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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叩门之声,惊醒了厅中众人,声音顿歇,齐齐抬眼,望向那门前悠然站立的一红一白两名年轻男子,入目之际,皆是惊呼赞叹。
——这来人端的是俊秀绝伦,风情万千,却是何方神圣?
“殿下,我来晚了……”
宇文明瑞眉头舒展,便是放下酒杯,朝她招手:“浣溪,快快进来!”
君浣溪迈步进去,走过那两排偏席,毫不意外见得那蓝衫白布的男子,双目对上,微一点头,即是走到正中,恭敬行礼:“君浣溪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殿下,见过王爷。”
宇文明瑞哈哈一笑,伸出手去,将她拉到自己席前,指着那左边主席之人道:“来,浣溪,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王叔,瑞亲王爷……”
“这是太医署的君大夫,在此之前,则是我父皇御笔钦点的四大公子之首,南医公子,君浣溪。”
瑞亲王宇文浚抚着胡须,带出一脸媚笑:“早闻君大夫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才,名不虚传啊!”
“王爷过奖。”君浣溪淡淡一句,便是随宇文明瑞入了座。
宇文浚轻拍下手掌,歌舞继续,一旁的侍女也是随即新取了酒杯,过来斟酒。
君浣溪一拉身旁之人的衣袖,悄然提醒:“殿下,时辰不早了……”
宇文明瑞端了酒杯在手,面上欢喜无限:“好的,饮过这杯,我就向王叔告辞,我们找个地方,促膝长谈……”
这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声调恰到好处,近旁几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宇文明泽握紧了酒杯,咔咔作响,一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待看到那随即进来的白衣男子轻轻悄悄坐到自己下首,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个沈奕安,之前自己力邀他,他都不来,这会倒是自己想通了,倒也不错。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一人,手捧一柄古剑,上前跪拜呈上:“王爷……”
宇文浚怔了一下,目光瞟向右方的宇文明泽。
“王叔,这就是你方才提到的辟邪古剑吗?”宇文明泽口中说着,微微抬手,宽袖随之挥过,“亮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吧!”
君浣溪闻声抬眼,看着他的手,双目骤然瞪大,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袖间手掌的细微动作,那里,分明有一道碧光闪过。
只听得刷的一声,古剑瞬间出鞘,锋芒毕露,刹那间晃花了人眼,电光火石间,她也是看清了他掌中之物,那是……一块环形玉玦!
无数个熟悉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范增,宝剑,玉玦,鸿门宴……
玉玦,玦——决,难道是……决杀?!
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朝顶上冲去,眼睁睁看着他大笑出声,将玉玦高举过头,狠狠抛下!
“不要——”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二 欲揽天下 第十六章 尘埃初定
玉玦……决杀!
玉玦坠地……剑出夺命!
宇文明泽,竟然动了这样的念头,想要弑兄夺权!
随着那一道碧光从高处坠落下来,在座半数之人都是身体前倾,双拳攥紧,一触即发。
那一瞬间,君浣溪只觉得心脏疯狂跳动,鼓鼓作响,几乎就要蹦出胸腔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对着那晶莹耀目的光芒,双手伸出,猛然朝前一扑!
只听得哗啦几声,那案几上的杯盏碗碟尽数被她推到在地,一片狼藉,自己也是收势不住,直直摔趴在地上,浑身酸痛得像是快散了架一般。
歌歇舞停,全场的目光齐齐投射过来,皆是面露惊疑,不明所以。
君浣溪扑倒在地,手足并用,连滚带爬,这才勉强撑起身子,自己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不过侥天之幸,那冰凉光润的物事,俨然紧握掌中,额上尽是冷汗。
天啊,实在好险!
——她竟然鬼使神差,在玉玦落地之前将之抓了起来。
“浣溪……”
沈弈安飞奔过来,却被她一掌推开,埋头喘息半晌,方才看着手中之物,满足低叹:“幸好,没真的摔下地去!”
“你……”宇文明泽沉黑的眼眸与她对上,眸底是掩饰不住的清寒与……杀意。
“呵呵,二殿下,这么好的玉玦,摔碎了多可惜,殿下要是真不喜欢,执意丢弃,还不如送给我吧,我家丫鬟给我做了个香囊穗子,我正愁少了饰物相配呢……”反正方才也喝了一杯,一路跑得又急,脸上热烫得不行,此时索性坐地不起,装疯卖傻,权当发一回酒疯。
“君浣溪……”宇文明泽气急败坏,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瞥见那晕红的俊脸,懵懂的眼神,只气得七窍生烟,喃喃低语:“你好,你真好!”
“啊,多谢殿下赐玉之恩!”君浣溪大声叫着,抓住他的手臂站起身子,顺势躬身行礼,衣袖一收,玉玦登时滑入袖中。
呵呵,没了玉玦,看你怎么发号施令!
“给我!”一声厉喝骤然在耳边响起,宇文明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声音焦急而又愤恨,“你!该死的,快还给我!”
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轻颤,君浣溪霎时安定下来。
原来他也在紧张,甚至比自己更紧张!
深吸一口气,抬眼蹙眉,再次与他对上,只手抚额,假意呼痛,“哎呦,我没喝几杯啊,怎么就站不住了,仪态失礼,请殿下准予我回席……”
两人方才短短一刻的对眸低语,就连旁边的宇文明瑞都是没看清听明,只轻笑道:“浣溪,没想到你这般不胜酒力,好了,快回来坐吧。”
有太子殿下发话,君浣溪得势轻笑,转身就要回座。
“等下!”手臂一紧,却是被宇文明泽一把抓住,面上是阴冷的寒意,双目染赤,酒气喷出,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凭你这一搅和,就能破坏我的大事?!”
