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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符弟,你怎么不升火盆?”天快黑才回北学院宿舍的杨贺,从门外带进一股寒气,他拿下棉帽子、围巾和手套放到一个木架子上,跺着脚搓手。
“我裹在被子里不觉得冷。”符畴的床靠近窗户,他裹着床被子坐在床上,腹部放着一块木质写字板,写字板上是一叠稿件,这些稿减需要符畴校对,校对完可以领到不错的报酬。
符畴其实坐在被子里还是有点冷,只是火盆烧的煤比较贵,符畴舍不得用。
“怎么不点灯?当心眼睛看坏。”杨贺连忙找火柴将油灯点上,端着油灯递到符畴床边的写字台上。
杨贺和符畴同住了近两年,知道符畴家境也不是太好,平时相当节省。北学院的学子宿舍一到气温零度以下,就会烧煤供暖,学子放假后,供暖停止,没有回家依然住宿舍的学子们,要取暖只能自己在宿舍升火盆。
教室和学子宿舍墙壁都有一根铜管围绕,暖气就通过那铜管传送。不少人知道北学院用铜管为学子取暖后,都砸舌惊讶,因为铜在大秦就是钱,用铜传热,等于是用钱传热,只觉此举太过奢侈。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时,又有消息传来,明年的中小学也将如此供暖。
“没注意天黑。哦,你的晚食我帮你打了,捂在你床上被子里,快趁热吃。”杨贺白天外出勤工俭学,回来晚了会错过学院食堂饭点,学院的食堂饭食比外面饭馆要便宜三分之一,杨贺和符畴两个家境都不算好的学子,能在学院食堂打到饭食,都尽量在学院食堂吃饭。杨贺来不及赶回打饭,符畴去食堂吃完饭,都会为杨贺打回一份。
“我先将火盆升好了再吃。”杨贺端着火盆出了宿舍进了院子的杂物间,那里存放着他俩买的煤炭。
这些煤炭来自东南郡,不过不是原来唐国露天煤矿中的好煤,而是来自露天好煤矿三十几里外新煤矿,新煤矿的煤质量没有露天煤矿好,不适合炼钢打铁,用来做生活煤却很不错。吴国国内河流众多,郑钰铭花费两年时间,将大河道开挖连通,康城城东十里的地方有条大河,从大河可以一直坐船到东海之滨和南埠,从东海之滨又可以乘船到东北郡,两个煤矿的煤只要在陆路行走十几里,就可以装船从水路运到东海之滨、康城和南埠。
这几年冬季变得特别寒冷,过冬的取暖燃料需求旺盛,水路交通便利,煤炭得以大量南下,康城、达城、南埠的居民都使用上煤取暖做饭。
杨贺用碎废纸和小木片生火将煤块点燃,端着火盆回宿舍,又取一瓦罐到院子的井里装满水放置到火盆上,才用宿舍热水瓶中的热水洗了手和脸,驱赶了寒气。
热水瓶是杨贺这个学期的奖励品,只有年级前三才够资格得到奖励。杨贺课业是全年级第一,符畴是全年级第三,他们这个宿舍一下就奖励到两把,羡慕死北学院的其他学子。
热水瓶是南埠新产品,里面是玻璃制成,外部涂了层银色东西,这个东西据说叫水晶胆,水晶胆外部由软木包裹,热水放置水晶胆内,过一夜水温依然烫手。因为玻璃的价格太高,致使热水瓶售价高达百金一个。虽然热水瓶价格高得离谱,销售情况却相当不错,热水瓶制作不易,基本还没有生产出来,就被有钱的贵族和商人定走,热水瓶在市场上根本看不到影子,许多人是有钱也买不到。北学院用来奖励优秀学子的热水瓶是商业副司长吴牧捐赠。
杨贺和符畴各自奖励到一把热水瓶后,曾有人出价一百五十金一把让两人转卖。杨贺和符畴商量后拒绝了,他们自留一把使用,另一把赠送给了学长卫仲。卫仲这个家境富裕的亡国大世家子弟,为人热情仗义,对杨贺和符畴两人生活上一向照顾有加,饶是符畴有点看不惯卫仲对亡国有点没心没肺,但经常受卫仲照应,时间一长,和杨贺一样心存感激。在知道卫家去南埠购买热水瓶无果后,一致决定将另一把热水瓶赠送。卫仲得到热水瓶非常高兴,作为新年礼物回去献给长辈,卫仲对杨贺和符畴两人也越发看顾。
