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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然三更,玉潇然正坐于九浮楼一座山头上看明月。
“潇然!”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玉潇然回过头来,月光流泻,让她的双目熠熠生辉,她浅浅笑着看着缓缓走近的钟怀仁:“钟兄怎么来了,伤已经完好了吗?”
“无碍了!”钟怀仁走近,在他一丈之处坐下,笑容缱绻,“怎么了,有心事?”
她淡淡一笑,声音中情愫未明:“没什么,就是突然间很羡慕阿秋!”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只不过也就听一听当做寻常人家的艳羡之意,但钟怀仁却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说此话,绝非仅仅是羡慕,而是对现在金戈铁马的生活的厌倦与无奈,她本是逍遥自由的云雀,如今却变作了背负大山的地龙,外人眼中威风八面,有着无以伦比的荣耀和地位,有个伉俪情深的如玉夫君,这些,的确十足十的完美,但若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便只能是负担和累赘,他因懂她,所以心疼她,但却也无奈,他所能做得,就是尽可能多的,为她遮挡朝堂的一切风雨,他故意不去理会她话中的深意,笑道:“阿秋和大哥,也是不容易的!”
玉潇然幽幽一叹,是的,秦秋坚持了数年之久,才打开了纳兰逸尘的心结,其中身心的折磨,的确是不易,她看着远方,目光深远:“好在,她现在苦尽甘来,可以与心上人一同携手同游华夏大地了!”
“现在硝烟四起,他二人也未必过得十分舒心!”钟怀仁微微敛眸,神色未明。
玉潇然哑然笑一声:“钟兄,你这意思,单为了阿秋的幸福生活,我也不能放弃,是吗?”
“你若退缩了,北牧必然生乱,北牧一乱,傲苍和天行必然会有所动作,到时,就硬生生将如今的势均力敌的局面生生演变成抢夺北牧疆土之战,你九死一生入九浮楼,不就是为了能够缩短战时吗?但是傲苍和天行若是开始抢夺北牧,便是硬生生多了这一战!”钟怀仁淡淡说道。
玉潇然顿了顿,而后看向钟怀仁:“那照钟兄如此看法,傲苍即便不与北牧结盟,也可与天行势均力敌了?”
“我不知道!”钟怀仁摇了摇头,“这天下,我最看不透的两个人,便是平和帝和应天帝,这二人,总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铎州新建,事物繁忙,平和帝已去半月,待他一来,九浮楼,应该不会如斯平静了吧!”
玉潇然浑身一顿,天生两位强者,就是为了让彼此相斗的吗?
钟怀仁将她未明的神色收进眼底,有句话,明知不当问却依旧问出声来:“最后能留下的,你……希望是谁?”
他的话,浅浅缭在她的耳际,她未动,实则心早已动了,良久之后,她才笑道:“既已为人妻,那我必定会为他全力以赴!”
这是,在她决定联姻的那天起就已经决定的事情,无从更改。
“潇然,有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钟怀仁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有未明的光芒闪动,“那日进九浮楼,我们之所以那么顺利,其实是……有人提前动了九浮楼的阵法,否则以我幼年时的那些记忆,根本就无法带你走进九浮楼深处!”
提前动了九浮楼的阵法,在她之前入九浮楼的人……只有被无声无息落入大长老手中的龙延拓,这就是,钟怀仁要告诉她的,她抓着地上草叶的手有些收紧,那日他出现在她的寝帐,在她熟睡之际离去,必定是提前进了九浮楼,是为她探路吗?她不敢想,良久之后,她唇边撩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他也不亏,为此,他也得了一半的九浮楼宝地,不是吗?”
钟怀仁欲言又止:“潇然……”
“别说我了,钟兄,我且问你,连邪和小默你打算如何安置?”玉潇然打断他的话,忽然变作了灼灼的目光。每逢机缘都看见道侣在坑人
钟怀仁划过一抹光芒,似是一愣之后,便无奈道:“不是你让他们留下的吗?怎么此时反倒问我了?”
“少来装傻,人家为什么要求留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玉潇然斜了一眼钟怀仁,“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无家可归吗?连邪姑娘的本事,去到哪里不能安家,可她却偏偏选择了留下,我平日管理天下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这事儿你休要推到我头上!”
“你不正招女官吗?你看看有什合适的,为她谋个一官半职的,以她的学识,也未必是担当不起的!”钟怀仁的唇边,似乎掠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玉潇然依旧看着他不动:“有个位置,只怕是丞相不答应!”
“这天下都是你的,我又能说什么!”钟怀仁的眼神渐渐清冷,连带着脊背的线条也有些僵硬,“你只管说就是!”
她道:“是什么,钟兄心中早已知晓,不是吗?”
“这是皇命吗?”钟怀仁定定地看着她,眉宇清辉一片。
“钟兄可以不遵!”她收回目光,“我这皇命,你也不是第一次不听了!”
钟怀仁猛然起身,转过身去走向军营,修长的身形在她身上落下寂寞的黑影,他平静的声音与月光混为一体:“明日,将她安置在我营帐左右吧!待回了铎州,我会接她回相府!”
也许,早该放手,明知早已不可能,那么相府中的那个空位,让谁来坐都一样,就像当初她说,嫁谁不是嫁!四海关于钟丞相与飞凰帝的流言蜚语,也该止于此了,只要她畅快,那么他如何,怎么都不委屈,即便,她把别人硬塞给他,那么好,他接受,只要他,从此不再是压在她心头的负担。
翌日,平和帝的仪仗抵达九浮楼大营,一行人进了帐,玉潇然见慕容修文眉宇之间隐约不展,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国库不足!”慕容修文迟疑了一瞬,便淡淡道,“近一年战事,两国又新迁了都城,耗费颇巨,再加上一直以来为了尽量减少对百姓的干扰,一直没有征集赋税,商贾巨富捐赠的金银也是杯水车薪,国库已经日渐空虚了!”
