂亮衣服颇有执念,跟你爹一样,”我笑着对鹃儿说道,“这件袍子真好看。”
“其实依照旧礼,当送玄色纁色衣物各一件,再加上鹿裘,”鹃儿格格笑着,“荀先生好生节俭。”
“吃你爹俸禄的,哪能有多少闲钱?不过裘衣这玩意倒也罢了,穿着简直像铠甲一样,能把人给闷死。你爹以前给我的鹿裘我就穿过两三次。”我一边说笑,一边将锦袍放到一边,就看到盒子里还铺着一层…野草。
我无语地看着这一盒草,脑袋上一堆问号。倒是鹃儿似乎很熟悉,指点着那些野草介绍道,“这是蒲,那个样子差不多的是九子蒲,娘说可以保佑得子,很吉利的。这个短短的枝是卷柏,这个是嘉禾,还有香草…”
再开一个盒子,里面也是各种各样奇怪的小玩意:什么木雕的凤凰,鸳鸯啊,一对银制的铃铛,金线,五色丝绦,长命缕,大雁羽毛…容我说一句,简直就像小孩子赶庙会之后的战利品。鹃儿还在边上叽里呱啦地介绍每样东西什么意义。我听着她介绍,不免更觉得自己没文化,顺便也感叹东汉人民真能折腾。还有一个盒子里几个小罐子,分别装着阿胶,清酒和白酒。荀谌还附了一张纸条,说酒是自家酿的,可能味道不比外面的,但更显心意。闲来无事,我干脆和鹃儿一起把两罐酒喝了个干净(鹃儿显然觉得我没心没肺,但是没有抗议)。荀谌这自家酿的酒口感很好,只可惜酒精浓度估计也就比啤酒高一点,完全没有后劲。
我一边喝酒,一边打开最后一个最小的漆盒。里面是一支玉簪,一枚凤钗,还一双金丝臂环。好吧,我拜金我庸俗,但在我看来,这些东西才是正常的聘礼。看见盒子底部还有一张折起的红纸,我抽出红纸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婚期。八月十二,还有十一天。居然近在眼前!其实糜夫人她们早和我说过婚期,我只是没在意。如今陡然惊觉,竟觉得特茫然无助。我拿着红纸发了半天呆,突然跺脚道,“啊,我还没开始准备搬家啊!”
鹃儿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显然不知道我在说啥。我苦着脸解释道,“你知道我有多少东西么?就是收拾衣服也得收半天。”我在将军府里独自占了一整个别院,里面一进三开间都是我的。衣物被褥倒也罢了,我还有那么多书籍文件地图沙盘之类的东西。想当初刘备甩给我的政法资料,光那一批资料就是十二箱啊!
鹃儿在一旁笑道,“姐姐何必担心,娘早就给姐姐备下嫁妆了。”
我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臂,叹道,“可是你娘也没法处理我的十二箱文书啊!当真头疼,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件事。”
好吧,还有十天就要结婚了,我当真不能在晃晃悠悠不干正事了。我查了一遍钱舍和盐行的总账,然后叮嘱了一下几个负责人,告诉他们短时间之内别再来找我,有事情便暂找费祎处理。董允本来一直跟在我身边收集经济数据,学习经济和统计;我让他总结一下手头的事情,然后便去休假。便是阿斗这个粘人水平一流的小鬼,我也不得不跟他说最近没有太多时间陪他,又给了他些书,让他自己研究去。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打包衣服被褥,将暂时用不到的书籍文件地图一一装箱。都说不搬家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东西,这条道理便是在三世纪也是一般。收了两天东西,我不得不压下尴尬厚着脸皮找到了荀谌,和他商量搬家事宜。我找了车马,开始将我的那些东西一车车地往荀谌府上运。荀谌的府宅并不大:前院,前厅,中间一个小院,然后就是一溜五间房。荀谌一个人住,虽然没占满五间房,却也是桌案文书铺的到处都是。待我一点点把东西都搬进去了,很快就全部塞满了,以至于我们两人不得不重新安排家具——就差没装修了。搬家期间,我也顺便和荀谌府上的几人混熟了。荀谌府上除了他自己也就三个人:那个平日里端茶送水的小姑娘七七我以前也见过,还有一个姓王的做针线活的大娘,和一个叫小秦的年轻人。七七是经常看见我出入府中,大概已经习惯了我的无厘头,但王大娘对于我这个未过门就天天府里府外跑的姑娘家显得颇是不以为然。无奈,我只能堆起笑脸尽量讨好大娘。没办法,谁让我是个非常不合格的女主人。
搬家的一片忙碌中,我还没来得及回神,居然这十天就已经过完了。收拾搬家忙得团团转,婚礼反倒在浑浑噩噩中就这么过去了。婚礼是在荀谌府中举行的。刘备任司仪给我们主婚;赞者是许靖这位德高望重,呆板无趣的老爷爷,顿时让我觉得很拘谨,连手指头都不敢乱动。最让我不解的是荀谌的“御”,或者说伴郎,居然是马超!!好吧,其实这几个月我也看出来了,马超显然很敬重荀谌,也能听得进荀谌说的话。但是要说他们两人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叫马超在荀谌的婚礼上当伴郎?我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可能性。总之整个婚礼抬头就看见马超;他就站在荀谌身边,脸上的表情总让我觉得他在冷笑。马超比许靖更让我觉得如坐针毡,真恨不得礼仪赶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