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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萧遥是吃秤砣铁了心,非见青立雪一面不肯罢休。但天灾人祸难料,这赖皮赖了一年不到,转眼间山西旱情与湖南涝情越发严重,沿海的倭寇也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拼死扎堆的渡海而来。国难当头,哪里容得他丐帮少帮主只顾儿女私情,这一年多间奔波于内陆沿海东西,长江黄河南北,组织那二十万丐帮帮众安置流民,筹集善款粮草,训练军士,拦阻倭寇……忙了个马不停蹄。
这一年间萧遥之名在江湖民间雀起,帮外之人固然感到这个丐帮少年的侠义之心并非作伪应酬,帮中之众更是见到了少帮主能力所在并非单单一介武夫,之前便是有若干对其年纪轻轻便内定帮主继承人之事心口不服之人如今也是再无二话。江湖人固是知萧遥之名,百姓间亦多流传少帮主之故事,若论这一两年间少年侠客的风头,谷月轩等亦多有所不及。
只是英雄气长儿女情更长,纵使这一两年在外奔波不歇没空回无忧谷去继续骚扰,但闲暇时间萧遥仍是毫不丧气的继续打探着青立雪的行踪。国难当头,谷月轩等亦在为天灾人祸而奔走,他相信以那女子的为人,断没有这当口还闲在家中弹琴吟诗的道理,只要她有所行动,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应该说萧遥的诸多考量都是对的,但人算不如天算,这得何等的神占才能得知其实这一年间青奋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但运数无常天意难料,萧遥就算再聪明十倍也难以想到,他居然会有一天与青立雪就这么面对面擦身而过却互不相识。
转头再说青奋,力战燕辉煌之余被小玉一刀偷袭刺透了心脏,非单气绝而亡,更是连身体都被解离成了粒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待了五百年,不惜化为僵尸侍奉一个命中注定将与他生死有决的主人,小玉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一刀杀掉这个负心人。破灭之刃虽然号称是史上最凶残的杀刀之一,但少有人知其本质却与灵魂匕首一样并非是为了杀人而创。灵魂匕首号称连神龙都可以杀死并将之的灵魂永远封锁在匕首之上,而破灭之刃则是可以将目标完全分解得连灰尘都不剩直至虚空,就算是有再强大复原能力,中这两刀的结果都只能是死得不能再死。可惜,这种用法并非这两柄兵器的正道。
灵魂匕首原本是为永生之术而创造出来的法器,当一具肉体因为衰老或伤害而破灭的时候,就以这把匕首将其灵魂转移到另一具躯体之中以继续生命的延续。只是其灵魂转移的法门在漫漫时空中已经失传,最终只能沦为杀人的武器;而破灭之刃则本是为了空间旅行而创造,将人体分离成最基本的无质量的粒子之后便具备了穿越空间界限的可能。而同样的,其转移之法流传至今已经失传,纵然小玉细心查找推敲,却也所得残破不全。是以她虽然以灵刃将青奋送出了死局,但送到哪个时空以怎样的方式她也做主不了。
青奋变成了曾经乔装过的女人掉落在曾经经历过的世界还失去了记忆,这个结局固然离完美差了很多,但相比起直接被燕辉煌干掉或者在时空缝隙中四分五裂已经好得太多了。至于武功全失这个倒不怪时空穿梭的事情,黑龙波那千万分之一的残余劲道还在经脉之中就被迫撤去全身护体气劲,还以赤地刀剑这种霸道灭绝的招式伤上加伤,没当场就自焚成灰已经是他筋骨精奇根基深厚了,仅仅是内息全散这种后遗症,如果此刻还神智清醒的话青奋已经应该偷笑了。
但青奋此刻并不清醒,记忆全失脑识受阻,他(她)正懵懵懂懂的被居心不良的差役带往城中莺莺燕燕之地。
妓女这个职业据说诞生自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管仲为了富国强兵而设计出了一个歌女舞女对来往行商陪酒陪睡的行当,堪为青楼的雏形。是以日后但凡开设妓馆者,内堂必供管相爷画像一张,和铁匠供老君,木匠供鲁班一般无二,乃是堂堂正正七十二行之一。
出了城门打发掉那些多余的杂人,差役领着女乞丐从北门转到了东门,直奔这里一座六角三层,楼栋分明的红楼。
“这个……是什么?”
