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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将成为木星一颗新的卫星。
光迹消失了。“钱”号沿着这颗行星的曲线跃入了暗面。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了,直到它再从阴影中浮现——若是一切顺利,只需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对中国人而言,这将是非常漫长的一小时。
对首席科学家瓦西里·奥勒夫和通讯工程师萨沙·科瓦列夫而言,这一小时显得那么短暂。那颗小星的观测结果使他们获益非浅,它几次的出现和消失以及——最重要的——无线电信号的多普勒移动,提供了有关“钱”号新轨道至关重要的信息。里昂列夫号上的计算机已经在消化数据,根据木星大气减速的各种假设计算出飞船重现的时间和地点。
瓦西里关掉了电脑显示屏,转过身来,解开安全带,对耐心等待的听众发表他的看法:
“最快得花四十二分钟他们才会重新出现。为什么你们不出去散散步呢?这样我们就可以集中精力更好地观看这场戏了。三十五分钟后见。嘘!快走!——”
这帮不受欢迎的人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船桥——但让瓦西里烦恼的是,所有人刚过三十分钟就又都回来了。当“钱”号的跟踪信号仪那熟悉的哔哔声突然自扬声器中传出时,他正在责备他们对他的计算毫无信心。
瓦西里看上去既吃惊又受伤,但不久他也和大家一起鼓掌欢呼起来,弗洛伊德不知道是谁先开始鼓掌的。他们也许在相互竞争,但他们都是宇航员,都处于人类旅程的最远端——“人类使节”,这是联合国太空条约中使用的高贵名称。尽管他们不愿中国人胜利,他们也决不希望他们遇到灾祸。
对自身的关注也使他们更加关心“钱”号,弗洛伊德不禁想道。现在列奥诺夫号成功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了;“钱”号证明了利用空气刹车的策略是可行的。关于木星的资料是正确的,它的大气层中不存在意外的或是可能的致命危机。
“好啦!”坦娅说,“我想我们应该向他们发一封贺信。但即使我们发了,他们也不会有所表示。”
一些船员还在取笑着瓦西里,他正极其怀疑地瞪着他的电脑输出的数据。
“我不明白!”他叫道,“他们应该还呆在木星背后的!萨沙,——给我从他们的信号读出的速度!”
与电脑又进行了一次沉默的对话,然后瓦西里低低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不太对劲。他们是在环木星轨道上,这没错——但是不能同发现号会合。现在他们的轨道会带着他们擦过木卫一——再跟踪他们五分钟,我就能算出更准确的数据。”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一条安全的轨道上,”坦娅说,“稍后他们总可以作出纠正。”
“也许吧。但即使他们有足够的燃料——这我表示怀疑——那也得浪费他们好几天的时间。”
“所以我们还有可能胜出。”
“别那么乐观。我们还需三周才能到达木星,在此之前他们可以改变一打那么多的轨道,然后选出最有利于会合的一条。”
“但——前提是假设他们还有足够的推进剂。”
“当然。而且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指望的。”
所有讨论是用快速而激动的俄语进行的,弗洛伊德完全听不懂。当坦娅好心地向他解释说“钱”号错轨了,而且正向外部卫星飞去,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那他们可能陷入了严重的麻烦。如果他们请求救援,你打算怎么做?”
“你一定是开玩笑。你想他们会这么干吗?他们太自大了。而且,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无权更动任务安排,这你很清楚。即使我们有足够的燃料……”
“当然,你是对的;但要向全人类的百分之九十九解释清楚原因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几乎都不懂得轨道力学。我们得考虑政治因素——看起来如果我们不能提供帮助,对我们来说真是太糟了。瓦西里,你—旦计算出了他们的最终轨道就立刻通知我,好吗?我得到我的舱室里去做些准备。”
弗洛伊德的舱室,或不如称之为三分之一的舱室,还是塞满储藏品,很多储藏品是堆在钱德拉和科诺的铺位拉帘后,等他们从漫漫长眠中醒来才会占用那两个铺位。他设法清理出了一小片属于他的空间,而且得到了保证——只要空出了人手,就会帮助他再多挪出两立方米的地方。
弗洛伊德解开通讯控制箱的锁,设定了密码,然后调出从华盛顿传给他的关于“钱”号的信息。他不知道他的居停主人是否曾有幸译出信息,那密码是建立在两百位素数的基础上的,国家安全局为之自豪无比,声称现有的计算机在宇宙“大坍缩”(大坍缩与宇宙诞生时的大爆炸正好相反,是某些科学家对宇宙最终结局的描述。——重校者注)之前都无法解码。这是个无法证明的说法——只可能得到反证。
他再一次凝神看着那艘中国飞船的照片,是在它露出本来面目,正打算飞离地球轨道时拍下的。带些模糊的尾迹——不是太清晰,因为那时它离间谍卫星很远——正昂首准备冲向木星。这正是他最感兴趣之处,甚至超过更有实际用处的轨道测描和性能评估。
从最乐观的假设来推测,也很难看出中国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在这次横越太阳系的疯狂行动中,至少已经燃尽了百分之九十的推进剂。除非这是一次自杀行动——这种可能也不能排除——只有冬眠及援救计划可能是一种正常的解释。可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中国的冬眠技术已经高超到了这种地步。
但有脑子的人也经常会出错,常常被他面对的大量未经筛选的事实给弄糊涂了——即所谓的信息“噪声”。关于“钱”号的工作干得很漂亮,虽然考虑到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但弗洛伊德还是希望送给他的资料已经认真过滤过,很明显其中的—些完全是垃圾,与这次任务毫无联系。
然而,当你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的时候,摈弃偏见和先入为主的成见是很重要的。某件事第一眼看上去毫不相干,甚至毫无意义,却可能摇身一变成为至关重要的线索。
弗洛伊德叹了一口气,开始在五百页的资料中搜寻,尽可能地让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表格、图表、相片——有些相片模糊得无法辨识——新闻消息、科学会议出席名单、技术出版物的标题,甚至是快速从高清晰屏幕上卷过的商业文件。一个高效率的间谍网很明显地为之奔波了一番,谁能想到,这么多的日本全记忆模块、瑞士气流微型控制仪或德国辐射探测器会被运往罗布泊干涸的河床——他们通往木星的出发点呢?
