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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收购了差不多二十万石粮食。
荀谌和我一起整理这些账目,也是显得颇是高兴。有一次他叹道,“好在今年丰收,才能让主公如此大肆购粮,计划用兵。”
我一愣,忍不住问他道,“主公明年真要用兵么?你在主公那里听说了些什么?”
“主公还未开口,”荀谌若有所思地说道,“但吾看主公当有此意,方才散亿钱购粮。再者,若是曹公东面用兵,主公定当开雍凉战场分其战力。”
我几分忧虑地说道,“说到东面也是啊。曹操失了淮南,失了寿春这座重城,他怎能甘心?到现在都未对南面用兵,我觉得他已经很能忍耐了。明年淮南那边会开战么?”
“无论如何都应备战,”荀谌说着,指了指边上一张案上新多出来的一叠绢帛,“书凤还是尽早制图才是;吾收了些雍凉地图,书凤不妨一观。”
“只可惜我的…”我差点没脱口而出告诉荀谌我的电脑已经报销了,如今只能靠我抄下来的那些不多的资料凑地图了。还好,最后关头我还是闭嘴了,尽管其实说出来荀谌也听不懂。最后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说,“哎,尽力吧,虽然精确度总不能达到期望的水准。”
“书凤尽力便是,”荀谌说道,“雍凉两州的地图不必如之前荆益地图一般精细。雍凉两州孟起皆是熟悉,雍州地形也并不太复杂,关键只在…”
荀谌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荀粲正站在房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两人。荀谌的脸色微微一变;尽管他的表情变化如此细微,但我也看出来了。我看着他,然后再回头看荀粲,一时间说不出来心底什么感觉。荀粲不过是个小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让我感到不安。我吸了口气,问荀粲道,“阿粲有何事?”
荀粲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请母亲与我讲解这篇《侈靡》。”
“待食过晚膳可好?”我忙堆起笑容对荀粲说道,“我还有些工作要忙。”
荀粲点了点头,乖巧地撤了。当他终于消失在门外,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头问荀谌道,“先生还没有和阿粲说过四哥的事情吧?我想,或许还是应该早些与他说了,虽然现在说,反倒觉得更是别扭…”我看了看堆在一边案上的地图,又想到荀彧荀粲二人,心里真是别扭极了。好半天我才又勉强加道,“只是过年的时候我们定是要去探四哥的,到时也该让他们父子团聚。”
荀谌看了我一眼,说,“吾以为书凤会与他说的;毕竟淮南之事书凤更是清楚。”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是我不好;我早就该对他说清楚这件事的。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算了,接着做账吧;晚上我会和他谈的。”
吃过晚饭,我便拉着荀粲到里屋谈话了。那小鬼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认真地拖出一卷《管子》,然后给我念《侈靡》中他不理解的段落。我见他这副模样,更觉得无法开口。可是这件事早晚要告诉他的。待他念完,我从他手中抽走《管子》放在一边。
“阿粲,”我说,“《管子》先放一放吧,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说与你听。”
荀粲一愣,呆呆地看了我片刻,然后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不是有意偷听母亲和父亲讨论军国大事的。下次我定不会如此莽撞…”
“不是,不是此事,”我苦恼地看着面前的孩子,许久又才说道,“我是想说,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我是说令君…”
荀粲瞪大了眼睛看我。我深吸一口气,又想说什么的时候,荀粲却突然说道,“我知道母亲那时在淮南。”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震惊地看着他。
“是阿泰告诉我的,”他小声答道,“其实也并非告诉我。阿泰和大哥二哥还有几位姐姐说淮南的事,我在门外都听见了。阿泰说他在敌营…在营中便与母亲住在一处。”他抬起头来,带着几分希望地看着我,说,“母亲是否见过先父?他是不是留下什么话来?”
“其实也不是,”我顿了顿,又问,“阿粲,关于令君…令君的死,你兄长是怎么对你说的?”
荀粲茫然地摇了摇头,许久他才答道,“大哥只说寿春失陷,先父当时正在寿春。其余的事,大哥未曾言明,我也不敢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时诸葛军师围寿春城,城中断粮,一直是靠诸葛军师为城中送粮方能勉强度日。淮南诸城一一沦陷,而曹公的援军显然数月之内无法渡过淮河来救。到最后,令君献城了。”
荀粲瞪大了眼睛,突然大声道,“先父他不会献城的!”
“这不是重点,你听我说下去,”我几分困难地续道,“令君献城,只是不愿意让一城的百姓为他陪葬而已。至于他自己,令君自然绝对不会为我们效力,而我们也不可能放他回曹公身边。他死志已决,只是…”
我又是顿了一顿,努力组织语言。荀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中有两分困惑,还有两分一个八岁孩子不应该懂得的愤慨。“母亲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他低声问道。
“寿春城外只有衣冠冢,并非因为令君坠水之后便无迹可寻了,”我叹道,“那时我见令君落水,我一时头脑发热,就跟着跳下去了。现在想想,我也不知我所做的是否应该,但无论如何,我总是把令君救了回来。其实这两年来令君一直在成都隐居。”
荀粲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不敢相信地问道,“母亲是说,先父,他,他在这里?”
“阿粲若愿意,明日我便带你去见见,可好?”
“现在就去!可否现下就去?”荀粲的大眼睛里泛着泪光,哀求道,“母亲,眼下方才戌时,可否去看看家父?”
