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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安看他一眼,轻声笑道:“阿略,说实话,你是担心宫里有事,还是担心别的什么?”
他,怎么这样问?
君浣溪微感诧异,抬眼看他,却见他也是眸光流转,一瞬不眨看着自己,忽然之间,心有所悟,这个弈安,他是在帮自己!
——知道自己性情冷清矜持,所以帮自己问出那句话来。
但是,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自己,甚至在问出那一句话之后,更是紧紧握紧她的手,任她用尽力气,都是无法抽离。
刹那间,明白了眼前男子真诚而又矛盾的心里,眼中一热,心中亦是微微生痛。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让他如此相待……
楚略目光过来,轻扫一眼,随即低低叹气:“我当然是担心……宫禁守卫,担心陛下的安危。”
君浣溪终于将手抽了出来,只垂下眼睑,低头苦笑,在他心中,还是那宇文皇帝要重要得多。
叹一口气,朝向那两名对面而立目光闪耀的男子:“好了,大事已了,我该回去了,谁送我一程?”
“我——”沈弈安喊出一声,即是望向一脸沉默的楚略,“阿略,你看……”
楚略唇线紧抿一阵,然后微启:“我……”
院子里有风吹了过来,心里却是燥热难安,君浣溪僵直站立,一动不动,等着他口中吐出答案。
直到两腿酸软,才听得那一声低语终于逸出:“我留下来护卫陛下,弈安送浣溪回去吧。”
果然,如此。
君浣溪咬紧牙关,并不看他,扭头就走。
也许,方才那一杯真是喝醉了,否则怎么会对于这屡屡让自己失望的男子心生期待?
“浣溪,浣溪……”
沈弈安急急追出院子,轻轻拉住她:“走这样急做什么?等下,我去牵马,阿略让我们骑他的马走,是踏雪……”
“好。”
低应一句,看着他朝那边马匹处走去,不经意侧目,却见大厅廊前,那人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神情,一如雕塑。
就那么静静对望着,明知不该,却又舍不得移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见他身形一动,背转过去,正在怔愣,耳边却是响起一声:“浣溪……”
只见沈弈安牵着踏雪,在身边站立着,都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见了什么。
哦,自己在做什么,该跟着沈弈安走了。
可是脚步怎么也挪不动,只能对着他涩然一笑:“弈安,对不起,我想留下来……”
对不起,即使看懂了他的心意,仍是放不下那个人,那个好不容易盼回来的男子。
这一次,她也不躲不逃了。
不就是一句话么,喜欢,或是讨厌,如此而已。
不问个明白,决不罢休。
沈弈安一指院外,笑容温柔而迷人:“过去吧,跟阿略好好说说话,我先去给老师报个平安,然后回来接你。”
君浣溪眼中含泪,轻轻点头:“对不起,弈安。”
沈弈安微笑:“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浣溪,我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
心中微涩,不再看他,只毅然转身,朝着那灯光下怔然不动的男子,大步行去。
脚步细微,由远到近从身后传来,楚略背脊挺得笔直,凝神不动。
“楚略……”
轻唤一声,靠得近了,心思却是渐渐安静下来。
见得那廊前明亮的灯光,屋中穿梭的人影,轻轻拉住他的手臂:“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不待他回答,疾走几步,到得廊前不远的一处假山,这里白天想必是怪石嶙峋,造型独特,到了夜间,却是黑黝黝一片,此处谈话,也不怕有人窥视得见。
手指抚上热烫的脸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男子低沉的声音却是先行响起:“你……脖子上的伤还好吧?”
君浣溪微微一愕,不自觉摸一下颈项,低叫道:“你怎么知道?”
“我一回来就问了宫禁侍卫,不放心又去了一趟你家,然后就……”
然后就一路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君浣溪心头一喜,怡然自得,轻笑道:“你这样关心我做什么?”
楚略,她今晚若是不逼出他的心意,她就不姓君!
“我……”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浑身都是绷得死紧,僵硬得要命。
真难得,在经历了先前生死一线的场景之后,自己还能轻松随意对他质问。
见他沉默不语,又是一问:“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想必他又是不答,不想他竟然沉沉开口:“母亲忌日,我回去祭拜。”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君浣溪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吗,在你走后,南北两军比武操练,北军没有防备,伤损惨重……”
“我略为听说了一点。”
“还有蒙哲,他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瓦儿才来宛都的,瓦儿她……”抬眼看他,愧疚一笑,又道,“她出了点事情,现在不知所踪,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打听她的下落?”
楚略点头:“好,这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来做。”
“那个,还有……”心中暗暗着急,自己怎么就这德行,说了半天都没说到主题上去,难道是来此异世年月太久,真是被以老师为首的一帮迂腐古人给同化了?
楚略安静看她,轻声道:“还有什么?”
“还有——”心一横,脱口而出,“还有你以后要去哪里,能不能先来跟我道个别?”
楚略身形一颤,目光闪动:“浣溪,你……”
怎么回事?
微凉的夜里,她却觉得他的眼里有一团火焰在跳动!
也许是错觉吧,今日发生太多事情,她太累了。
喘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不要让我去猜,好不好?”
“如果真的关心我,不必安排人暗中保护,也不必找芩儿打探消息,你自己过来问我,好不好?”