宿舍里生了火盆,渐渐变得暖和。杨贺从被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还温热的饭罐子,揭开饭罐子盖头,里面有米饭,米饭上覆盖着鱼香肉丝和青菜。
“太好吃,这样吃饭真是享受。”杨贺对用猪肉、黑木耳、胡萝卜、冬笋为主要食材炒成的这道菜情有独钟,冬天的青菜也是杨贺的最爱,一下吃到两个最喜欢的菜,杨贺一身劳累消散。
坐在床上校对的符畴抬眼看了了杨贺一脸享受的表情,不由抿嘴一笑,这两个都是远离家乡的游子,在近两年的同住时间里,早生出弟兄般亲密的感情。
“符弟,校对的活快结束了吧?结束以后,是不是跟为兄去工坊?”杨贺吃完饭,见符畴心情不错,小心提议。
“不了,畴想去帮老院长整理书籍。”符畴很受北学院院长太傅的赏识,不过太傅因为年纪太高,明年可能要退休,将不再担任院长职务。
“哦。”杨贺见符畴拒绝跟他一起去作坊打工,知道符畴还是对匠人看低,宁愿空闲下来,也不肯降低士人身份去作坊赚取高额佣金。
既然符畴坚持己见,杨贺便不再相劝,只在油灯下开始撰稿,杨贺和符畴都往文汇报投稿,杨贺的稿件往往十有八、九能被文汇报采用发表,符畴的稿件有一半会被采用,稿费是两人重要收入,随着文汇报从周刊发展到双日刊,杨贺的腰包越鼓。稿费得来的报酬,早就能解决杨贺的日常开支,杨贺之所以还要到工坊拼命打工赚钱,是为了贴补远在鲁国的家人,鲁国还有杨贺的寡母和弟弟妹妹,鲁国灾荒严重,杨贺的家人已经靠杨贺托商人稍回去的钱度日,杨贺的大弟年前来信,村子上有许多人饿死冻死。
“符弟,吾想将家人接到吴国来,再不想法接他们出来,吾怕他们危险。”杨贺写着写着,忽然将笔一扔。
“有兄长接济,不缺衣少食,怎么会有危险?”符畴抬头,脸上不解。
“就是有救济才危险。”杨贺长叹一口气。“为兄遇见熟识商人在城中招募护卫。”
“招募护卫不是正常现象吗?”符畴更加不解。
杨贺看了看自己的舍友,只觉得自己的舍友太单纯。“招募护卫是正常,可是招募两三倍多的护卫,就不是正常了。”
“你是说行商路上有危险?”符畴这才明白。“是哪个诸侯国乱了?”
符畴在吴国居住将近两年,对吴国状况很了解,吴国百姓日渐富裕,即使郑钰铭每年修改的吴国法令越来越宽容,吴国国内的治安却越来越好。加上楚朝辉经常以山匪为打击目标,训练士兵的作战能力,占山抢劫的强盗没了出头之路,纷纷偷偷下山从良转变成农民,吴国商人行走在路上,怕的除了强盗,还有野兽。如今大道边都设有驿站,驿站旁都开着客栈,商人已不用露宿野外,野兽对他们就不是威胁。吴国国内既没有强盗劫道,又没有野兽威胁,商人加大招募护卫数量,当然就不是在吴国国内行走需要。
杨贺盯着符畴又叹口气,符畴做学问不错,就是对时事不太关注。“除了吴国,就是在赵国比较安全,其他诸侯国都开始乱象,特别是鲁国和齐国,两国长期打仗,百姓已经生活不堪,这两年来又多有灾荒,无法生存,他们便落草成寇,这些人怕引来虎贲清剿,不敢去抢劫封主,只专打劫过往行人,商人为了安全,只能多加招募护卫加强防卫。”
康城有许多从南埠返回的前虎贲,这些人就是在蔚山道口被俘后,被罚在南埠修建城墙那些虎贲,这些虎贲就因为跟从西司马南下讨伐郑钰铭,失去在王都投降或投靠的机会,也失去领取丰厚退伍金的资格,一年的劳役期满后,一些人选择留在南埠发展,一些人依然返回康城,他们的家大都在康城内和周边,回康城的俘虏虎贲有五千之多,康城一下多了五千劳动力,冲击了劳力市场,劳力价格比蔚山地区便宜许多,一些机灵的蔚山商人便选择到康城招募护卫。
“即便饿死,也不能为非作歹!”符畴谴责那些落草为寇的百姓。
“不是人人都如贤弟这样饱读圣书,那些大字不识的平民哪懂大道理,都已出现易子而食,抢劫商人哪还算得上是罪恶!”杨贺苦笑,他现在撰的稿件评论内容就是为什么许多诸侯国百姓会变成刁民。
符畴语塞,过了半饷才发问:“这些和杨兄家中亲人有何关联?”
