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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啊……
再次睁眼的时候,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头顶上不再是透风的草庐庐顶,而是密实的帐篷穹顶,帐里帘窗紧闭,光线有丝幽暗,榻边还煨着两只火炉,暖和极了。
这样好的待遇,只是梦中才出现过吧?
“这是……”
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又沙又哑,哪里像是自己的,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猛然一惊,急急撑起身来,刚坐起一点,又无力倒了下去。
眼前一亮,帐帘被人从外间掀开,男子高大的身影罩住外间刺目的阳光。
一眼瞥见榻上之人的动作,心头一惊,赶紧放下手中的温壶,一个箭步踏了过来。
“浣溪,你醒了?”
“嗯,这是哪里?殿下呢,他现在怎样?”
“别着急,先吃点东西。”楚略大手盖住她的额头,轻触一下,又取了温壶过来,扶她靠坐在自己怀里,从壶中舀出温热的清粥,一口一口喂她。
米粥软稠,带着淡淡的甜香味,一口气吃了个饱。
“我守着熬的,好吃吗?”
“好吃。”君浣溪被他重新扶着躺下,轻轻抚上那凑过来的脸庞,指腹间生出异样的感觉,仔细一看,只见那薄唇周围和下巴上,一圈青晕的胡茬,又粗又硬,好生扎人。
“略,你这个样子,好丑……”
“没事,只要你不嫌弃就好——”楚略握住她的手,轻吻一下,突然一个用力,把她紧紧搂进怀中,颤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军医说是风寒,外加冻伤,你简直要把我吓死,我……”
“傻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君浣溪笑了笑,轻轻推开他,面露喜色:“对了,你说什么,军医?”
“是啊,军医,我们现在是在昌黎,在徐诺军中!军医也帮太子看过了,跟之前的情形差不多,你快些好起来,陛下想见见你……”
“昌黎……陛下……”
还能笑得这样舒心,说明天子的病情没有大碍,一切都还不算太糟糕。
身为医者,自然知道休养生息对于风寒初愈的病人多么重要,于是也不管其他,蒙紧被子发汗,闷头大睡。
又是半日过去,醒来之时,自己给自己把了脉,又唤了他来试了彼此体温,感觉身上的病去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简单梳洗,穿戴整齐。
走出帐篷,被他轻轻牵着,朝中间主帐走去。
刚到帐前,帐帘从里面被人掀开,一身戎装的徐诺走了出来,面色凝重,看见他们过来,眼睛亮了下,唇角有丝抽搐,只一抱拳,匆匆点了点头,即是大步而去。
楚略瞥见她不解的模样,解释道:“刚刚才经历了一次大战,死伤惨重,现在兵力匮乏,徐将军很是头痛,陛下心情也不太好,常有训斥,你别太在意。”
“月诏王难道还没答应借兵?”
这个亲家,做得有些过分了吧?
楚略叹一口气道:“月诏王早有反心,可惜膝下无子,是陛下有意招募,才有当日宛都一聚,如今陛下蒙难,太子身残,他不愿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君浣溪听得默然,这帝王心术,从来都是利益至上的,这个时候,八字还没一撇的姻亲,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惜啊,太子却是对那位冷月公主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你们两个,还躲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走吧,陛下等着急了。”
楚略轻扶她一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双双叩拜行礼。
宇文敬斜斜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张裘皮,面容清瘦,精神倒是不错,朝两人上下打量,点头道:“回来就好。不必多礼了,你们都起来吧。”
“是,陛下。”
君浣溪起身,立时朝前迈出一步,行礼道:“陛下,请让臣为陛下号脉。”
宇文敬微微蹙眉,将手收回袖中,有丝不耐道:“你着急什么,风寒才刚刚好,先坐下歇会,这是蛮荒之地,行军打仗,也没宫中那么多规矩!”
顿了一下,又唤道:“对了,吴寿正在守着给朕煎药,他重伤才愈,又是初到昌黎,只怕会吃不消,楚略你去替他吧。”
吴寿没死?还来了昌黎军中?
君浣溪微微一惊,继而心中安慰,有这位忠实的天子内臣守着,却是一大幸事。
楚略朝她投去一瞥,眼神中有关切也有不舍,继而抱拳告退。
帐帘垂下,帐中一片寂静。
不多时,宇文敬便是笑呵呵道:“这个傻小子,终于开窍了,君丫头,朕真没看错你!”
“陛下!”
君浣溪面上一红,急声道:“陛下在说什么,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朕可是明白得很,听那老军医说,这两日两夜,楚略一直守在你榻边,喂食喂药,不眠不休,根本不让别的男子靠近你半步,徐诺仗着与你相熟,想要凑近看看你,直接被他撵出帐去。他跟朕这么久,朕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人发脾气,哈哈哈!”
君浣溪睁大了眼,想到那人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难怪方才徐诺见了自己,表情那样奇怪,原来是受了委屈,有苦说不出。
宇文敬欣慰一笑,又道:“你们两个如今这样,朕也就放心了,朕若是能够回去宛都,就给楚略封王,给你们赐婚……”
原来这世上真有梦想成真的好事,自己还没开口呢,这加官进爵就提上议事日程了!
“陛下,封王是不必了,楚略志向不在于此,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克扣他的俸禄,每月按时发放,然后拨几块地,赏赐些牛马,就够我们一大家人吃喝了。”
宇文敬一扬眉,好笑道:“你倒说说,他的志向不在于此,却在何处?”
君浣溪笑道:“他的志向,上不得台面的,说了也是白说,陛下不会爱听的。”
宇文敬目光炯炯,只轻声道:“联要听,你说。”
“这个……”君浣溪苦笑一声,如实相告,“楚略幼时生活艰苦,从小的心愿,就是长大有饭吃,有衣穿,能住上不漏雨的大房子,再不受人欺负,不遭人唾弃。”
一句说完,心头便是一酸,这样简单的志向,这个让人又怜又爱的男子!
