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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麻烦的是,如果魏霸要那么做,他必然要借重现在在洛阳的那些世家的势力,包括他原有的势力以及新降的魏国势力,而长安的这些人将会失去机会,甚至有可能成为魏霸的敌人。真到了那一步,那些人岂不是把他们这些有资格劝刘禅禅位的人恨死了?如果他依然不肯行动,很快就有人跳出来抢功。
他看着马谡,慢慢地直起身来,向恭恭敬敬的向马谡行了一礼:“幼常,还是你见微知著,当机立断啊。要不然,我可真是做了千古罪人。”
马谡笑了,还了一礼:“将军,你当年曾经和晋王殿下并肩作战,你应该对他最了解。我不过是献丑罢了。”
……
姜维用手挡在额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了不知多少岁月。突然离开地牢,他觉得外面太亮了。阳光像针一样,刺得他眼睛发痛,心也痛不可当。
不久前,他被人从昏睡中推醒,然后被推到一个水塘中,责令把自己洗干净。口气之恶劣,让他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水塘里。可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只因为一句话:晋王要见你。
他战败不死。忍受了这么多痛苦的羞辱,就是为了这一天,他要问魏霸几句话,然后才能放心的死去,在九泉下追随丞相的脚步。
镣铐哗哗作响,磨得手腕、脚踝生疼,早已经是血肉模糊。姜维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铁链,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连铁链都无法抬起来。几个月的监禁,已经让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强壮体魄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维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向前挪去。
“等等!”一个狱卒喝了一声,走过来,打开了他的镣铐。然后不耐烦的喝了一声:“走吧。”
姜维有些诧异,不过,沉重的镣铐除去,他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不由自主的对狱卒道了一声谢。然后跟着等候的武卒。大步向城墙上走去。
登上城墙,姜维这才发现他身处长安。这里是长安的建章宫。矗立在他面前的是诸葛亮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登临的百尺阑。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夜晚。如果不是那个夜晚定计刺杀魏霸,也许他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唉,事已至此,悔亦无益。姜维暗自叹息,踏上了楼梯。
武卒站在门口,没有监视他上去的意思。姜维也不在意,扶着楼梯,一步步的走了上去。百尺阑很高,楼梯很多,多得让人眼晕,多得让姜维怀疑自己能不能走到顶。当他终于看到魏霸站在栏杆前的时候,他喘息得整个肺要炸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扶着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喘息声如同穿过百尺阑的风。
“你看到那些人了吗?”魏霸没有回头,指了指远处:“那是陛下派来的第三拨使者。”
姜维下意识的沿着魏霸的手臂向前看去。远处,树荫掩映之间,有一队人马正在逶迤前行。从这些人的衣着,姜维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天子的使者。
天子使者,当然是传诏。姜维略一思索,就想到了传什么诏。
“天子要禅位于我,按照规矩,我让了三次,这是第三次。”魏霸放下手臂,拍拍栏杆:“所以,我现在还是以晋王的身份和你说话。再过几个时辰,我就是晋朝的天子了。”
姜维屏住了呼吸,头皮发麻。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简单。”魏霸接着说道:“一是天子很爽快,有人上书劝他禅让,他立刻就应了。我看他那意思,这个天子早就做得无趣,不如早点禅让了,落得安闲。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虽然一直坐在那个御座上,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其实做不了什么主,一切都有丞相在做。丞相死了,还有你这样的人,不自量力的想继承丞相的权力,让他继续做摆设。”
魏霸微微一笑:“他是垂拱而治。可惜,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因为你们,皇位已经成一个包袱,一个恨不得立刻扔掉的包袱。我相信,他现在禅位是真心的,所以,我要感谢你们。”
姜维的脸变得很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二是大臣们很热情,热情得让我都意想不到。长安的,洛阳的,劝进书一封接一封,言辞谄媚得连我都觉得可笑。你知道最早上劝进书的是谁么?这个老东西,着实够聪明。一听说长安有禅让书到,他立刻就降了,还美名其曰的献了个祥瑞,说晋阳有黄龙现。啧啧,真是亏他想得出来。”
“他这么凑趣,我也不能不给面子,封侯拜将是少不了的。只不过他一把年纪,没几年活头了,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他那个瘸腿的儿子。”魏霸瞥了姜维一眼:“你不要自责,其实有你没你都一样。”
魏霸又笑了一声,说不出的讥诮:“你们常说民心。我不知道现在这个状况,算不算我得了民心。但我知道。你们肯定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正义。”
魏霸摆了摆手,有武卒拿过一本卷宗来,摆在姜维的面前。
“这是关于刺杀案的卷宗,里面有你们每个人的罪状,你可以看看,有哪一条是无中生有的。”魏霸轻声笑道:“丞相以法治国,这一点我非常赞同,也会坚持下去。倒是他本人没能善始善终。不仅常有言不由衷之举,而且最后行刺杀这种下策,实在是大错特错。我想,如果不是你姜维,他大概不会出这种昏招。姜维,丞相的生前身后名,都是毁在你手上啊。”
