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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信来说,这只能算是张纸条了,上面就五个大字:“小爷回来了。”
我把趴到桌子上去的绿月推起来,摇晃着她说:“绿月绿月,白云瑞好像要来了。”
绿月依旧醉眼朦胧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我继续晃着她。
她看向我的身后说:“小姐,别晃了。我知道了,白公子已经来了。”
我转过头去,发现餐厅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白云瑞风尘仆仆一身寒气倚门而立。
有多少事是在你的意料之外
我本是醉眼朦胧地看着白云瑞,但是看到那个从后面绕过白云瑞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之后,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那人先是把餐厅的竹门合上,又放下布帘,接着就绕过桌子走到了我面前,也没有说话,就是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
我看到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意外和更多的惊讶,还有丝丝缕缕的心疼。我知道我现在穿的很寒碜,青色的外袍已经半旧,脚上还套着不合脚的鞋子,头上梳着不符合年龄的发髻,甚至还喝了点酒。我真没想到,他会来。
他拉起我紧紧抓着竹桌边缘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些已然坚硬的老茧和新新旧旧细碎的疤痕,看着看着眼中竟然晶莹一片。
我心中也是十分震惊,不忍心看别人如此为了我而难过,于是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碧游哥哥?”
不错,来人正是沈家的荆碧游。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略略回头沉声问了一句:“你不是说留下足够的银两了吗?”
身后的白云瑞不知是否赶路的原因,显得特别的疲惫,他沙哑着嗓子说:“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留下了,你知道的,怎么也有七八百两。”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见面,总觉得碧游哥哥十分地威严,甚至白云瑞都不曾给我这种感觉,尤其是那句“你不是说留下足够的银两了吗?”简直就是质问的语气了,而白云瑞那样横着走路鼻孔朝天的人居然没有发火,真真是有些蹊跷。
不过碧游哥哥回过头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一双特别温和的眼睛,他略带疑问和埋怨地对我说:“小姐,为什么放着银子不用?”
绿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估计也是对眼前的状况有点蒙,然后酒也醒了几分。她听到这里想说话来着,但是我没有应声她也便垂首不语了。
白云瑞眼多尖啊,他还是倚门而立,但是却问道:“绿月,怎么回事啊?”
绿月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也瞒不住了,就回道:“银子,我花光了。”
“花光了?”白云瑞还是淡淡地说,“买了件又旧又大的粗布道袍和一双走路都不跟脚的布鞋,就花光了是吧?”
说到后来,语带嘲讽。
绿月这时说话了:“白公子,不是这样的。小姐把你留下的所有银子都捐给了沐水受灾的灾民。”大概是看到白云瑞脸色不善,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是以公子你的名义捐的。”
碧游哥哥这时候恍然大悟般说了句:“沐阳城里人人传颂的一掷千金为灾民购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大善人白公子,就是这么来的?”
“那个,如果说的是千金,然后又是购药用的,然后又是姓白的话”,我舔舔嘴唇说,“我想估计是,可能吧,八九不离十,就是。”
一时都没人在接话,场面有些尴尬。
我赶紧转移了话题说:“哎,碧游哥哥,你怎么跟白云瑞遇到的,又怎么会一起跟着过来看我的啊?”
碧游笑笑说:“这个一会再说。”然后把我摁在藤椅上,“我先收拾一下子。”
我从藤椅上跳下来说:“不用不用,我来收拾就可以。”
绿月赶紧上前收拾碗筷说:“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可以,小姐,你带两位公子上楼说话吧,下面湿潮,久坐不好,楼上暖和。你们久未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里我来就行。”
白云瑞打开门当先向楼上走去,我和碧游哥哥随后,他俩都出门后,我又探头进来问绿月:“你能行么?头疼不?”
“哎呀,没事没事,快去快去!”她连声说着,把我推出了屋子。
楼上客厅里。
我点上四枝蜡烛,炭炉里多加了炭,火塘里也燃起了火,给他俩一人一个热毛巾擦过了脸和手,再给一人端过来一枚花果热茶。不一会儿客厅里的温度显著地升了上来,火光下,两人的面色看起来也好看了不少。
“别忙了,夕颜,你坐下吧。”白云瑞说。
碧游哥哥好像瞪了他一眼,白云瑞立刻面色不善地看向别处了。
碧游哥哥也说:“小姐,你过来坐下吧,不要在忙了,我们已经很暖和了。”
我边答应着边坐下说:“碧游哥哥,你别小姐小姐的叫我了。跟着白云瑞叫我夕颜吧!”
碧游哥哥把桌上的茶壶端起来又倒了一杯花果茶递给我。
白云瑞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像谁欠他钱似的。
说到底,我倒是真欠他钱,他不会是来要债的吧?年底了,说不定真有可能呢!虽然他曾经说过,要用那笔钱买我们绣了22朵夕颜花的家纺饰品,可是咱也不能当真啊,再说那本来是送给老夫人的心意,你让人家花大笔的银子买,那是事儿嘛?
看着白云瑞那死样子,想起刚才在餐厅他听说我把钱花光了那种冷嘲热讽的表情,一时间,我心里还真是忐忑起来。
虽说我跟绿月是挣了点小钱,可以说过日子是绰绰有余了,我们也没什么大花销,可是要还白云瑞,那还差得远的很。
我神游太虚想这想那的,也没顾上跟他们说话。
白云瑞开了口,语气倒是挺温和的:“夕颜,你是不是去集虚庵那边干活去了啊?”
见我点头他又说:“清灵怎么没跟我说啊?”