玉潇然沉默不语,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自战事一起,她与慕容修文便已经下令,但凡大军每到一处,不得扰民,更不得征集粮饷,用得一直也是两国国库的钱以及她和慕容修文私下里经商所得来的钱,但对于庞大的军费,这些钱远远是不够的,如今赋税已然减免,虽说百姓都有盈余,但是若贸然征集,只会在这关键时刻动摇了民心,所以这是万万不可取之处,沉默了良久,她道:“天行那边,必定也是这种情况!”
他们懂得不扰民,龙延拓自然也深知民心的重要性,虽然龙家有天下首富致远山庄的支持,但说到底致远山庄顶多也不过是富可敌国,傲苍和天行两个国家的金银就已经用尽,富可敌国在此时也犹显无力,而圣华虽然归附天行,但龙延拓必不敢擅自动用圣华的一切,一个是圣华百姓的民心还未曾向天行靠拢,一个是圣华的权贵已然保留了权势,所以若是擅自乱动圣华,只会加剧天行国的内部矛盾,这也不可取。
室内沉吟良久,三个字突然就响彻在寂静的空气中:
“苍茫山!”
这三字,是玉潇然和慕容修文齐齐说出来的,话音刚落,二人便对望一眼,玉潇然道:“天下皆知,凤璃玉在我这里,可这……”
“龙璃玉,在我这里!”慕容修文浅浅接过话来。
她猛然抬首,看向他温润的面色。
慕容修文自袖中缓缓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来,面色突然变得温润且缅怀:“龙璃玉,是我父皇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信物!”
玉潇然面色一顿,心下了然,能将皇室视若重宝的龙璃玉当做信物,可见当时他母妃确实是很受宠,可是物极必反,后来也就有了那样阴错阳差的事实。冷少你就从了我吧
“母妃将龙璃玉给了我,她死后……父皇到处寻不得!”他神情淡然,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故事,“那时我并不知这东西的重要性,只因为这是母妃留给我的遗物而倍加珍惜,生怕被父皇找到连母妃留下的这一丝念想也给烧掉了!”
原来龙家当初遗失的龙璃玉,是被慕容世家得了去,而天下人眼中如此重要的东西,其实在慕容修文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母亲留给儿子的念想而已,而今若非情非得已,他只怕也不会拿出来做他用,想到这,她顿了顿:“母妃若是知道她留给你的东西能救天下人于苦海,必定十分慰藉!”
岂料慕容修文却摇了摇头,眉头紧皱,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玉潇然甚少见他如此。
“龙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始尊帝更是如此!”慕容修文声音不轻不重,“与龙璃玉一同流传下来的,还有一张苍茫山的地形图,上面记载了藏宝的地点,以及沿途的各种机关巧术!”
“地形图?”玉潇然皱了皱眉,“那这地形图……”
“必定尚在龙家人手中,否则当年龙璃玉丢失,他们不会如此淡定!”慕容修文淡淡道,“苍茫山无妄谷的机关阵法,是由韶琼前辈一手所创,比之九浮楼,必定差不到哪里去,所以若想得到宝藏,非地形图不可!”
“所以,你的意思是,与天行合作?”玉潇然眼底闪过未明的神色,问道。
慕容修文点点头。
“天行那边……”玉潇然顿了顿道。
“今晚我会修书一封与应天帝!”慕容修文接过她的话。
她点了点头,龙延拓同样不想扰民,所以他一定会答应的。
“那你先去吩咐吧,我去跟丞相交代一下!”玉潇然说着,便掀帘出了帐,向钟怀仁营帐而去。
想着这个时辰钟怀仁必定在处理公务,玉潇然便没有让人通报,直接掀帘而入了,却在触及到帐中的景象时脚步顿在了门口,她忘了钟怀仁身上有伤需要上药,所以此刻,钟怀仁正靠在榻上,衣衫半解,而他身侧,连邪正细细的包扎着,女子姣好的容颜与男子清冷精致的五官交相辉映,她突然开始懊恼自己不该此刻进来打扰,抬脚欲离开,钟怀仁却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她。
“皇上!”钟怀仁微微起了身,连邪立刻收回了手,耳际有些潮红,钟怀仁拢了拢衣衫,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玉潇然忙出声阻止:“也不是什么大事,稍后你来见朕,疗伤要紧!”
“已经上完药了!”钟怀仁起身上前,正欲行礼,玉潇然淡淡道:
“你身上有伤,就免了吧!”
连邪收拾着药盘,经过玉潇然身侧时停下来行了个礼,而后一言不发地出了帐子。
玉潇然看着连邪消失的背影,挑了挑眉:“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钟怀仁默不作声地整了衣衫,而后才抬首问她:“平和帝这么快就来了,看来铎州的事已经定了!”
“铎州的事倒是妥当了,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玉潇然找了个地方坐下,“军饷匮乏!”
钟怀仁整理衣衫的手一顿,随即坐了下来,低首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们……想去苍茫山?”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玉潇然浅浅笑了笑,“让你做丞相,总觉得有些委屈了!”
“休要拿我玩笑!”钟怀仁无奈看她一眼,“国库空虚,你又不会搜刮民脂民膏,最后能动的,也就只有苍茫山的宝藏了!”混世邪仙
“不错,此来我就是交代你一下,届时我会与平和帝、应天帝一同前往苍茫山!”玉潇然说道。
“你们……”钟怀仁声音一顿,随即了然,笑了笑,“那你们小心,这一次,我是同往无用了!”
玉潇然哂笑:“你若是再去,我只怕要怀疑你是苍茫山的守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