“最重要的,如果你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好不……”最后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腰间一紧,便被拉入了一个温暖安定的怀抱。
感觉,一如从前,唯一改变的,是那再也抑制不住的狂乱心跳,从坚实硬朗的胸膛声声而出……
茫然间,只听得头顶一声低喃:“好。”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二 欲揽天下 第十七章 是对是错
夜深人静。
简单洗漱过后,躺在榻上,回想起这一晚的经历,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真的是梦吗?
被他那样轻柔搂着,听着他胸腔中由狂乱逐渐变为沉稳的心跳,寂默无声,时间如顶上月光一般缓缓流淌,心绪归宁,天地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直到,听得那一声马嘶,在府外响起,是沈弈安。
好快,他到底是在骑马,还是在坐火箭?
“跟弈安先回去,我过后再来找你……”
“好。”
腰间轻扣的大掌放开,她也随之顺从转身,刚一抬手,手臂又是一紧,恍惚间,男子低头下来,温热的吻如羽毛一般轻落在鬓边,眼中似有万千柔情一闪而过。
“你……”还没看清楚,他已经放开手掌,缓缓退去廊前。
是看花眼了吧,那样沉稳内敛的男子,能够有如此说话举动,已经是一大进步,怎么可能再有满蕴深情的神采?!
君浣溪,如此淡淡就好,不要太贪心。
可是,对一个人动心,起初也只是时时想着他的好;而后,希望他也能觉出自己的好,并以同样的心思关注自己;到了后来,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便是希望他的整个身心都在自己这里,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以他此时的身份,却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啊!
早膳过后,坐上马车,脑中尚是昏昏沉沉,思绪万千。
坐在对面的君正彦一声轻咳,平声道:“阿溪,你昨晚几时回来的?”
君浣溪心头一凛,低声回道:“大概是……丑时。”
君正彦点头,面带笑意:“听说是沈弈安送你回来的,你这样,为师总算是放心了。”
君浣溪张了张嘴,半天才反应过来:“呃,是,我……”
含糊支吾几声,也不便说明,只得作罢。
老师一直不喜欢楚略,昨晚之事便不能提起,再等等,等他老人家改日心平气和了,再想办法试探吧,这个女婿,总要老师首肯才行啊。
君正彦看她一眼,又道:“对了,卫临风向陛下退婚的事情,你可知晓?”
退婚?!
刚刚闭合的嘴巴又重新张大,惊异不定:“卫临风,他向陛下退婚?”
这个人疯了!
要知道君无戏言啊,宇文皇帝当众指下的婚事,哪轮到他乐不乐意,没指个麻脸金鱼眼的就算不错了,而且那子樱公主貌美如花,对他又是一片痴心……
卫临风,实在太高估他自己了,纵然是个身份尊贵的候爷,又与宇文皇帝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意思,但是真正捻了虎须,触怒圣颜,搞不好就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是,外面传说他费心尽力守着陛下,数番长谈,终于令得陛下点头,答应收回成命,取消婚事,昨日在朝堂上已经宣布了。”
“真的取消了?”
“是的,取消了。”
皇室天家的指婚,那么轻易就取消了?怎么可能?
君浣溪蹙起眉头,仿佛嗅到空气中一丝危险的气息,那个宇文皇帝,绝不会是个好说话的主!
想起昨晚在瑞亲王府冲突一触即发,他带着宫人侍卫随意迈进,只轻飘飘一句话,便是使得风平浪静,一切趋于原始平衡。
打破僵局,重归平衡,这就是帝王权术之一吧。
在这一点上,楚略也是做得极好,真不愧是跟随他多年的部下……
想到这个名字,心底微软一下,继而又想到那退婚的后果。
婚姻,自古都是权贵世家的连横之计,必然是以利益为重,而情感心属的因素则是要次要得多,在这一场许婚允退的戏剧中,最无辜,最受害,也最没有能力去争取的,其实却是那个率真无畏的六公主,宇文子樱。
消息传出,母妃早逝,身无所持的她,在宫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进了太医署,没过一会,就有宫女来传,说是子樱公主病了。
背了药箱,边走边问:“公主是什么症状?”
那宫女叹气答道:“本来都是好好的,一听说卫候爷退婚的事情,气得直哭,昨晚趁人不备,又跑出房间吹了半夜冷风,早上醒来就说头昏,嗓子痛……”
这个傻公主,应该是受凉了。
君浣溪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随她一路疾走,到得公主寝宫,推门进去,却是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公主明明躺在榻上睡着了的——”那宫女奔到帷幔低垂的床榻之前,四下查看,焦急叫道,“鞋子不见了,外衫也穿走了,难道公主已经起来了?她浑身无力,实在也走不远啊……”
君浣溪上前一步,看着床榻上随意掀开的被褥,沉声道:“你去找几个人来,在这宫里四处找找,注意先不要到处声张。”
女孩子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况且这后宫妃嫔生性无聊,心眼又多,何必让别人看得笑话去?
那宫女急急而去,不多时就找了人来,几人在宫内殿外一阵低唤寻找,始终没有宇文子婴的身影。
“公主不见了,她还病着呢,这可怎么是好?”宫女急声叫着,眼光自然而然望向那静立沉思的男子,满目信任,“君大夫,现在该怎么办?”
君浣溪抿一下唇,轻言道:“别慌,留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其余跟我出去,分头去找。”
几人点头称是,随她一并出去。
走到门口停住,想了一下,问道:“对了,公主今日穿的衣衫是什么