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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衡为官之后,季大人就对他直呼其名了,虽然显得过于严肃,也是要将家族责任交予他的意思了。
季大人接着道,“你姐姐事情已经做了,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望能够保住你和璎哥儿就好,没有永远身在高位没有起伏的官员,但是可以有一直绵延的书香家族。”
季大人这话说得无奈,却并没有带着颓然,他做次辅这几年,也算是殚精竭虑了,加上他的确有些老了,精力不比以前,少了冲劲和闯劲倒是可以理解。
季衡之前一直都是一言不发,此时他道,“儿子去求求皇上,不知可否有用。”
季大人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此事还没有传出来,咱们先把对策想好,还是得等皇上发难了才能再到皇上跟前去求情了,不然让皇上知道咱们家同宫里有信息,反而不妙。”
季衡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就说,“儿子省得。”
季大人和季衡说了很长时间,甚至有点像交代后事的感觉,最后甚至感叹了一句,“未见南方海患平息,我就这么退下来,不免也有些不甘。只能指望你了。”
季衡点点头,道,“儿子省得。”
季大人和季衡这一天没能去上值,因为禁军带着人包围了季府,以季贤妃谋害大皇子之事而勒令季大人禁了足等候发落,而季衡则被带进了宫。
此事传得很快,在京城权贵之家里,几乎只花了一天,大家都知道了。
有政治敏感性的都知道这事只是一个开头。
而且有些脑子的便无法理解季贤妃谋害大皇子的初衷,大皇子已经给了季贤妃养,那么季贤妃就是养母,她有何理由要谋害大皇子呢,即使说她要陷害徐太妃,也总有些牵强,除非是其实大皇子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差,喝点桂圆汤不至于就喝死了。或者就是徐家以此构陷季贤妃,想要要回大皇子的抚养权给徐贵人,这个推断的原因是皇帝没把大皇子给徐贵人养,而是抱回了麒麟殿,可见皇帝没有信任徐太妃和徐贵人。
这桂圆汤一案让徐季两家之间的关系彻底走入了死胡同,不能恢复了。
而京里从桂圆汤一案得到的好处就是知道夏天不要给孩子乱喝桂圆汤。
其他,就是等看这一场季家和徐家的大戏。
大皇子被季贤妃谋害,牵连娘家也不算稀奇事,而皇帝是将季阁老禁足,让人将季衡带入了宫,却是让人不得不多想的。
当然,这个处置结果,在这一天并没有传开,是之后此事越发受到关注,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不得不说的事情,才传开的。
虽然有勿论国是的要求,但是在京城里,连一般群众都会看朝廷邸报传抄本,且茶坊酒肆几乎家家都要提供每期邸报的情况下,勿谈国事显然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季贤妃和季衡处在漩涡的中心,实则两人都是平静而镇定的。
季贤妃被关在了端阳宫里,甚至还是在端阳宫的正殿里,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却并没有太过慌乱。
这事,她算不上是被冤枉,但是她也没想过结果会如此。
她的确给大皇子喝过桂圆茶,不过是在大皇子被徐太妃抱走那一天的早晨,她知道徐太妃会那天来闹,而且会将大皇子抱走。
那么一点桂圆茶,大皇子喜欢微甜的东西,故而喝得很开心也很干净。
季贤妃以为他只是会稍稍有点上火,让徐太妃背一个让大皇子病更重的罪名罢了。
没想到大皇子被抱回来了依然是不好,而且还热症越发严重,她每晚也的确有给大皇子喂东西,但是只是雪梨茶,翁太医说这对大皇子有好处,而季贤妃自己也知道夏天喝雪梨茶是很不错的。
她觉得自己是被陷害了,但是到底是谁陷害的,她还说不清楚。
她想见皇帝,皇帝却不想见她。
趁着被送饭的时机,季贤妃问道,“大皇子殿下可有好些了。”
季贤妃觉得事情终将昭雪,所以并不太慌张。
侍卫面无表情的并不回答,而送饭的宫女只是不敢回答地放下东西就走了。
季贤妃对侍卫道,“臣妾要见皇上,还请你们派人去通报。”
侍卫只是说,“娘娘,皇上要见你自然会来的,你就不要让卑职为难了。”
说完,也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季贤妃觉得自己这个案子是十分好处理的,因为大皇子身体好些,给他尝尝桂圆茶和雪梨茶,他一喝就该喝得出来。
想到这里,季贤妃又愣了一下,那汤水是下面人准备的,要是那雪梨茶里放了其他燥热的又尝不出来的东西……不然大皇子也不会上火得那般厉害。
季贤妃知道自己这是大意了,让人摆了一道。
而皇帝那般聪明的人,这么简单就随意处理了此事,可见不是真的糊涂了,而是太聪明,要借此事来达成什么目的。
皇帝有什么目的?
