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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
“嗯……我可以说说从前吗?”
“随你喜欢。”
“我童年的时候,假期常在乔治亚(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位于高加索南部。——重校者注)的集体农庄度过。那里有一匹漂亮的褐色种马。买它的人花光了他在当地黑市挣的钱。他是个老无赖,但我爱他——而且他还允许我骑着亚历山大在乡间田野里飞奔。我差点为此丧了命——但那回忆使地球离我更近,比任何别的都令我无法抗拒。”
一阵沉思过后,科诺问道:“还有谁想谈谈?”
要不是马克斯·布雷罗夫斯基打破了沉默,所有人就都会陷入自己的回忆,以至游戏到此结束。
“我想潜水——那是我的嗜好,只要我有时间——而且我很高兴能在宇航员训练期间仍有机会去做。我去过太平洋环礁、大堡礁和红海——珊湖礁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然而我印象最深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之处——日本海藻森林。那儿象一座水下大教堂,阳光从巨大的叶片间斜照下来……神秘莫测。我再没去过那里,也许下一次去感觉会不同,但我还是愿意试试。”
“好极了,”沃尔特一贯自封为主持人,“下一位?”
“我可以很快回答,”坦娅·奥勒娃说,“天鹅湖。不过瓦西里不会同意。他讨厌芭蕾。”
“那么两个人都该发言。对了,你选什么,瓦西里?”
“我打算说潜水的,但马克斯抢了先。那么我就和他反着说——滑翔。翱翔在夏日的云朵中,四周寂静无声。嗯,不是绝对的安静——拂过翅膀上方的气流会发出一点噪音,尤其是转弯时。那才能象小鸟一样饱览地球。”
“冉尼娅?”
“很简单,到帕米尔高原去滑雪,我喜欢雪。”
“你呢,钱德拉?”
沃尔特一提出问题,气氛就变得专注起来。相处了这么久,钱德拉仍让人觉得陌生——彬彬有礼,甚至有点谦恭,但从不谈及自己。
“我小的时候,”他慢吞吞地说道,“祖父带我前往瓦腊纳西——贝拿勒斯(印度东北部城市名。——重校者注)朝拜。如果你们没去过那儿,恐怕很难理解,对于我——甚至对今天的许多印度人而言,不管他们信仰什么宗教——那儿都是世界的中心。我计划有一天会故地重游。”
“你呢,尼古拉?”
“噢,我们已提到了大海和天空,我想把二者结合起来。我过去喜爱冲浪,但现在我担心自己年纪太大了——不过,我愿意再试试。”
“就剩你了,伍迪,你选什么?”
弗洛伊德一刻不停地在为此思考,他真情流露的回答不仅令其他人大吃—惊,也使自己惊讶不已。
“我不介意自己在地球上的哪儿——只要和我的小儿子呆在一起。”
此后,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会议结束。
第二十八章士气大挫
“……你已看过所有的技术报告,迪米特里,所以你会理解我们为何士气低落。所有的试验和测量都毫无进展,‘冉戈达克’仍呆在原处,占据着半边天空,对我们不屑一顾。
“但它不该是没有用的——被抛掉的太空垃圾。瓦西里曾指出它一定有某种主动运动,才能始终呆在并非十分稳定的天平动点上。否则它早就从那儿漂开了——象发现号那样——并且早该坠毁在木卫一上。
“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飞船上不允许携带原子弹,我们是否要违反联合国宪章第八条第三段的规定?我只是开个玩笑。”
“现在我们的压力减小了,不过离回程的发射窗打开还有几周时间,弥漫着很强的厌倦情绪,还有失败的沮丧。不要笑——我想象得出,坐在莫斯科办公室里的你听到这样的表白会有什么反应。被人类所仅见最雄伟的奇观环绕着,一个有智能的人怎么还会感到索然无味呢?”
“但确实如此,士气已大大受挫。不久之前,我们都还令人讨厌地非常健康。如今,几乎人人都有点感冒或肚子痛,或者卡特琳娜的药丸和搽粉也不能治愈的擦伤。她现在已放弃了治疗,只是天天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萨沙一直想方设法使我们保持愉快的心情,他在飞船的公告栏里张贴了一系列的布告,主题是‘灭绝俄国英语!’他还列举出自称是无意中听到的可怕的两种语言混合体、单词误用等等。当我们回家时都需要对语言进行一番净化。好几次我碰巧听到你的同胞不知不觉间在用英语聊天,但—遇到难词就又退回使用本国语言了。还有一次,我发现自己和沃尔特·科诺在说俄语——而且几分钟内我们谁也没注意到。
“那天一件意料之外的小事会给你一些关于我们情绪状况的概念。一天半夜,烟雾探测器突然鸣响了火警。
“呃,那让钱德拉走私上船的致命雪茄曝了光。他没能抵抗住它的诱惑,于是躲在洗手间里偷偷摸摸地抽了一支,完全象个心虚的坏学生。
“当然他十分难堪,而所有人在最初的惊慌过后,都觉得这事实在太可笑了。你知道,有些在外人眼里没什么意思的琐屑之事却能让一群聪明人捧腹大笑。接下来的几天,只要谁假装要点雪茄,所有人都会崩溃掉。
“更可笑的是,如果钱德拉只不过是走进过渡舱,或者关掉烟雾探测器,没有人会因此而介意。可是他觉得太羞惭了,不敢承认他具备这样一个人类的弱点,所以现在他更多地把时间花在与哈尔交谈上。”
弗洛伊德按下“停止”键,结束了录音。虽然他很想继续取笑钱德拉,但这也许不太公平。过去这几周,各种各样人性的小缺陷都充分暴露了出来,甚至还发生了几次糟糕的争吵,理由完全莫名其妙。就那件事来说,他自己又做得如何?难道不正是他所批评的吗?
