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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止的基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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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为公众服务一段时间。可如果有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呢?他甚至不能考虑蹲监狱的可能。那怕关两年他也受不了,他活不出来的。他还是得先逃走。可怎样逃呢?他们早就吊销了他的旅行护照。他没有办法离开那城市。

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喝了这么多酒也没有把他的记忆力给掩没起来。那天晚上,他走进那条小巷,那儿有一群人正溜进一个大门。他认为这是卖私酒的什么小酒馆。那里的酒可是不兑这么些水的,不像这“汉克广场”或者甚至旅店里卖的货色。他跟着他们进去,结果惊奇地发现这是基督徒们的集会。是祈祷活动,只有摇曳跳动的烛光,轻声细语的仪式,含着泪的唱诗。为什么他们对他这个陌生人没有一点警惕呢?甚至没有一个人投来一个询问的眼光?他不知道。他们甚至还欢迎他的加人。而当他听到他们说起地下组织时,他的心里立刻萌生了一个计划,一个逃亡的计划。他以前也知道基督徒,他的背景使他足以使他说一些有关基督徒的言辞,也能假装作祈祷之类。他要做的就是先哄着他们,直到能够最后离开的时刻到来。

即令在那时候,他的良心有时候也刺痛他,使他不安。他以往都生活在狼窝里,在那种环境中,对邻居用心计、撒谎占便宜、甚至替母亲买东西也报假账,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可在这么一个羊群中间,你总有另外的一种感受。你会觉得欺骗会是另一回事。但有好一阵,他并不觉得罪疚,因为他从内心并未意识到他是在欺骗他们。可凡良心忽略了的,也就是良心所支配的。他压制了自己的感情,思考自己的计划,开始同他的上帝打交道。说到底,他的上帝是以他自己的想像建立起来的,因此乐于像他一样地同他交往。最终,在使眼色和握手之间,上帝便同他达成了默契。霍华德确信他的计划一下会成功。

他的律师早就对法律制度熟悉到了想干什么便可以干什么的地步,所以贝克剩下的钱也已经辗转汇到了境外,他要平稳转移他的下半世生活的话,那轨道已经确保无虞了。一切安排竟是这样顺当。是的,他不喜欢那个聚会地点的肮脏,他也不喜欢与那帮人挤在一个车箱夹缝里时的羞辱。他为什么感到羞辱呢?那些人个个都是基督徒,他们并不关心生命之外的东西,而他们的这种态度却对他要达到的目的有用。他们终于把他带出了城。

直到他喝完了那杯酒,那收音机盒子还在他的脑际砰砰地响着低音。他反酒杯重重地放在柜台上,抹一抹嘴。一只手的手指撑在脸颊和太阳穴上,另一只手玩弄着那玻璃杯,有一点白兰地给洒出来了。酒杯又满了,刚才不是已经喝完了吗?他甚至也不怀疑这样的好事,便拿起杯子又嘬了一大口。可这东西在嘴里的味道是酸的。他刚才还有的那种享受感觉已经消失了。大概秃顶现在给他的,是劣质品了。

这就是他的一生甩不掉的问题了,可不是吗?无论他干什么,到头来他都会遇见劣质品。他曾娶了那个漂亮的女人路易莎,可她到后来却是个病篓子;他以为自己做了几笔很不错的生意,精明极了,可他们却起诉他侵吞公款;他同上帝做成了交易,但他的上帝却不肯守约。他本来是应该已经在国境那边的,但他却陷在那个破烂的教堂里这么久。他本来以为这趟旅行不至这么不舒服的,结果却是又饿又冻。

对了,除了重新合计一下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他还应该干点什么呢?他到农庄上去要吃的完全是合乎情理的事。山姆和彼得,还有别的人的想法才可笑呢。他们凭什么就认定一切都会过去的呢?凭什么说上帝就一定会照顾他们呢?他可没有照顾他们,照顾了吗?他抛弃了霍华德,而他最终也抛弃了他们。说到底,那肯让那小男孩像那样死去的上帝是什么样的上帝呢?就是他霍华德也还不至于心肠这么硬呢?而他怎么会呢?

他的眼光从桌面上游移开去。那个老头还在那里。可他现在成了路加的糟糕模样了。霍华德觉得自己的背脊梁上从上到下一个寒噤。这的确是路加,没错。“喂,你怎么会在这里呢?”霍华德想知道。

“什么?”

“你怎么会从那教堂到这儿来了呢?你跟着我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老头回答他。

霍华德突然发现所有在酒吧里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他心里也想不明白,天气这么糟,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到酒吧来呢?几分钟之前,这儿不是才有他们两人吗?他回过头去看那些新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那边有一个女人,她的脸在阴影里面,她正在偷偷地看着他,模样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他死去的妻子路易莎吗?她对他微笑的样子也是怪怪的,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安。提姆就坐在她的旁边,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周围带着很大的黑圈。再过去坐着的是彼得,他的衬衫上浸满了鲜红的血。山姆拿着的笔是骷髅的手指。露茜、玛丽娅和艾米都戴着蒲公英串成的花环。甚至本,那送他们出城的汽车司机,也围着一块草皮做成的围裙。看样子他们全都死了,样子惨然。

“你要什么吗?”

