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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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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游戏半个小时。这样一来,幼猴完全正常。这表明有三个变量与爱有关,接触、动作、游玩。如果能提供上述三项事物,那么就能满足灵长类动物的心理需求。”

罗森布拉姆再度强调,“这些小猴子”每天只需要和真的猴子玩半个小时。他说:“真的很神奇,没想到我们的神经系统只需要这么一点点改变,就能恢复正常了。”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稍微感到一些安慰。因为这表示要毁掉一个孩子没那么简单。轻微的晃动,柔软的触觉,和真人互动30分钟,任何母亲都做得到。不管勤劳或懒惰,不管是职业妇女、家庭主妇,或是人工母亲,都做得到。

如果哈洛的这项发现是可信的,那么说明他已完全掌握了爱的内涵,但为什么我们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才能领悟这些道理?为什么在深入探究感情之后,我们会对呈现的结果不寒而栗?不只你我,哈洛自己也开始动摇。他再度发生婚外情,他就是无法忠于一个女人。

当哈洛发现与触感柔软的假母猴为伴的幼猴竟有自闭倾向时,他开始酗酒。威斯康星州的白昼很短,日照微弱,才刚傍晚,已是一片昏暗,只有杂色玻璃反射出昏黄的光线。哈洛感受到极为沉重的压力。他最早的发现赢得了肯定的喝采,他必须维持下去。1958—1962年,他拼命努力,发表多篇报告,勇敢地宣布由代母养育的幼猴出现了严重的情绪问题。他更加投入,找来更多猕猴进行研究,设法找出其他变量,避免情绪问题的发生。最后他终于发现,关键在于动作,以及与同类的真实互动。

哈洛的助理勒罗伊(Helen LeRoy)说:“他总想高人一等,总是不断寻找另一个高峰来征服。”他将这种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尽管喝得酩酊大醉,但仍挥洒如椽大笔,以超出常人的旺盛精力征服一座又一座的人生高峰。知名专家兰德斯(Anne Landers)也引用他的实验,给初为人母的读者提建议。他接下来将实验什么?

温馨的结论,残酷的现实

他的妻子得了乳腺癌,绵密的乳腺被癌细胞入侵,她的乳头分泌出恶臭液体,她还有几年可活。哈洛越发投入地工作,不知道他的心要在哪里安歇。失去母爱的猴子神智失常,不停发抖。他先前发表的研究结果影响惊人,深受幼儿保育界所重视,最显著的事例莫过于婴儿背袋的发明,这种设计能让婴儿感到温暖。

知名小儿科医生西尔斯(William Sears)因提倡亲子依恋关系而闻名,他主张父母应和小孩同床,随时保持亲密。这些主张显然深受哈洛的影响。孤儿院、社会福利机构、妇婴用品产业,也都受其实验结果的启发,进而出现了重大变革。哈洛的研究使孤儿院的人员知道,只给这些弃婴喝奶是不够的,他们还要有人拥抱摇晃、有人注视,对他们笑。感谢哈洛等人对依恋关系的研究,它让我们都更人性化。然而这么感性温馨的结论,却是以相当残酷的手段取得的,其中的矛盾,不言而喻。

身患癌症绝对不是好事,而在20世纪60年代,就更是雪上加霜。放射治疗以高剂量的辐射光束,照射身体特定部位,黑色X记号宛如箭靶的靶心,触目惊心。化学疗法才刚起步,医生将所需的剂量,装入抗腐蚀的巨大注射器中,注入血管,病人只觉得恶心,浑身燥热。哈洛和妻子一星期要去医院好几次。医生按压注射器,清空里头残余的空气,喷出的药剂在空中画出一道优雅的圆弧,随即像眼泪一样掉在瓷砖地板上,接着把针头扎进病人的血管。哈洛手捧脸盆,凑进佩琪身边。化疗药物让她极度不适,突然一阵反胃,她会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哈洛的儿子强纳森说:“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熬!”佩琪被诊断出癌症时,他才11岁,6年后,佩琪去世。当时佩琪病情日益严重。我想她当时一定面色蜡黄,瘦削的脸庞衬着尖细的牙齿,真与猴子有几分神似。哈洛原有酗酒的倾向,那段时间更加变本加厉。在他学生的记忆中,他常常在深夜走进当地酒馆,将哈洛从高脚凳上架起,开车送他回家。同事也提到有好几次开会时,他醉到不省人事,他们还得扶他上床,他倒头就呼呼大睡。