“有饭吃……有衣穿……不受欺……不遭弃……”
宇文敬喃喃念着,良久,方才涩声道:“浣溪,朕看得很清楚,你与他这一路也是来之不易,往后,你要好好顾惜他,拓宽心胸,凡事多担待一些,他定会好生对你。”
“陛下放心,这是当然。”
宇文敬点了点头,眸光闪耀不定,终是低沉道:“你是个好女子,朕这个心爱的……臣子,朕就交给你了。”
君浣溪微怔之下,顺了他的话声,心甘情愿应诺:“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八章 兄终弟及
拎着药箱,从主帐出来,迎面过来一人,一身宫监服饰,正是长青宫中常侍吴寿。
君浣溪赶紧过去见礼,离得近了,但见他肩背佝偻,数月不见,却是苍老了许多。
吴寿一步过来,朝她深深一躬,哑声道:“君大夫,这一路多亏有你,陛下和太子……”
君浣溪微微一怔,赶紧将之扶起:“吴常侍怎说这话,身为陛下的臣子,此是份内之事。对了,常侍是如何到豫北来的?”
吴寿答道:“是安定侯将我乔装为他的随从,随郑爽的大军一路北上,到了豫北境内,趁郑爽军队遇内乱之际,我们便到陛下军中来了。”
安定侯,卫临风?
原来他是先到昌黎见了天子,这才往云川去的,那么,从云川归来,他可是回了军中?
君浣溪心头欢喜,拉住他问道:“卫侯爷如今人在何处?”
吴寿摇头道:“半月前他一人骑马出去,就再没回来过。”
君浣溪哦了一声,微微有丝怅然,点了下头,径直朝一旁的青色帐篷走去。
“君大夫请留步。”吴寿在背后唤了一声,三并作两步追上来,低声道,“君大夫为陛下诊治过了么?陛下如今身体状况如何?”
君浣溪苦笑摇头道:“我与陛下刚说了几句话,徐将军和谢郡守就进来,禀报在附近城池招兵买马之事,陛下让我先去瞧瞧太子,等下再回去看他。”
吴寿垂眼道:“既然陛下旨意如此,你先去看看太子吧。”
君浣溪见他面色郁郁,有丝奇怪,正要询问,忽见前方走过来一名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神情倨傲,衣着也颇有些与众不同,与到之处,一众士兵都是鞠躬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小子,你可是人称南医公子的君浣溪?”
君浣溪朝四周看看,愣了下,总算明白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于是抱拳答道:“正是。”
“你等下到我帐里来,给我看看,我股上长了个疥疮……”
“哦,好。”
那人点点头,一指不远处一座独立的小帐篷道:“我住那里,可记住了!”
“是,我记住了。”
待他走后,吴寿方才出声道:“不必你去,我等下告知徐诺,让随军的郎中去就行了。”
君浣溪点了点头,迟疑道L:“这是……”
“他便是月诏使者,奉了月诏王之命前来,商议借兵连横的事情。”吴寿看她一眼,眼光闪烁不定,轻叹道,“兴许会有变故,你……好自为之!”
君浣溪听得一头雾水,一时忘了方才想要询问的话语,怔然看着他朝着主帐而去。
会有变故……好自为之……
记得沈奕安说过,卫临风也是因为猜测可能会发生大事,所以急急从宛都赶来。
这些人,见面都是不说,只憋在心里,却让她去猜。
可知,她根本没有这份闲心。
她一介大夫,当务之急,是治疗天子和太子的病症,别的事情,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暗自好笑,甩了下头,径直走去太子宇文明瑞的帐篷。
帐中有专人服侍着,宇文明瑞平躺在榻上,想必在途中也受了轻微的风寒,只与她说了几句,便是昏昏欲睡。
君浣溪把脉之后,又点了熏香,为他推拿片刻,待其熟睡之后,方才离开。
站在帐外,看着士兵三三两两从身边走过,其中也有相熟的面孔,相互见礼招呼。
正不知欲往何处,举止四望,突然心头一跳,对了,芩儿!
按照楚略所说,黄芩应该在这昌黎军中,自己醒来已经有一阵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随意拉住一名军士询问,并由他带路,朝着营帐北边的军医帐而去。
尚未走近,已经听得帐中大嗓门的士兵在喊:“黄医师,我的腿没有知觉,完全麻木了!”
“黄医师,这箭,拔还是不拔?”
“黄医师……”
掀帘一看,里间横七竖八躺满了伤患,那面目沉稳的少年冷静游走于病患榻前,动作愈加熟练利落,口中仍是那慢条斯理的语气:“吵什么吵,一个一个来,伤重为先,伤轻次之,无端叫唤者,一律无视。”
顿了一下,感觉到有人走近,目不斜视,头也不抬哑声唤道:“你,若是手没受伤,给我抹下头上的汗。”
一只纤手扯了衣袖,徐徐过来,轻柔而又仔细擦去那光洁额头上的汗渍。
刹那间,一股似有似无的清淡药香飘了过来,在这各种各样臭味夹杂的帐中,却是让人身心一振。
少年身形一僵,猛然侧头,低叫:“姑……”
声音极轻,落入耳中,却是让来上眼眶一热,一把将那日益健壮的肩膀揽住,喜极而泣:“芩儿……你……长大了……”
半日过去,勉强处理完帐中伤患,有军医前来替换,两才相携步出帐来。
回到自己醒来身处的帐篷,拉他坐下,便是迫不及待询问别后境况。
“当日情景危急,大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