有些东西是偶然被写进资料中去的;它们不可能和该任务有关。如果中国秘密地通过新加坡的虚拟机构订购了一千只红外线遥感器,那只会同军事方面相关,“钱”号当然几乎不可能被热敏导弹跟踪。还有一条消息很有趣——从阿拉斯加安克雷奇冰河地球物理公司订购专门的测探设备。哪个笨蛋会认为一次太空远征有这类需要——弗洛伊德唇边的微笑冻结住了,他感到后颈的寒毛竖立起来。我的老天——他们不敢的!但是,他们确实有这样的胆量;现在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又看了一眼中国飞船的照片和计划推论。是的,没错——驱动系统偏转电极旁边,尾部的那些长槽,大小正合适……
弗洛伊德呼叫船桥。“瓦西里,”他说,“你计算出他们的轨道了吗?”
“是的,”导航工程师说,那语气听起来垂头丧气的。弗洛伊德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他长吁了一口气。
“他们要与木卫二会合,对不对?”
从另一端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叹。
“我的天!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的。”
“不会有错——我检查了六个地点的数据。他们的刹车策略正如他们预期的发挥了作用。他们的航向正是木卫二——不可能是出于偶然。再过十七个小时他们就到那儿了。”
“而且进入轨道。”
“可能吧,那不需要太多推进剂。但是为什么这样做?”
“我来进行一次大胆的预测。他们会快速测量一下——然后着陆。”
“你疯了——要不你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不——这只是简单的推理。你会为你自己放过了那么明显的事实而给自己一脚。”
“好,小气鬼。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在木卫二登陆?看在上帝份上,那儿能有什么?”
弗洛伊德为他的胜利小小陶醉了一下。当然,他也许全都错了。
“木卫二上有什么?只有整个宇宙中最珍贵的一样东西。”
他做得过火了一点;瓦西里不是傻瓜,马上抢过了他的话头。
“当然啊——是水!”
“答对了。几百亿几万亿吨的水。足够装满推进剂容器——可以供他们在所有卫星中巡航,然后剩下的还足够它与发现号会合并回家。我讨厌这么说,瓦西里——但我们的中国朋友又胜我们一筹。”
“总是那么自大,当然,却总能侥幸成功。”
第九章冰封大运河
除了那漆黑的夜空,照片中的景色怎么看都象是地球极地的一部分;那伸展直至地平线外的冰褶皱海洋与地球没有一丁点的相异之处。只有前方那五个穿太空服的人影昭示着,这是在另一颗星球的世界中。
即便是现在,神秘的中国人也不肯公开船员们的名字。这群木卫二寒冰世界的匿名入侵者仅可被辨别为首席科学家、指令长、导航工程师、第一工程师和第二工程师。真是讽刺,弗洛伊德禁不住忖道,在这张历史性的照片被传真到列奥诺夫号之前一小时,地球上的人们已经见过它了,而列奥诺夫号离这个现场却近得多。不过“钱”号的讯息也只能通过这样一个困难的途径进行转播,因为中途截取是不可能的;列奥诺夫号只能接收到“钱”号的信号仪,它正在向四面八方发射出信号。虽然有一半多的时间它也微不可闻,只因木卫二的自转会将它带离视野,或是这颗卫星自身已被庞然大物木星所遮挡。所有关于中国太空探险队的消息都由地球中转。
“钱”号飞船已着陆,经过初步的探测,它选择了一个岩石小岛,这是从覆盖了整个卫星表面的冰层中凸出的几个小岛之一。整个星球的冰面是平坦的,没有气候条件把它雕刻成奇特的形状,也没有飘落的雪花层层堆积形成山丘。也许陨石会落在没有空气的木卫二上,但却从未有落雪。改变这个星球表层面貌的唯一力量是重力,把所有高岗削平成同样的高度;当其他卫星从它们的轨道靠近木卫二时,会不断地发生地震。木星虽然体积庞大,但对它的影响却小得多。在遥远的过去木星引起的潮汐已完成了它的工作,确保木卫二以不变的一面永远朝向它。
经过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旅行者号观测、八十年代的伽利略号探测,九十年代的开普勒号登陆,所有这一切都是已知的。但在几小时之内,中国人对木卫二的了解就会超出以往那些知识的总和。他们会自己保有这些知识;也许这令人遗憾,但没人能否认他们这么做的权力。
而更严重的不会被接受的问题,是他们吞并这颗星球的权利。在历史上,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国家宣称自己对另一颗星球的所有权,地球上的所有媒体都在就这个声明的合法性进行激烈的争辩。虽然中国人又发表冗长的声明指出,他们从来没有在2002年的《联合国太空条约》上签字,因此不受该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