女乞丐抬头望着那高高的门楣,匾额上三个黑底漆金的大字。一瞬间好多东西开始在脑子里搅和,本能知道那是“文字”,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认识字的,可偏偏就是不知道上面写得是什么。
“你不识字吗?这上面是‘客不归’,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之前已经听说过她有些失忆,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原来琴棋书画的大小姐,如今家破人亡打击过大的连字都不认识了吗?多少有几分仇富得报的快感,差役几乎是幸灾乐祸的嘲笑着。
女乞丐茫然摇头,这三个字有几分耳熟,但无论如何也不理解到底什么意思。
“客不归就是,就是客人在此流连忘返,高兴的忘记了回家的意思!”差役摇头晃脑故作风雅的卖弄着,说完还不忘望向门口的龟公以示求证,后者也只好干笑两声点点头。
有道是南方千山千水千千才子,北地一天一地一圣人。齐鲁大地之上别的未见冠绝天下,唯一出了万圣宗师的孔圣人。是以这里文儒之风极厚,便是这烟花之地虽然不若十里秦淮那胭脂气重,却别有一番墨香之味。
“客不归”三字本是取自“主人忘归客不发”的白居易诗句,翻成白话大概就是:主人上了客人的船。这“船”是否通“床”便在意会之间不可言传了。总之是一句相当隐晦香艳的句子,不过诸如差役这等也识几筐西瓜大字的人解释成“客人流连忘返”虽然浅些但其实也不能算错,龟公更不愿得罪客人便也只好干笑了。
“别在这里傻笑,去招呼一声,我要去后面和妈妈细谈!”
差役一挥手打断了龟公的傻笑,如此吩咐道,说完便拉着女乞丐转身去了客不归的后门。
是有买卖?莫清虽然比不上洛阳燕京,但在山东这里也算得一个来往要冲的中等城市,龟公在这个当地最大的青楼已经呆了二十几年,他手上来往过的女人比大多数人一辈子见过的都要多。虽然是破衣烂衫乱发遮面,但光是看那腰身立姿亦知道差役带来的是个上等货色。只是看这样子恐怕是个流民,这样的人不出问题则罢,若是出了问题……总之未必是什么香馍馍。脑中想是如此,可这事自己又做不了主,想归想还是回到大厅对着正在吆喝姑娘们起床梳妆的妈妈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流民?”妈妈眉头一皱,说老实话她真心不喜欢这种来历不明的货,灾年总会过去,走散的总会找寻。少一个姑娘只是少几两银子,多一个麻烦则大可倾家荡产甚至连自己这颗脑袋都得赔上。
“是流民,而且看上去有些呆傻,看样子是个白痴!”龟公凑上前来轻轻耳语,手上做了一个他们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手势。
“你是说,那种处理?”妈妈眉头又一皱。
“虽然神智不太清楚,但颜色应该不错。”积年的龟公,在这客不归里也算得上说得了话的人物了。
“那就去看看吧,是真的就最好了。”妈妈继续皱眉,摇着团扇摇着腰肢,这么一步三摇的来到了后门。
“多少?”后门口,妈妈抬了抬女乞丐的下巴,又捏了捏她的上上下下,再问了几个问题确定眼前这是一个白痴,皱着眉头好像嫌弃一般的问道。
“这个数!”差役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两?”妈妈冷笑着。
“别开玩笑了,我说的是五十两!”差役虎下了脸。
“五十两?”妈妈冷笑的嘴角都要翘到眼角了。
“你们的县太爷月俸折现也才二十多两,这妞你居然敢要五十两?要五十两也行啊”妈妈将手一伸:“她的卖身契拿来,家居哪里父母何人,自愿卖身何人作保,一一给我写明白了,我给你五百两如何?”
