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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其实是可大可小的,而他,原本是一个那么宽容仁厚的男子,骂她狠心,说她无情,因她流泪,为她吟唱,究其实,却都是源自那一腔浓烈的爱恋啊……
他心里,其实是盼她留下来的,不是吗?
“你……慢慢收拾吧,我出去走走。”
走出院门,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慢慢悠悠,随意行走穿梭。
直到走得累了,才停下脚步,靠着一棵不知名的树木,望着远处屋里一点微光,神游天外。
沉缓的曲调,从喉中溢出,轻吟低唱。
“这调子,不错……”
面前突兀一声,惊得她蓦然收声,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想着当日在帝寝之外听过的那首歌,竟将之哼唱了出来,一时热烫上脸,面上大窘。
“王爷,夜深人静,你怎么还不安睡?”
“你不也没睡?”
宇文明翔手里仍是握着那只洞箫 ,月色下光影淡淡,神情有些萧瑟:“你刚才哼的是什么歌?调子用得很好……”
君浣溪实话实说:“那是……我听别人唱的,我自己也不懂。”
宇文明翔点头道:“这调子听起来应该是豫北一带的民风,君大夫嗓音细腻,没唱出应有的气势来。”
君浣溪轻哼一声,有些不以为然,自己听到的就是如此,谁能指望一位重病沉疴者唱得慷慨激昂,抑扬顿挫?
想到这位逍遥王爷精通音律,见多识广,不禁心中一动,道:“那调子原是有歌词的,王爷帮我听听,是不是哪位高雅之士作的名曲?”
“好,君大夫请。”
君浣溪清了清嗓子,回想了下,低柔唱起来。
“自我离乡,数年不归。
山风呼号,秋雨纷飞。
汝叹于室,盼我早回。
每闻鹳鸣,我心伤悲……”
唱着唱着,却见宇文明翔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手一抬,洞箫凑到唇边,为她和音伴奏。
“我从南回,又自西征。
年复一年,马蹄声声。
旧裳犹在,汝影成空。
思之不见,江水流东……”
唱了两段,君浣溪听下来,自嘲笑笑:“我不是这块料,让王爷见笑了。”
“君大夫不必自谦,你唱得很好。”
宇文明翔摇了摇头,叹道:“这不是名家之作,这是陛下当年在连年征战,收复江山之际,思念爱人,有感而发,在军营所作,流传甚广。”
君浣溪呆了呆,低喃道:“什么……是他自己写的……”
宇文明翔没听清她说什么,自以为是道:“过去这几年,军营中此类歌谣出来不少,我也有收集过一些,不过,当以此曲为最!字字句句,满蕴神情,却教人如何不泪垂……”
“好了,你别说了。”
举起衣袖悄然拭泪,并诚心诚意作揖道谢:“多谢王爷为我解惑。”
好一个,满蕴深情……
这个男子,所有的情感都藏在心里,不予表露。
正因为有着这样深沉的眷恋,他愿意去担待她的一时失足,包容她的一切过错,无怨,亦无悔……
背转身去,眼泪又流了出来,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不知是在为自己,还是在为他。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卷四 咫尺天涯 第二十三章 因果报应
次日一早,便有数千名羽林军浩浩荡荡开赴过来,大队人马过后,还有御用车辇,随行太医,宫禁内侍等等,阵仗威严,甚是壮观。
进宫叩陛之后,天子静卧的肩辇被数名亲卫小心翼翼抬上马车,穆易与吴寿一左一右谨慎跟随,黄岑紧随其后也上了马车,而卫临风和沈奕安分骑两马,跟在车后。
“君大夫,快上来吧!”
眼见吴寿从车窗处探出头来,君浣溪答应一声,正要登车,不经意回眸,瞥见宫门处人影一闪。
“等下,我有东西忘了拿……”
在军士们诧异不解的目光中骤然转身,朝着行宫大门,大步走了回去。
“王爷!”
“君大夫……”
宇文明翔见她径直朝自己走来,苦笑连连,从门后阴影里转了出来:“你去而复返,却是为何?”
君浣溪挑眉道:“王爷怎么不随陛下一同回宫?”
宇文明翔摇头道:“我志不在此,陛下那日也答应我,保留封号属地,随我去留。”
君浣溪颇不认同道:“你已经躲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躲一辈子吗?身为天宇皇室的一员,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尤其,是在陛下病重之时,他需要你!”
宇文明翔张了张嘴,喃喃道:“陛下,有许多忠臣良将……”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君浣溪盯着他,缓缓的道:“永乐宫大火,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惨事,不会再重演了……”
“你……”
宇文明翔与她目光对上,双眼微眯,眸底色泽加深。
君浣溪挺直而立,面色沉静:“请王爷三思。”
宇文明翔沉默半晌,终于点头:“好,我随陛下回宫去。”
君浣溪点头,恭敬行礼,如释重负:“感谢王爷深明大义。”
宇文明翔瞪她一眼,拂袖,朝着大队车马而去。
君浣溪立在原地,看着他上了御驾之后的那辆马车,这才深吸一口气,自己也登上车辇。
苍茫大道,庞大的车马队伍缓慢行驶,极为小心谨慎。
幸好经历这一段时日的治疗调理,天子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一路还算顺利,在没发生来时马车上那一番惊心动魄的情景。
因为顾及天子病体,行程颇慢,到得宛都城前,已是申时。
进了城门,大街上人迹冷清,军士遍布,尚处于全城戒严的状态,车队也不停留,朝皇宫方向而去。
高墙巍峨,宫门处通道两旁,群臣跪拜,齐声高呼万岁,场面十分宏大。
天子的车辇无声驰过他们身旁,一路从北朝南,缓慢而行,最后到了长青宫门口。
车辇掀开,早有数名宫禁内侍立在外间,在吴寿的谨慎督促下,护着天子肩辇进入长青宫内殿,进了帝寝,太医署一干人等也是等候在此,急着就为天子号脉诊治。
“吴常侍留着,其他人都退下!”