哈洛的强暴架强暴了谁

光阴荏苒,当年和代理母猴在一起生活的猕猴逐渐长大。这些猕猴不会嬉戏,也不会交配。长大后的母猴已有生殖能力,青春期来临,卵子已经成熟。哈洛脑中浮现出新的疑问与想法,他想让这些母猴生育后代,不知道这些幼时失去母亲的猴子,会成为怎样的母亲?要知道答案,一定得让这些母猴怀孕。不过这些可恶的猴子就是不肯翘起尾巴,以展露它们多毛的臀部。哈洛将交配经验丰富的公猴放进笼子里,母猴死命抵抗,抓伤公猴的脸。最后哈洛发明了“强暴架”(rape rack),以此固定母猴的身体,并将它们的头往下压,公猴便能骑到母猴身上。这工具果然管用,20只母猴受孕产下幼猴。

哈洛于1966年发表了一篇名为《幼时与母亲及同伴隔离的猕猴的哺育行为》(Maternal Behavior of Rhesus Monkeys Deprived of Mothering and Peer Associations in Infancy)的论文,叙述实验结果。这些在强暴架上受孕的母猴,有些杀死幼猴,有些对幼猴漠不关心,有些表现“还算正常”。这项实验结果也极具震撼力,可是我不禁怀疑,这项实验真能带来实质的启示吗?还是残害了更多的猴子,却只印证了我们凭直觉即可知的事实?

福茨认为,哈洛这一连串剥夺母爱的实验,结论不仅不证自明,而且是拾人牙慧。他说:“哈洛从未提过达文波特(Davenport)与罗杰斯(Rogers)也做过类似的研究。两人曾将黑猩猩关入笼里做实验,目睹结果后,两人决定再也不做这种实验了。”

猿猴研究专家罗森布拉姆说:“哈洛的表达方式让人难以认同。他会刻意煽动群众。”罗森布拉姆接着谈起了一件既有趣也让人尴尬的事情。有一次哈洛上台领奖,在场的都是心理学家。其中还有3名修女,她们身穿白色修女服,戴着羽翼般下垂的头纱,胸前挂着沉重的十字架。哈洛站在讲台上,对观众展示两只猴子交配的照片,罗森布拉姆边笑边说:“修女们的表情相当难堪,低头不语,整张脸几乎都让头纱遮住了。”

罗森布拉姆说:“哈洛就是这样,他总想引人哗然,他喜欢说‘完蛋’,而不说‘结束’。他为什么不把强暴架称为行动控制机?如果他这样做,现在就不会毁誉参半了!”

哈洛显然偏好戏剧化的气氛,不过我认为罗森布拉姆举错了例子。毕竟引人争议的焦点不是这部机器的名称,而是我们对动物做了什么事。哈洛的实验就某些层面而言,促成了动物保护运动的兴起。每年“解放动物阵线”(Animal Liberation Front)都会在麦迪逊威斯康星大学的猿猴研究中心前举行静坐抗议。参与抗议的民众坐在广场上,面前摆着数千只玩具猴,以此哀悼为动物实验而牺牲的猴子。他们的抗议隐含着一个严肃的事实,值得我们深入反思:心理学家凭什么拿动物来做实验?哈洛让这个存在已久的问题浮上台面。