“你,你这明明是强人所难!”差役脸色顿时难看。
“那你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强老娘所难?”妈妈眼皮一翻脸已经塌了下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流民,又是个白痴,老娘揣在家里什么时候惹出事来都未可知。肯接着烫手山芋已经是开天恩了,五两不干,另请高明吧!”
卖货的总是将自己的货往天上吹,买货的总是别人的货往地上踩,这也是人之常情。差役一见对面如此架势,连忙伸手拉住。
“咱们老相好几十年了,说话何必这么不留情面。五十两高了,那就二十五两如何?你看看这俊模样,看看这水灵灵的肌肤,你带回去洗干净了好好调教几个月,五百两也可以给你挣回来啊!”
“哈,这么个饿得半死的流民,光是要将她的身子骨养起来就得一两个月。人还是个白痴,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床第之术一样不会,就只能往床上一躺像个木头一样,卖得起价就有鬼了!你说她漂亮,自个带回家去金屋藏娇啊,没人跟你抢!”
妈妈甩开差役的手,不屑的说道。
“你这不是搪塞我吗?就我穿着这身官皮,进出多少人盯着,若藏个流民在家里早晚必让人发觉。我们那县太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非把我的皮给拔了不可。罢了罢了,二十五两若还嫌贵,十五两如何?好歹将她从流民营带到这里,我也是担了干系的!”
差役连连叫苦,眼看强逼不成已经改为软求了。
“这是你送上门的,又不是老娘求你的。一口价十两银,爱卖卖,不卖拉倒!”妈妈斜眼望天,一副老娘根本不在乎的神情。
“你,算了算了,十两就十两吧!只是过两个月养得好了,须记得让我尝口头汤!”
“得了得了,你你本来就是没本的买卖还哭什么穷?”妈妈一脸的鄙夷,伸手掏出十两碎银扔到差役手中,一手抓起女乞丐的手半拉半拖的进楼去了。
客不归以舞文弄墨为特色,山东之地不少文人骚客便是不为宿妓也愿意以此为为聚会的场所。这样一个地方的摆设自然不能太过胭脂水粉,宽敞大厅被一副巨大的三面屏风一分为二,每面之上都绘着一幅典故。不是西厢记,也不是巫山会,尽是古今名典。
左边一幅上,五角亭中一武将长身而立,握拳呲目,甚是愤然。亭柱上枕臂依靠一丽人女子,泪染湿巾,满面悲然。亭外一硕胖之人阔口裂腮手中持戟,画像惟妙惟肖,将他那震惊与愤怒之情刻于言表。
中间一副上,温泉之中七女共浴,容貌各异皆为美人。温泉蒸汽缭绕将七个美人遮掩得半露半现,惹人遐思无限。池边岩后一个形貌奇异若诸者正探头缩脑做着窥探之状。
右边一幅上,一个矮胖龌龊的男人正将门撞开,里面床第之上一男一女或拉被掩胸或取衣遮身,一副被捉奸在床的狼狈模样。虽则如此,整幅画面仍然是春情四溢,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在床上,去遥想那捉奸的苦主到底之前在门外是听到的怎样动静。
三幅画远至元时著作,近则作者还尚在人间,说是传世经典,但这一个个片段挑出来一画,又岂输给闺阁艳作,更见脱俗,不落窠臼。
“这个……应该还有一幅吧?”
青奋化身的女乞丐看着三大名著,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本能就觉得应该还有第四幅。可惜这时候连曹雪芹的爷爷都还没出生,《红楼梦》也只有等着她去写了。
“你知道这三个典故?”
妈妈微微一惊,只道她是个白痴一切好打整,可若只是暂时性失忆,过得十天半月就什么都想起来,那自己真是自找麻烦了。
“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