我说:“清灵姐姐那只信鸽天天跟我家小白混在一起,我早就知道你们在联系了,是我要清灵姐姐别告诉你的。”
“你说凌云天天跟小白混在一起啊?”白云瑞说。
清灵姐姐的信鸽叫凌云。
“是的。”我说,“集虚庵里吃素,小白伙食好,凌云就总跟着来要饭吃。”
“小白伙食好,这么说,你自己过的不错呗?”白云瑞用鼻子哼哼着,很明显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心里来了气,我说:“你等着。”
然后就跑进主卧房里去,窸窸窣窣半天之后,抱着一个竹罐子跑回客厅里。
坐到竹桌旁,我把盖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一倒,我和绿月所有的积蓄就跑了出来。
有银票,也有整锭的银子,还有碎银和大钱。大钱都用麻绳穿好了串。
我看着自己挣来的劳动果实,心里真是充满了自豪的情绪,但还是刻意压抑了一下,等着他们的夸奖。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人开口夸我。我抬头看向他们,白云瑞开了口,很气人地说:“哦,你挣钱就是为了当守财奴啊?”说完冲着我上下左右地打量个不停,我知道他在寒碜我的衣着。一时之间,我心里也挺有气的,我又站起来说:“你再给我等着。”
然后我再一次跑回主卧房。
这次回卧室,我是“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去了。叫他看不起人!
我翻箱倒柜地整出置办的值钱的衣服来。那是一套月白□的绸衫,外罩一件紫罗兰颜色的细网状背子(宋朝女子服侍的名称,类似于背心),紫罗兰颜色绣着白色夕颜花的绣花鞋,换衣服的时候我还把白夫人送给我的昂贵的耳环戴上了。
最后让我发愁的是,我自己就会梳道士髻,绿月在下面忙活,这时候叫她也不赶趟儿啊。我又想要不整个小龙女的头型,下面散着也不枉咱养这么长的头发,但是一想头发盘髻整的也不柔顺啊!
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急中生智,我把头发拆散梳顺,自己动手一分为二,然后两边各编出一个蝎子辫来,头发长啊编出来特别好看,只是编完了我手都累酸了。我还别出心裁地将我缝果仁袋收口用的那紫黄两色的丝绸细带子编了进去,辫梢也是用那个系的,系个蝴蝶穗。我年幼,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头饰,这个发型最适合不过了。最后我照照镜子,把两个大辫子都拢到胸前来,仔细瞅瞅,甚是满意。
于是我大摇大摆地穿着新衣服出去了。
我打开卧室门,正好看到绿月刚给他们续上茶转身,她挡住了碧游哥哥的视线,不过白云瑞一下子就看到了我。
他愣怔着,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最夸张的是绿月,她转身看到我,就把茶壶扔了。
心疼死我了,我撩起裙摆就要扑过来接。却见茶壶的下方正好伸出一只脚稳稳地接住了,接着碧游哥哥就把茶壶拿了起来,我赶忙转过去上前去接,他递茶壶过来正好与我面对面,然后我没接住的时候他就松了手。
结果就是热茶洒了我一手,烫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跳着甩手,还不好大哭出声。
好在白某人此刻机警地很,他一闪身就到了我面前,揽住我(确切地说是夹起我)直接撞破二楼的窗户飞身出去。
我烫伤的手被及时地摁在了外面的雪堆中缓解疼痛,碧游哥哥也紧跟着飞身出了楼,绿月急急忙忙地拿了我的狐皮短披风出来,而我,默默地看着我二楼窗户上的大洞,心疼,发愁。
这兵荒马乱的夜晚啊!咋就这么长……
九灵玉露
今天绿月照旧去庵里干活儿了,我没有去。
清灵姐姐过来看我了,还带了一种弥漫着芳香的烫伤膏,抹上之后烫伤的手感觉凉凉的,几乎才过了一小会儿就感觉不到疼了。
抹烫伤膏的时候,碧游哥哥一个劲儿地问清灵姐姐会不会留疤,清灵姐姐没说话,我接过话茬说:“都一手疤了,不差这几个。”
然后碧游哥哥就沉默了,站在窗前也不再说话。
白云瑞的随从也上山来了,带队的那个人听说叫吴起,长得很像吴奇隆,只是特别的沉默,来了后跟我见了个礼就带着几个人去修理窗户去了。
他们还从山下带来了很多熟食,估计是知道我的手暂时做不了饭了。
白云瑞一大早就下了山,我以为他会跟着随从们上来,结果没有。我问了吴起大哥,说是在山下采买物品呢,晚些时候回来。
我看碧游哥哥这么沉默,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便找个话头说:“碧游哥哥,你过来坐好吗?我有话问你。”
他坐到我榻旁的竹凳上,这时清灵姐姐端着熬好的药汤过来了,人还没到我身边,浓浓的中药味道就传了过来,满屋子都是,我眉毛都皱到一起了。这还是我来宋朝之后第一次清醒着喝中药。
碧游哥哥接过了药碗,舀了一勺出来,吹凉,递到嘴边来。
我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好像看到了方扬老师,心里很是感动,眼睛就有点模糊。
他肯定以为我是怕药苦才要哭似的,就转过头去用目光询问清灵姐姐该怎么办。清灵姐姐不容置疑地说:“这是清除体内热毒的,必须喝。”
于是勺子再次坚定地伸了过来。
我闭上眼快速地喝下去,天啊,喝过中药的人都知道,那种苦味不只在嘴里的每个地方蔓延,甚至在四肢百骸所有感官里蔓延,我苦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了简直。
等这阵苦味道终于消散下去一点点,我睁得开眼的时候,就发现床头的两人都在克制不住地微笑。看着他们笑了,我觉得这苦倒吃的也值得。
于是我大义凛然地对着他们说:“你们灌我吧,我实在喝不下去。”然后告诉他们所谓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