魏霸说着。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姜维正想叫住他,魏霸又转过身,看着姜维,眨了眨眼睛:“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你本来应该夷族的,可是你母亲说,自从第一次北伐。你不肯回家,她就没你这个儿子了,所以现在不应该株连。我觉得有道理,所以就没杀她。”
姜维的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泪水却泉涌而出。
不知道什么时候。魏霸已经走了。姜维呆呆的坐在百尺阑上,一动不动。卷宗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没翻。他自己做过的事他自己清楚,既然魏霸要搜罗他的罪名,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那么就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魏霸根本不需要罗织罪名,只要找到那些证据,就可以做得完美无缺。
哪怕魏霸真的无中生有,他也不会纠缠于这点细节。败了便是败了,罪大罪小,又有什么区别。
他在意的是魏霸那几句话。
天子早就觉得无趣了。因为你们,皇位已经成了一个包袱。
丞相的生前身后名,都毁在你的手上。
你的母亲说,她早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姜维心痛如铰,所有的防护,都被这几句话击得粉碎,戳得体无完肤。
入夜,当隆重的禅位大典在长安城修缉一新的未央宫举行时,姜维整整衣冠,向西方拜了三拜,抱着那卷厚厚的卷宗,飞身跃下了百尺阑。
“呯”的一声巨响,是他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声叹息。
与长安相隔万余里,大宛以西尚有千余里的一个帐篷中。桥月满身是汗,奄奄一息,神情却有些亢奋。她看着怀中脸上犹有血污,正在放声大哭的孩子,露出疲惫的笑容。一个羌妇走了进来,看看桥月,笑道:“夫人,是个很壮实的小子,听这哭声,就知道将来是个大英雄。”
“我不要他做英雄,只想他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羌妇沉默了片刻,笑道:“给他娶个名字吧。”
桥月想了想:“就叫姜夔吧,将军说过,夔一足,有了他,姜家不算绝后,我也算有了个念想。”
门外,一个健壮的羌人握着弯刀,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
蜀汉建兴十六年,后主刘禅禅位于晋王魏霸。十月庚午,魏霸登基,改元,是为晋泰平元年。
辛未,大封群臣。
陆逊为上将军,江陵侯,食邑五千户。
向朗为太傅,宜城侯,食邑三千户。
廖立、马谡为正副丞相,都乡侯,食邑三千户。
潘濬为御史大夫,乡侯,食邑两千五百户。
关兴为骠骑将军,解侯,食邑三千户。
夏侯玄左车骑将军,谯侯。吴懿为右车骑将军,陈留侯。食邑各三千户。
孟达为卫将军,槐里侯,食邑两千户。
邓艾、靳东流、夏侯霸、司马懿为四镇大将军,都乡侯,食邑千户至两千户不等。
周胤、向宠、张威、王凌等十二人为十二卫大将军,乡侯,食邑五百户至千户不等。
冯进、傅兴、诸葛直三人分别为禁军、南海、东海水师提督,都乡侯,食邑千户至两千户不等。
习忠为太常,张温为大司农,赵广为光禄勋,陈到为卫尉,费祎为大鸿胪,麋威为少府,法邈为太仆,钟毓为廷尉,陈祇为将作大匠。
虞祀为尚书令。
……
甲戌,晋帝祭宗庙。追封其父魏延为高皇帝,以主母张氏为永乐太后。生母邓氏为永安太后。
乙亥,策封关凤为皇后,夏侯徽、彭小玉、羊徽瑜三人为贵人,余无所采。
丙子,封魏风为楚王,都临烝。魏武为代王,都代,掌兵。妹魏英兰为广陵公主。其余兄弟十数人为王侯。皆不掌兵。
……
秋,阳平山。
安平侯夫人马文姗站在山峦上,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色,忽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马承不解的问道。他们兄妹俩刚刚祭奠完父亲马超,一路随意走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有山有水,景色优美。原本心情都不错,不知道马文姗叹气所为何来。
“我第一次见到陛下,就是在这里。”马文姗指着山坡:“那时候,他正和代王谈论关侯、张侯。”
马承看了一眼马文姗所指的山坡,不由得默然。他知道魏霸曾经很喜欢马文姗,一度有意无意的往她身边粘乎。后来却阴差阳错的没有任何结果。马文姗在丞相诸葛亮的安排下嫁给了刘理,而魏霸则在丞相的打压下艰难求生,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可是谁曾想,十年以后,而立之年的魏霸问鼎天下。而马家却因为是丞相一系受到了冷落,只保留了一个名誉上的亭侯。
如果当初马文姗嫁给魏霸。以马家的实力,就算现在不能和关凤相比,至少也不会比夏侯徽差吧。
可惜,一切都不能假设。
马承莫名的有些遗憾。他看向远处定军山方向,不由得有些奇怪:“那么多人,莫非是有人来祭奠丞相?”
“谁敢如此张扬的来祭奠丞相?”马文姗也注意到了。随行人马这么多,显然没有打算遮人耳目。可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大张旗鼓的来拜祭丞相诸葛亮呢。诸葛亮虽说最后没有被从棺材里拖出来枭首示众,可是他的罪状却是一条条的很明白的。只是最后天子认为他功过相抵,从轻发落,才没有让他遭受耻辱。
“我们去看看。”
“还是别看了吧。”马承担心的说道:“不要惹火烧身。”
马文姗嗤的笑了一声,飞身上马,带着十几个随从向远处奔了过去。马承摇了摇头,苦笑道:“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任性,真是没办法。”
他叫过随从,收拾好东西,也跟了过去。
……
诸葛亮的墓前,魏霸一身常服,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献上祭品,然后端起酒杯,敬天,敬地,最后一杯酒洒在墓前。
黄月英静静的站在一旁,已经十二岁的诸葛瞻一本正经的还礼。
礼毕,魏霸向黄月英欠身施礼:“夫人节哀!”
黄月英还礼道:“多谢陛下,先夫葬于此数月,除了一些百姓,有身份的贵人,陛下是第一个。”
魏霸眉头一挑,欲言又止,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