“周围之人贫穷面临饿死,吾家却有饭食,畴弟,你说他们有何危险?”杨贺愁眉苦脸。“吾怕家中如商人一样被人抢劫。”
符畴听完脸色立刻苍白。“唐国不会如此糟糕吧?”
“唐国并不比齐鲁好到哪里,可笑那唐王还准备今年夏收加赋。”
“加赋?此话当真?”符畴惊叫起来。
“怎么不当真,去年唐王秋收不是加过一次赋吗?”杨贺看着惊叫的符畴不解,符畴自称原来是唐民,唐王被楚朝辉打败后,符畴的家乡被划分到吴,既然符家已经是吴民,唐王加赋税跟符家就没有关系,为什么符畴表情要这么激动?
“那是为了还吴国赔款。”符畴咬着嘴唇,他将这笔帐算在了楚朝辉头上。
“为一已之私牵累国民,唐王昏庸!”杨贺对唐国国君很没有好感。
符畴脸色更加苍白,他看着杨贺欲言又止。
“符弟,是不是唐国境内有亲友?”杨贺忽然醒悟,他有一次看到符畴也找商人帮他递送东西,符畴当时轻描淡写说有一远亲在唐,商人路经远亲村庄,他便托商人顺路捎点东西。
“不错,吾叔父在唐。”符畴的叔父是在唐,他自己的家也在唐,只是符畴来吴国求学带了某种目的,怕被人觉察,因此隐瞒身份。
“要能将他们接出来,就尽量接出来,吴国才是安居乐业之处。”杨贺劝说符畴,在吴国,只要你有力气干活,生活就会无忧。
“唐国不会那么不堪吧?”符畴对自己的国家依然心存希望。
“但愿吧。”杨贺见符畴难受,便住口不提这些事情。
火盆上的水烧开,被杨贺冲进热水瓶到明天早上备用,又去院子井边灌满一陶罐水烧热,和符畴洗了脸和脚,没有再往火盆内添加煤炭,只等火盆自己熄灭。文汇报说夜晚睡着,在密封的房间使用火盆会有危险,两人休息前就不添加煤炭,让火盆自己熄灭。室内温度变低,杨贺和符畴将两床棉铺并在一起,挤在一张床上,盖上两条被子。两人都年轻体健,共睡一床能抵御寒冷。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睡好,一个想着要如何将家人从鲁国接出,接来后如何安排。一个想着要不要将家人从唐国接到吴国,如果将家人接到吴国,那他报仇就受牵制,很可能看在家人的安危上,得放弃复仇,想到两年来日夜不忘的目的,他很不甘心。
145、第 145 章
第二天是星期天,杨贺打工的作坊全坊放假,杨贺可以休息一天。因为晚上有心事,杨贺和符畴到凌晨才睡着,早上两人睡得比较沉,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杨贺和符畴才从床上惊醒。
敲门的是卫仲家的家仆,卫仲知道杨贺今天休息,特地派了人来请杨贺和符畴去卫家做客。
“我家三郎请两位去府中赏玩腊梅。”派来相请的家仆递上请柬,这仆人年纪有点大,看似有四十多岁。
卫仲虽是家中长子,但在卫家同辈中排行第三,卫家都以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