宇文明略躺在龙榻上,突然一声低喝,众人不敢违逆圣意,有序退出。
君浣溪在路上一直想着煎药之事,此时听到赦令,也跟着人流朝外走,顺便打探下沈奕安与卫临风两人在京城的落脚之所,不想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又是一声喝止,微有怒意。
“君……你要去哪里?!”
吃惊回头,对上一双狭长黑眸,却是寒意森森:“你留下来,朕没叫你走。”
“是,陛下。”
给门口回头顾盼的少年递了个眼色过去,强调煎药之事,自己转身回返,去到龙榻近前。
宇文明略见她过来,哼了一声,面色渐缓:“最近几日你在忙些什么,为何总是不见人影?”
君浣溪怔了一下,答道:“臣在潜心研究陛下的治疗方案……”
“嗯,别累着了。”
这一句话语带关切,脱口而出,不仅是君浣溪,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愣。
吴寿掩了嘴,背过身去,装作去点那铜鹤上的烛火,逐渐去得远了。
“多谢陛下关心,臣不累。”
君浣溪说着,帮他除去那一身繁重的行头,盖上被褥,又检查好塌前烧着的几只火炉,见那苍白的面色终于透出一丝红润来,这才放心而笑。
卷高衣袖,正准备帮他按摩活血,尚未动作,却见吴寿捧着几本奏疏,匆匆回来。
“启禀陛下,廷尉,宗正卿,大鸿胪几位大人在殿外求见,有要事相商。”
宇文明略打起精神,勉力道:“宣……”
“陛下!”
君浣溪皱起眉头,轻声劝道:“陛下刚回宫,还是不要累着了,好好修养,保重龙体要紧。”
吴寿看看他俩,有丝为难:“陛下……”
宇文明略浓眉轻蹙,沉吟道:“这样,你先给朕念下他们呈上来的奏疏。”
“是,陛下。”
吴寿一本一本翻开,捡重点简要念起来。
君浣溪无心聆听,只专注为他按摩推拿,好不容易等到吴寿念完奏疏,天子批示意见,殿外又响起声音:“西宫越婕妤、宁婕妤、吕贵人求见,请求事后驾前!”
宇文明略哦了一声,眼底波澜不兴,只温颜道:“传话下去,说朕无妨,请她们先行回宫,等朕过一阵好些,再去探望。”
殿内帷幔低垂,炉火旺盛,一整套按摩推拿做完,热汗涔涔,湿透背脊。
君浣溪放下衣袖,收拾好药箱,起身告退。
这一回,宇文明略没再挽留,只闭目躺在塌上,似在沉思着什么。
出得殿门,天气已经转阴,飞沙骤起,暗无天日。
额间湿濡,被外间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身上寒凉,心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君大夫!”
背后传来吴寿的唤声,只见他气喘吁吁追上来,手里捧着条裘皮袍子:“陛下请君大夫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守着他吧。”
吴寿嘴里应着,脚步却跟了上来:“那越婕妤和宁婕妤,分别是于周渔和沧澜两国与我天宇联姻下嫁过来的公主,对此,陛下也很无奈……”
“吴常侍!”
君浣溪蓦然回首,瞪他一眼,轻轻吐气:“陛下还在殿内,你不去好好侍候着,跟着我磨机这些做什么?”
吴寿叹气道:“其实陛下心里……”
君浣溪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又要说其实他心里很苦云云,于是不耐烦的挥挥手:“我会太医署看看陛下的汤药,常侍请回吧。”
“君大夫……”
君浣溪没再理他,正要举步前行,忽觉不远处人影闪动,一道身影瞬间隐到了前方廊下宫柱之后,不复再见。
只一眼,隐约瞧见是一名体态丰腴的女子,锦衣华服,头上配饰闪闪发光。
君浣溪心中一动,转头朝向吴寿。
“那是谁?”
吴寿目光过去,即是扁了扁嘴,垂首道:“那是……西宫吕贵人。”
君浣溪点头,淡淡道:“看来她对陛下情深意重,关切尤甚,一直没走开呢。”
吴寿不答,叹了口气,行礼去了。
君浣溪回了一礼,再一回头,那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方才惊鸿一现,只是恍然一梦。
回到太医署,与一干旧日同僚会面,问长问短,相见甚欢,说了一阵话,然后径直去了太医令的房间,进门就拜。
“季医令,隐瞒身份,君浣溪实在惭愧……”
“君大夫,这样客气做什么?”
季回春显然已经从黄岑那里知道事情原委,一把扶起,笑呵呵道:“你是为了陛下的安危,身负重任,不得已而为之,这个我自然晓得。”
“这个,嗯,也是……”
君浣溪听他直接为己开脱,不觉哑然失笑,自己原本是不知如何面对故人,这才易容改装,却不想在他这里,一下子上升到如此境界高度,实在出人意料。
季回春笑了笑,又道:“听说陛下已经恩准君大夫官复原职,实在可喜可贺,届时还请君大夫在陛下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
君欢喜见他话声犹豫,笑容微涩,不由问道:“季医令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陛下已经下旨,朝堂停政三日——”季回春看了看她,轻轻叹气:“风厉在逃,孟丞相请辞,人皆惶恐……当初抛弃陛下的臣子,如今陛下也将逐一清算,弃之不顾了!”
君浣溪愕然抬眸:“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也是……”
“我不是风党!”
季回春脱口而出,继而苦笑:“不过,在从疫区回京之后,我也曾一时迷惑,有意与孟府走得很近,静观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