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对科诺的态度是否适当。虽然他从不认为他会真正喜欢这个大个子工程师,或者欣赏他的大嗓门,但弗洛伊德对科诺的态度已不仅仅是容忍,而是尊重和钦佩。俄国人喜爱他,不仅因为他演奏的动听乐曲,如“鲍里乌什科·鲍尔”,常常令他们潸然泪下,在某种意义上,弗洛伊德觉得这种喜爱的涵义不止如此。
“沃尔特,”他谨慎地开了个头,“我说不准那关不关我的事,有个私人问题我想和你谈谈。”
“当某人说那不关他的事时,通常他是正确的。什么问题?”
“直说了吧,是你对马克斯的举止。”
—阵冷冷的沉默,弗洛伊德一直端详着对面墙上挂的那幅糟糕的画作。然后科诺用一种不失温和、却又带着一丝强硬的声音回答道,“我有个鲜明的印象,他已年满十八岁了。”
“别犯傻了。坦白讲,我担心的是冉尼娅,不是马克斯。”
科诺吃惊地张大了嘴,“冉尼娅?怎么扯上了她?”
“做为一个聪明人,你的观察力却十分匮乏——简直是迟钝。你一定了解她爱着马克斯。当你用胳臂圈住马克斯的肩膀时,难道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吗?”
弗洛伊德从没想过他会看见科诺露出一副窘相,但这一下看来击中了要害。
“冉尼娅?我以为大家都在开玩笑——她是只那么安静的小老鼠。而且人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爱上了马克斯——即使是‘凯瑟琳女皇’。况且……嗯,我得留心点。至少是冉尼娅在场的时候。”
又是很长的一阵沉默,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然后,很明显是想表现自己并无非份之想,科诺又用闲聊的口气说:“你知道,我常为冉尼娅担心。有人在她的脸上做了一次非凡的整形手术,但他们不能修补所有的伤害。皮肤拉得太紧了,我觉得自己从未见她好好笑过。也许那就是我避免看她的原因——你能相信我在审美方面的敏感吗,海伍德?”
这声故意的称呼“海伍德”表明他只是善意的自嘲而不是僵硬的敌对,弗洛伊德因此也放下了心头大石。
“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些好奇——华盛顿终于掌握了有关情况。看来她经历了一次严重的飞机相撞事故,尔后又侥幸康复。在我们看来这并无任何秘密可言,但苏联民用航空局从不承认出了事故。”
“可怜的女孩。我很吃惊他们会让她飞往太空,不过我猜伊琳娜因伤自动退出后,她是唯一符合条件的人选。我很同情她,除了身体上的伤痛,她承受的心理打击一定非常严重。”
“我也这么认为,但她明显已经康复了。”
你没讲出所有事实,弗洛伊德默默地想道,而且你永远也不会。自从曾在冲向木星的征途中相依相偎,他们之间就存在着一条秘密的纽带——不是出乎爱,而是体贴,一种往往会更加持久的情感。
他发现自己忽然间出乎意料地对科诺充满了感激,另一件令他吃惊的事是他对冉尼娅竟如此关心,但只是把它深深埋在心底。
他的做法是否会不够公平?几天之后的现在,弗洛伊德开始琢磨他的动机是否是值得赞美的。就此事而言,科诺遵守了他的承诺。事实上,在不了解情况的人看来,会认为他是有意忽视马克斯——至少是冉尼娅在场的时候。而且他对待她比以前亲切得多,有时他还会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所以,不管出于怎样的动机,对此事予以干涉还是应该的。即使弗洛伊德有时伤感地怀疑,这和普通人秘密的妒忌没什么两样——或是恋爱的感觉,如果他们对自己绝对诚实的话,被愉快地调整为更复杂的情感。
他的手指重新抚上录音装置,但思绪却已被打断了。难以抗拒地,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对家和家人的回忆。他闭上眼,又被记忆带回了克里斯托弗生日晚会的高潮——小家伙吹熄了三根插在蛋糕上的生日蜡烛,这一幕虽距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却相距十亿公里之遥。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着那段录像,直到它深镌心版。
而凯罗琳会隔多久把他的消息放给克里斯听,好让那孩子不会忘了自己的父亲——抑或克里斯会把父亲当作陌生人,在他错过了儿子的下一个生日才能重返地球的时候?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然而,他不能责备凯罗琳。对他来说,只需再等几周他们就能重逢。但当他在两个星球间的旅途上无梦而眠时,她至少已长了两岁。这对一个年轻寡妇,即使是暂时的寡妇也罢,又是多么漫长的时光啊。
我想我也许患上了思乡病,弗洛伊德忖道。他很少体会到这种沮丧的情绪,甚至是失败的感觉。在无垠的时空里,一切已毫无意义,而我可能已失去了我的家人。一事无成!就算我已经到达目的地,它仍是一面空空如也、充满神秘的漆黑厚墙。
可是——大卫·鲍曼曾惊叫道,“我的天!这儿充满着星斗!”
第二十九章初露锋芒
萨沙在最近一期布告中写道:
俄式英语8号公告
话题:同志
给我们的美国贵客:
坦白说,伙计,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使用这个词了。对任何—位二十一世纪的俄国人来说,它老早就和“波将金”号战列舰一起被抛到一边了——让人想起布帽和红旗,以及在火车车厢的梯级上对工人们长篇大论的弗拉基米尔·伊里奇。
自我还是个小孩时起它就已消逝或飘散——你自己挑选字眼。
很高兴给你们一个解释。
科瓦列夫同志
弗洛伊德一看这则布告就吃吃笑个不停,正从休息室/了望台漂向船桥的瓦西里·奥勒夫也跟着笑起来。
“真让我吃惊,同志,萨沙除了研究工程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