君浣溪惊愕看他,只觉手臂之上力道骤然加剧,宇文明泽衣袖一挥,那人已经合上的古剑再度出鞘!
剑芒尽现,光照全场,如一道闪电袭来,座下那些原本僵直的身影瞬间有了动作,纷纷跳起,伺机而动,那蓝色身影却是一跃而起,掌间乌黑顿现。
是蒙哲!
几乎同时,宇文明泽出声高叫:“刺客!他是刺客!”
厅中众人闻听此声,纷纷尖叫躲避,席边几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拔出腰间佩刀,高声叫吆喝着,渐渐靠近。
蒙哲不为所动,呼呼几掌过去,掌风袭向正中主席就坐的宇文明瑞,那原本持剑展示之人见此情形,刷刷几剑,朝蒙哲攻去。
“浣溪,小心!”沈弈安眼见那长剑从君浣溪身边擦过,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低低一声,“别管闲事,我们走……”在席下坐了一阵,已经将当前情势看得清清楚楚,这一趟浑水,绝不是他们能够趟得过去的!
君浣溪挣脱不得,狠狠瞪他。
他在说什么?别管闲事?
人命关天,怎么能说是闲事,更何况,那个人是当朝太子!
来不及与他多说,此时也再没有能力去阻止,惶然诚恐间,心念一动,朝着那已到宇文明瑞跟前正欲一掌劈下的男子厉声叫道:“花瓦儿——”
这一声,却似一声咒语,蒙哲立时顿住,硬生生将手掌收了回来,侧头看她。
君浣溪正要开口,忽然见得眼前白光一闪,那原本与蒙哲纠缠的长剑收势不住,竟是直直朝那神魂未定的温和男子刺去。
原来这古剑也有阴谋……
“殿下!”
“皇兄!”
好几个声音同时叫出,各种感情语气夹杂其中,或担忧,或慌乱,或窃喜……
下一瞬,只听得当的一声,古剑被撞落在地,一把雪亮的飞刀连柄没入宇文明瑞身后的墙壁。
墨色身影如大鸟一般翩然降临,一脚勾起地上的古剑,转瞬抵住那呈剑男子的胸膛:“行刺太子,其罪当诛!”
君浣溪瞬间睁大了眼。
是他,他赶来了!
“楚略……”
君浣溪喃喃一声,这才放下心来,绷紧的情绪一旦放松,忽然觉得脚下虚浮,站立不稳,整个人都是朝后欲倒。
“浣溪!”沈弈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我没事。”摆了摆手,目光仍是望向那多日未见的墨衣男子,看得出神,居然舍不得眨眼,心底有个声音在欢叫,是他,他回来了,赶在紧要关头回来了!
楚略朝她看了一眼,眼神闪动,只略一点头,便是两指并拢,点了那人穴道,继而又转向蒙哲,皱眉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蒙哲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一个旋身退开,直接从窗户跳到院里,跃上墙头飞驰而去。
楚略并不追赶,转向宇文明瑞抱拳道:“殿下,你没事吧?”
“楚统领,我没事——”宇文明瑞回神过来,感紧向他施礼道谢,“多亏你及时赶到。”
楚略面色微愕,只是侧身避开:“举手之劳,殿下不必客气。”
宇文明瑞点了点头,又转向一侧的君浣溪二人,一辑到底:“浣溪,方才全仗有你……”
君浣溪张了张嘴,尚未回答,旁边的宇文明泽却是冷哼道:“楚略,你有什么资格放掉那行凶的刺客?!”
楚略沉声道:“那人并不要紧,我有手里这个已经足够了……”
“放肆!在这个屋子里,你有什么权利做决定!”
宇文明泽厉声喝道,正要再说,那宇文浚却是过来一拉他的衣袖,笑道:“谢天谢地,太子没事就好了,楚统领,你辛苦了,这个刺客就交给我来审问吧……”
楚略并不领情,断然拒绝:“不必,我会将他交给朝中廷尉亲审。”
宇文明泽听得骤然变色:“大胆,你一个小小侍卫统领,竟敢如此跟当朝王爷说话,真是反了!来人,给我将楚略拿下!”
一声令下,堂下众人纷纷围合上来。
楚略身形未动,只轻轻瞟了一眼君浣溪身前的沈弈安。
两人相处多年,说话举动已有默契,沈弈安点头低语:“不消你说,我自然会护住浣溪。”
“想要拿下我楚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一声过后,便是挡在宇文明瑞身前,挺直不动。
堂下足有二十来人,其中半数之上都是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对于这北侠公子,武林盟主的名号自然不会陌生,见他面色淡然,负手而立,气势竟是凌厉如斯,不由心生忌惮,不敢贸然上前。
小手被沈弈安紧紧握住,掌心冷汗湿涔,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甚至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心中只隐约想起一句——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相煎何急!
正当此时,门外响起一声朗笑:“王弟手中如此盛宴,怎么不通知朕来凑个热闹呢……”
说话间,一人身着锦服,昂然踏进,正是当今天子宇文敬。
在他身后,长青宫中常侍吴寿也是跟着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队宫禁侍卫。
天子到来,所有的矛盾便是不攻自破,迎刃而解。
乐音又自奏响,轻歌曼舞,柔婉华丽,主客纷纷就座,中断一时的盛宴继续进行。
见此情景,君浣溪一抹额上的汗水,在那一片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之中,拉着两人悄然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但是顶上皓月当空,清辉涟涟,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对于方才混乱而又惊险的一幕,犹是后怕不已。
好在最后关头,楚略及时赶到,不然,一场血光之灾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侧头看他,低声道:“不是说明日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楚略微怔一下,垂眼答道:“担心宫里有事,连夜赶路,还好回来得及时……”
沈弈安看他一眼,轻声笑道:“阿略,说实话,你是担心宫里有事,还是担心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