季贤妃只得思索起来。
她在宫里这么几年,不只是心思变得细变得狠了,也更明白了在皇帝的心里,后宫在他心里,政治意义和目的比其他更重。
季贤妃虽然冷静镇定,但到底不是丝毫不受影响,所以哪里吃得下东西,她望着窗户连连唤了三次“皇上”,然后不由凄然地笑了一下,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了泪珠。
季衡入宫,是属于被押入宫,不过却没有罪臣的待遇,从季府出来就被押上了马车到了宫门,进了宫门,还有肩舆候着他,季衡心里是很沉重的,之后却又多加了疑惑。
因皇帝对待他这待遇,完全不是要处置季家的意思。
季衡完全弄不懂皇帝的意思了。
前几日皇帝日日给集史阁送吃的,还派翁太医为他看病,说是怕他中暑,季衡虽然并不希望皇帝这样的对待,于他是恩赐,也是一种负担,更是别人嘴里的闲言碎语。
但是这么突然就借三姐儿的这件事打压他们家了,而他和季大人在讨论三姐儿这事的时候,并没有想出三姐儿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以两人只用了一点脑筋就知道此事的蹊跷,三姐儿不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可见这个打压,是皇帝故意为之。
皇帝为何要这么做呢,太奇怪了。
季衡无论如何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不合理。
皇帝在勤政殿的偏殿见了季衡,这个偏殿曾经是皇帝和季衡他们读书的地方。
此时这里的设置比起当年读书时要好得多,但是上学的书房的格局却并没有变。
季衡走进去,就见皇帝坐在他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上。
季衡进去就要下跪,“罪臣季衡参见皇上,吾皇……”
还没有说完,皇帝已经起身快步过来将他拉住了,拉住的同时,他盯了季衡的眼睛一眼,季衡的眼里黑幽幽的,不辨他的心思,皇帝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往下看了季衡的肚子,季衡肚子里当有近三月的身孕了,不过却还是丝毫不显,而幸而官服常服为了显出官员的体魄来,并不是收腰的设计,季衡的衣裳也显得宽松,并没有将腰压迫到。
皇帝些微放心了,道,“不必跪了,就如此吧。”
季衡却硬是要跪,道,“罪臣……”
皇帝将他拉着按到了椅子上去,“好了,别和朕说这些了。”
皇帝这话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势,季衡不好再反驳,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蹙眉道,“微臣不明白,禁军围住我家时,说是季贤妃犯了事,微臣作为季贤妃的弟弟,是来承罪的,却不知皇上这做法是为何。”
皇帝站在季衡跟前,是个挺拔巍峨如山的样子,他先是沉默了一阵,但是盯着季衡稍稍有点肉的面颊,又难掩心底的喜意,这喜意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他就又做出一副严厉的样子,道,“因瑛娘是你的姐姐,所以,出了这般严重的事情,朕只是将她禁在了端阳宫里,甚至连宫室都没给她换,而你家,也只是让禁足而已。”
季衡愣了一下,突然有种皇帝是要借此事给自己施恩,他恭恭敬敬地说道,“不知大皇子现下状况如何?”
皇帝愁了一下眉,“找到了他生病的原因,自然事情就好办了。”
季衡道,“大皇子能够痊愈,我们的罪责虽依然不可减,但我们也能安心些。”
皇帝看着季衡说,“他身体本就差,即使能够熬过去,长大之后恐怕也会不堪重任。而能不能熬过去,其实也是难说。”
季衡有些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皇帝则继续道,“朕需要一个更能继承朕的皇子。”
季衡心里一紧,心里隐隐似乎发觉了皇帝的用心,道,“延续血脉也是皇上您的职责,现下不少老臣也觉得皇上您后宫人少,子息单薄,这于国不利。”
皇帝些微恼怒地看了季衡一眼,而季衡本来是做着进宫来受皇帝怒气的打算的,而且是想了解清楚季贤妃谋害大皇子具体情况如何,是否是被污蔑,此时却发现和皇帝之间的谈话往一种很诡异的方向在发展,归结其原因,是皇帝对他的态度,似乎皇帝是有些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是在不断斟酌用词怕刺激到他一样。
季衡心中诧异,一时又不好询问。
172
第四十一章
皇帝将季衡传入了宫;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想对季衡说他已经怀孕的事情的;但是事到临头,皇帝没能说出来,不知为何,心里不忍得厉害。
季衡在一番斟酌之后,问皇帝道;“皇上,对贤妃此事,您是要如何处理?”
皇帝站在季衡的面前;神色沉肃下来,皇帝本就长得高;此时季衡坐着他站着;季衡抬头仰望他;就更觉得他像一座要压顶的山,让他不得不承受住他的这种威压。
皇帝在停顿了一阵才说,“大皇子是朕的长子,也是现在仅有的一个儿子,贤妃对他做出如此之事,即使朕看在她是你家姊的情面上想要将此事含糊过去,朝臣和徐家也是不会答应的。”
皇帝这话有很大的漏洞,要是他真的是要将此事含糊过去,那事情在宫里还是能够被他压下去的,但是现在季府被围,季衡又被押入宫中,显然此事就是再也掩不住的,可能此事已经传开了,皇帝这话也不过是说给他听一听的罢了。
季衡并不相信贤妃就真有那么蠢笨,要在大皇子身上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情来,但是事情只在于皇帝的判断,他说是什么样的,那么就是什么样的,季衡此时甚至无法说出贤妃可能是被冤枉要皇帝彻查的话,因为越是这样说,可能越是要让皇帝生气,本来还有转机的事情也要没有转机了。
季衡觉得此时最重要的事是要揣测出皇帝是要借此事做什么,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就要处置季家。
季衡嘴唇动了动,眼神里带着忧虑,依然是仰望着皇帝,道,“皇上,罪臣想见一见贤妃,不知可否。”
皇帝皱了一下眉,“不行。此时这种时候,朕怎么能够让你去见她。这样召你进宫来,朕是想要从轻处置此事的。太医在好好为大皇子诊治,只要大皇子身子无恙,朕就能够对贤妃从轻定罪,也并不牵连你家。要是这时候让你去见了她,你说,朕如何对徐家交代。”
季衡沉默下来了,心里只是希望大皇子能够无事。
本朝有规定,皇子一般是到周岁时候才请名,但是一般皇长子都是有例外的,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皇帝一般都会非常重视,大多是一出生就会被定下名的,但现在这位大皇子却是个例外,皇帝至今没有为他起名,原因大约是大皇子身体很差,很有种活不长的感觉。
既然不能去见贤妃,皇帝似乎又只是想看着他,并无和他谈论事情的打算,季衡在一阵犹豫之后就说,“皇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