那秃头凑到他的旁边问他,他的牙齿发绿,他的呼吸发出像是地下泥土的气息。“那杀死孩子的上帝是什么样的呢?他一定就是你的模样了。”

霍华德不能跟这个古怪的化身妥协。“我们有过交易。”

“你是在跟一个错误的上帝做交易,”山姆在旁边说,“你的上帝就像你自己。我们的上帝是守约的。你的,只是说谎者,是小偷。”

霍华德想站起来走开,但他的腿不听使唤。

路易莎甜蜜地笑着说:“你只是你自己的上帝,我亲爱的。你不要再骗你自己了。”他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她的坐位到他身边来的。她的已经腐烂的脸正冲着他。“爸爸总是说你是一个糊涂的人。你把一切都弄得乱糟糟的,你分不清坚强和软弱,分不清勇敢和怯懦。每一次你说应该现实一点的时候,我知道你就已经在想取巧了。但我因为这爱你,我真的爱你。我想你的弱点就是长处。”

“不,你爱我是因为我的力量。你认为我是聪明的。”

“啊,霍华德呀,”她的声音变得沮丧。

“你想过没有,由于你的怯懦死了多少人?”彼得在一边问。

“你是一个该诅咒的灾星,你碰过的东西都会到霉。”艾米说。

“你身上有该隐的烙印,”其余的人就像唱诗般似地齐声对他说。

“你是个该诅咒的家伙,”那秃头也高兴地参加进来。

“还是实际一点吧,”霍华德喃喃地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可不是我的错呀。”提姆指着他。“是你的错,是你的错。”所有的那些人又都唱诗般地齐声说,“是你的错。”

他睁开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头上那一片已经满是裂纹的天花板是他最先看见的东西。他顺着天花板看过去,然后目光从对面的墙上再往下看到地板上,那边的墙纸已经掉了下来,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人要想弄明白墙纸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似的。电灯从有图案的天花板上有气无力地垂下来,过去不远是脏兮兮的窗帘。这地方闻起来有一股腐臭味。他就这样躺在床上。

他在什么地方呢?他在那已经塌下去了的床垫子里面动一下腿——他还穿着衣服——他觉得一阵恶心。他的样子实在糟透了。他怎么在这里来的呢?他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扶着床头走到窗口边上,往外看。窗玻璃上结着一层霜,下面的雪令人目眩,从屋顶上一直延伸出去,直到街上。他已经看见了对面的“汉克第二”的铁皮屋顶。难道竟醉成这么样,让他们把他到抬这儿来,将他扔到这张床上?好像是这样的。那最后的一幕他还记得,那些个食尸鬼一样的幽灵将他团团围住。多么可厌的恶梦。那种身体被施了魔法的感觉就是不肯离去,就跟这股白兰地和威士忌的刺人鼻息的味一样。他觉得从精神到身体都真正地病了。

他又一次倒在床上。他千方百计地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从而驱逐那种负罪感。他需要力量来调整眼前的这一切,重建他的准则,为他的富于实际性的看法辩护。但却没有这种力量,不是吗?他怎么竟然没有听露易莎的话,一再地提出他的实际的目的的。你是一个孱弱的家伙,你是胆小鬼!这正是她死前的那天对他说的话。她要求不要再给她任何医护,这不是为了减轻她的痛苦,而是为了减轻他的不方便的感觉。而他接受了她的提议。她不再是个有用的人了,而他也就没有力量同她再呆在一起。

现实像滚烫的沥青浇在他身上,而他一桩桩地思考这些事实,为自己辩解,又一桩桩地像呕吐一样地将它们扔进身边的垃圾袋。

他刚做完这件事,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便听见有什么人在猛烈地捶门,“你们在找什么呀?”他的声音甚至有点凄惨。

捶门的声音还在继续。等他听到那声音已经不像是擂门,而变成干脆是踢门时,他有点温怒了。他坐起身来,有点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谁呀?如果你能等一分钟,我就会来开门了。”

可已经晚了。门上的金属滑栓慢慢地变形了,然后咔嗒一声掉下来,门轰地一声给撞开了。“这是么回事,你们?”贝克张口喝道。门外冲进来两个人,手里端着枪。

“霍华德·贝克?”红头发的那个家伙问。

“是的,你们要干什么?”

红头发的家伙看一眼他的同伴——那是个黑发的高个儿。从红发的那人嘴唇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他晃一晃枪口,“我们要想跟你谈一谈。”

第二十九章

舒适是信心的敌人,史密斯有些懊恼地想道。他正在拨弄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然后他坐直身体,往后一靠,深陷在一张带扶手的圈椅中间。这是一个虽然小而惬意的房间。壁炉的火光映红了屋内,墙和天花板洒上了桔红的颜色。矮小的窗户像是白色的黑板,透过窗外屋檐下的天空,可以看得见掉下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是在黑板上涂抹颜色。在离厨房最近的食品架上,放满了各种种样的盒子:麦片、面粉、大米、糖,还有不会腐败的种种食品,罐头的蔬菜、水果、果酱、牛奶,甚至还有牛尾汤什么的。这样子就像一个老式的杂货铺。墙的对面则是一些娱乐用品:书啦、音乐啦、甚至还有小电影。第三堵墙上则挂着一些大师的名画——那当然只是复制品。第四面便是开门和窗户的那堵墙。无论是谁选了这地方作蓄藏室,他肯定都是准备得非常周到的。如果史密斯自己来选天堂,他肯定也选这里的这间小屋了。凡他需要的东西这儿都有,惟独没有责任。在这地方一连走几英里都不会碰到一个人。尽管孤独,他却非常珍视这可以清楚地思索的机会。

这附近是一片被废弃了的矿区,山坡上稀稀落落地分布着一些矮小的铁皮屋子。他现在住的这间小屋是以往的采掘营地的四个建筑物之一。它的旁边是一座正方形的旅馆,或者曾经是妓院。一个小小的木头棚子便是百货商店了。再过去便是邮局。他现在住着的这幢房子同其他几个建筑物相比较,像是羞于见人的小个子。这是地下组织的运输线的最后一站了。它离边境已经没有多远的距离。史密斯是从那座小教堂走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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