向为实验而牺牲的动物致敬

福茨既是动物心理学家,也积极致力于保护动物,很少有人同时兼具这两种身份。他住在俄勒冈州山间的一个小镇,那里降雨丰富,树木长年翠绿,空气中充满了树叶的香气。福茨大半生都在那里从事着有关黑猩猩的研究,并和所研究的黑猩猩瓦苏成为好友。瓦苏每天早上都要喝咖啡。几年研究下来,福茨逐渐爱上了黑猩猩,他不愿意为了科学研究而伤害它们。福茨研究猩猩如何学会语言,这方面的研究不至于让猩猩遭受生理心理的伤害。福茨说:“研究者做研究时如果会牺牲动物,那么他的道德应该受到质疑。”目前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研究黑猩猩的曼森(20世纪60年代曾师承哈洛)认为,结果未必能使手段合理化。他知道伤害动物不对,但身为研究动物的科学家,势必要用动物来进行实验。换言之,曼森认为,这样做虽然与道德良知相悖,但他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

保护动物人士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不以为然,他们对他进行严厉批判,指责哈洛是残虐冷酷的法西斯分子。撇开这些夸张的情绪性字眼,深入问题核心,保护动物人士认为,用动物进行实验得出的结果,很少能提供真正有效的信息,他们不假思索地便可举出已禁用的安眠药萨利多胺(Thalidomide)的惨痛教训。

20世纪50年代,动物实验的结果显示,萨利多胺不会造成畸形,但人类服用后却导致胎儿畸形。类似的例证不胜枚举。研究人员为研究艾滋病,而给黑猩猩注射艾滋病病毒,结果却不见其出现任何症状。阿斯匹林导致老鼠生下畸形的后代,对猫的伤害尤其严重。

至于猿猴,也许与人类极为相似,但毕竟不是人类的翻版。猕猴的脑容量是人类的1/10,发展速度相当快。刚出生的猕猴脑容量已有成猴的2/3,而婴儿的脑容量只有成人的1/4。从某种动物所得结果,能否适用于其他动物?如果可以适用,那么可以适用到什么程度?答案就要看你是问谁。每个人都可以把猴子当做某种范例,但要套用范例来描述所指称的对象,再完美的范例都只是近似值。近似值是个相当模糊的字眼,比重高低就要看由谁来诠释。

福茨与帕切科(Alex Pacheco)等保护动物人士可能会说,即使猿猴和人类的相似程度极低,我们也没有权力以各种残酷手段对待实验动物。但加州大学知名的记忆研究专家佐拉摩根(Stuart Zola…Morgan)就认为猿猴的脑部具有相当高的研究价值,可以说明人脑的运作模式。佐拉摩根以手术刀划开猿猴脑盖,深入猴脑内部,试图找出掌管记忆的区域。

佐拉摩根犹如外科手术般的实验,加深了我们对记忆的理解,这点毋庸置疑。人类心智变化难测,记忆因此更为重要。为了更了解记忆,佐拉摩根必须将研究用的猴子麻醉,在颈部缠绕线圈,阻断血液的供应,等脑细胞逐渐死去,再将猴子唤醒,研究它们的记忆是否受影响。他反复研究它们脑部受伤、萎缩,甚至死亡的区域,只见脑叶布满灰白伤痕。

佐拉摩根在接受布鲁姆采访时说:“我认为人比动物更有价值。我们当然有责任照顾动物。然而如果问我,儿子和猴子哪一个比较重要。我不用想就可以回答。”但我得想一想才能回答这个问题,我无法那么笃定。我不认为人类天生比较高级。猴子颈部缠绕线圈的残酷景象让我于心不忍。想到哈洛的“铁娘子”、“强暴架”,不管这些实验带给人类多少知识,这种做法都让我惶恐不安。也许哈洛和我有同感。尽管他表明自己并不在乎他的实验猴子,也不喜欢动物,但有些学生表示,实验的残酷本质确实让他深感困扰。这么多年过去,哈洛的酒越喝越多,想必有事一直困扰着他,也许还不止一件。

实验者的实验

1971年,哈洛的妻子佩琪去世,同年他获得美国国家科学奖章(Na…tional Medal of Science Award)。他的眼神呆滞抑郁,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咧开,算是勉强微笑。他在颁奖前一晚对助理勒罗伊说:“我现在什么动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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