我又如何能拒绝他?我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道,“来吧,我带你去见令君。”
荀谌刚刚出门去马超府上了,家里连辆车都没有。我点了一盏灯笼,带上几截蜡烛,牵着荀粲,一路步行走到城西荀彧住处。开门的是照顾荀彧起居的老伯;他看到我这么晚还寻上门来一脸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径自入内。荀彧正在屋子里一个人打棋谱,听见脚步声,还低着头很平静地问了一句,“友若?”然后他一抬头,看见我和荀粲两人,整个人都定住了,许久无话。
荀粲颤悠悠地跪下了,泣道,“父亲大人——”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跳起来关房间的门,尽管其实荀彧这里除了两个仆人就再没有别人了。
“起来,”荀彧说,见荀粲还跪在那里,便加重了声音喝道,“起来!”
荀粲慌乱地站了起来,立在那里,只是不知所措地垂泪。荀彧转过头来看我;他眉头紧蹙,许久说道,“弟妹鲁莽了,至少当先告吾一声。”顿了一顿,他又叹了一声,加道,“多谢弟妹。”
“对不起,我知道我鲁莽了…”我喃喃答道,“四哥,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你们。”说着我便想退出去。
“弟妹!”荀彧唤了一声。
我没敢应他,逃一般地溜出屋子,然后带上门,径自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其实我也没在院里做多久;不到半小时,荀彧便拉着荀粲推门出来了。荀粲还在拿袖子抹眼睛,荀彧却显得颇是平静。待我们到了门口,荀彧还又嘱咐我一句道,“阿粲年幼,多有不慎之处,弟妹不可什么都由着他。”我也只能乖乖地应下。
待我们回到府里,荀谌正站在前院等着我们。他默默地扫了我们一眼,问道,“书凤带阿粲去见四哥了?”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荀谌走近前来,伸手理了理荀粲的头发,叹道,“阿粲,难为你了。夜色已深,快去歇着吧。”
荀粲进屋之后,荀谌又问我道,“怎的这么晚了还带他去四哥那里?”
“他说想见父亲,我看他那模样,不忍心拒绝他,”我小声答道。
荀谌握住了我的手,轻声道,“大冬天的,就这样一路走到城西,莫要冻坏了;书凤的手真冷。”他顿了一顿,又说,“这般晚了独自外出,却是鲁莽了。阿粲还是一个孩子,难免沉不住气,书凤也不能事事惯着他。”
我应了一声“是”,心下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尽管那兄弟两都告诉我莫要惯着荀粲,可我真很难硬下心了。面对着这么年幼的孩子,看着他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可否去见父亲,我如何能拒绝?这样两三次之后,我酝酿出一个想法。我找了个机会问荀谌道,“不如我们请四哥当阿粲的教书先生?这样阿粲可以常常去看望四哥,也不会教人起疑。”
荀谌看了我一眼,说,“待过了年,还是送阿粲去石室念书才是。”
“啊?”我不解地看着荀谌,“这又是为什么?”
“当让他多识得些蜀中少年,”荀谌淡淡地说道,“再者,四哥也不愿他频频前去探望。”
“哦,”我不安地瞪地板发呆,半天才又问道,“四哥,他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四哥说,那日阿粲告诉他,吾等有意对雍凉用兵,还问四哥可否送信回邺。”
我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荀谌。“你说什么?”我这是真惊到了,声音都开始发抖,“阿粲他,他这是疯了么?!他到底怎么想的?”
“四哥已经训了他,吾也责罚过了,”荀谌说,“这孩子,不想他竟然如此。”
我看了荀谌半天,这才小声说道,“先生也莫要太严厉了。阿粲也许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吧,他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毕竟如今我们要用兵,面对的都是阿粲的家人。”顿了一顿,我几乎是几分绝望地说道,“也是先生的家人。”
荀谌沉默着,许久叹道,“何谓乱世?此为乱世。不过书凤也莫要太过伤神,三哥和长倩愿将阿粲过继到吾门下,自是有所考量。阿粲这孩子,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他似乎不想多说这个话题,转头便问我雍凉地形的事。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能默默摊开地图。
1。 筹划雍凉
这大半年我过得都挺清闲。年初的时候刘备命吕乂为盐府校尉,把管理盐铁的事情一股脑都交给了他,算是给我和董和减减压。吕乂这人,照陈寿的说法是,“临郡则垂称,处朝则被损”;他虽然没有经天纬地的政治才华,管理这些繁琐的账本活应该没啥问题。我非常高兴地将手上的盐业方面的东西一股脑地丢给了他,花了两天时间解说完运行模式,之后便再没有插手盐业。印刷厂、钱舍有法邈和费祎管着,军火试验有马超他们,我正好一心一意地做我的统计工作。如今我的数据是越做越细致,什么人口年龄分布,工农商行业产值,物价和CPI统计,政府收入开支,甚至公共设施状况,反正该有的都差不多了。我自己是相当满意:就算不能和后世的统计局比,但应付一般的政策分析应该是绰绰有余。工作空闲,平日里我便多花些时间陪陪孩子们。初始我对阿粲总有些提心吊胆的,就怕这孩子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却又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幸好有阿斗,发扬他那无敌的粘人精神日日缠着阿粲,才让阿粲也没有精神再来纠结其他事情。我见两个小鬼相处颇为融洽,阿粲也渐渐安下心来读书过日子,这才终于舒了口气。
倒是荀谌,他这大半年都是忙得要命,除了偶尔和马超在校场练兵,便整个泡在将军府里。四五月份的时候,刘备大刀阔斧地砍了几家川中大族。其实入川以来,刘备一直在推行蜀科,肃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